“侯恂这督师名不正言不顺的算个什么督师,洪承畴总督西北,卢象升总理东南,朱大典又提点山东,侯恂夹在中间也不知道臊不臊。<”
薛国观突然冷嘲热讽一通起来,众人听了都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薛国观这是存心让周延儒难看呢,为什么?你周延儒是东林元魁,可那侯恂也是东林老将!当着你东林党的面挖苦你东林党人,薛国观可真是会挑时机。
钱士升和何吾驺、张至发听了这话自然都是不满。
周延儒心中也是恼怒,却是没有发作,干笑一声不理会薛国观,只问那孔贞运道:“侯恂自然是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不过既然玄默上了奏疏,朝廷不给个批复怕是不行。依孔大人的意思,内阁如何票拟呢?”
见周延儒问自己要意见,孔贞运心中一喜,这可是周延儒自己抛来的绣球,他若是不接那可真是要遭天谴的。当下在黄士俊有些酸酸的眼神中缓缓说道:“玄默这是给咱们出难题呢,内阁要是准了他,敢问阁老,朝廷要怎么责罚那施大勇才能安河南官民之心?”
“嗯?”周延儒双眼微眯,细细品味这话。
孔贞运提醒道:“阁老还记得当年孔有德旧事了吗?”
一听这话,周延儒双眼猛的一睁,孔有德之事他如何能忘,当年要不是因登莱的事,自己如何能被温体仁落井下石挤出朝廷!
“孔大人你是说要是朝廷责罚了施大勇,这施大勇就会和孔有德一样扯旗造反吗?”何吾驺有些惊讶何贞运如何会出此言。
何贞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这个我倒也不敢往死了说,不过施大勇七还中旨的事,各位大人想必都清楚。连圣旨都能驳还的臣子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倒是好奇得很,哼哼。”
听了这话,何吾驺叹了口气,当初内阁要施大勇进京觐见的旨意可是他拟的。想到连天子的中使施大勇都敢变相扣押蒙骗,再想到这几年朝野对拥兵自重的施大勇看法,便是想为施大勇说上几句,却又无从说起了。
“施大勇固然失了为臣本份,但这几年若不是他,边患何以消弥。说起来,朝廷也是亏欠他甚多,到现在都察的人还抓着祖大寿夫人李氏那血做文章呢。”
钱士升倒是为施大勇说了句好话,但也没敢说太多,毕竟施大勇身为大明武将,却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在登州、旅顺、东江的种种所为,无一不是与朝廷离心离德的藩镇模样,虽然其屡屡敢于出击东虏,但毕竟其所做所为是朝廷大忌,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到底是忠还是不忠。要是朝廷真的发文罢他的官职,甚至要抓他进京治罪,这施大勇当真是学孔有德一样扯旗造反,那这个时候为他说的每一句话日后都会被有心人拿出来利用一番。自己可想好生的干完这几年归乡养老,可不想临老了再落个罢官下场。听说那施大勇的手下尽是些原叛军的降将,保不齐这施大勇真会做那孔有德之事。唉,这事还是不掺和得很,没见温体仁当了四年首辅也不是当施大勇不存在嘛,明哲保身,明哲保身啊。
“如此说来,朝廷还真不能下旨斥责这施大勇了?”周延儒有些头疼起来,没想到第一天就碰上这等棘手事,这河南巡抚玄默还真是会挑日子找事,等过些日子寻个由头换了他才行。
钱士升和何吾驺都没什么好办法,薛国观冷眼看笑话,自然也指望不了他会出主意。只黄士俊和孔贞运倒是一脸殷切的想为新任首辅大人排忧解难。张至发却像个泥菩萨一样坐在那里,自始自终也没见他说一句话。
黄士俊绞尽脑汗在想,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见没人说话,便硬着头皮提议道:“要么先递交上去看看圣上怎么说?”
闻言,孔贞运反问一句:“内阁要不要票拟?”
“就不票拟了吧,直接递上去。”
“不可!”
周延儒断然否定黄士俊的办法,这可是他复相入阁的第一件事,若是连个票拟都不出,天子如何看他?百官又如何看他?
“那怎么办?难道还能压着不成?”黄士俊也是感头疼,索性道:“要不就票拟斥责一番吧,他司礼监批红不批红是他们的事,内阁这块算是交待了。”
听了这话,孔贞运张嘴就道:“万一司礼监批了红发出去,真惹出兵变来如何善后?河南十几万流寇就够朝廷头疼了,再出一支叛军来,那大伙就等着皇上治罪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怎么办?难道内阁还真要当这事没发生?你道那玄默不会再上一陈直递御前?”被孔贞运屡屡抢白,黄士俊也有些急了。
“其实就是下旨斥责那施大勇也无济于事,便是罢了他的旅顺总兵又如何?朝廷真能管得住他麾下那帮叛将?我问一句,要是真罢了施大勇的旅顺总兵,何人可替?还要不要辽东军平寇了?若是不要,怎么让他们回去?若是他们不回去,朝廷怎么处置?”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至发突然开口提出的几个问题让其他人都有些愕然。
“别忘记了当年“己巳之变”时陕西来的勤王之师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
听张至发说到当年的陕西勤王之师,众人都沉默下来,当年东虏逼近京畿,朝廷下旨要各地调兵来勤王,陕西也派来了几千边兵,可是没到京畿东虏就退了,朝廷什么说法也没给这些边兵,连粮饷也不发就要他们自个回去,结果没到半路这些边兵就自行崩溃了,除了少部分坚持回到驻地,其他的大半全和民匪混在一起,成了杀官造反的流寇主力。
若玄默所奏属实,施大勇这旅顺总兵肯定是要被罢的,可谁能接他的位子,又有谁能管住他手下那帮能和东虏鞑子厮杀的骄兵悍将,当初朝廷要他们去剿寇,这寇还没剿就先罢了人家主将,这兵能不闹?闹起来的兵是让他们继续去打流寇还是让他们回去?若是让他们回去,这帮子骄兵悍将会不会和当年陕西的边军一样?
周延儒突然问钱士升道:“辽东军的粮饷是从何处支的?”
钱士升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施大勇没要朝廷一分粮饷。”
“没要粮饷?”周延儒吃了一惊:“难道他真是一路劫掠到的河南?”
“那倒不是,崇祯六年施大勇渡海北征东虏,听说收获颇丰”钱士升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不再说下去,其他人也都面色古怪的看着周延儒,就是薛国观脸色也有些莫名。
施大勇率军攻打东虏之事,周延儒多少也是知道,有关沈阳大捷的真相他也听京里门生信中提起过,但温体仁主持的内阁却一直封锁这方面的消息,听说连天子也不愿多谈,这沈阳大捷似乎成了天子的一块心病,以至于外面流言传得到处都是,但却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看这帮人的神情,显然这事背后还真有隐情,看来自己得找个明白人好好问问这几年朝中发生的事了,周延儒暗道。
“哼,说来还是这玄默多事,咱们要是全了他心意下旨斥责,却拿施大勇没办法,咱们要是不准他,他便能有一万个说法给自己解脱,倒真是打得好算盘。”黄士俊把火撒在了河南巡抚玄默头上。
“这件事玄默没有做错,若是施大勇真的纵兵掳掠地方,他身为河南巡抚知情不报反是大错。”张至发为玄默说了公道话。
黄士俊恨恨的说道:“他没错,那咱们有错吗?”
“都是为朝廷做事,分什么谁对谁错的。”周延儒摆了摆手,负手起身走了几步,显是在考虑如何票拟这奏疏的事。
见状,钱文升他们也都暗自思索起来。正在众人苦苦寻思如何处置这事时,薛国观忽然走到钱文升面前,将那奏疏拿在手中细细看了起来,尔后冷笑一声,道:“河南这道奏疏语焉不详,我看上面尽是扣的大帽子,却没一件实事,这等风闻之事如何能定罪?辽东军到底如何纵兵劫掠,如何杀良冒功,如何贪纵不前?发回去叫河南查探清楚再报。”说完头也不回出了屋子。
屋中众人却都是听得眼前一亮,周延儒也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朝孔贞运吩咐道:“薛大人所说确是实情,本阁见这奏疏也是语焉不详,就容孔大人拟文发给河南,叫他们探清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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