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醒了,望着屋中面目全非的摆设,他足足愣了数十秒,在确信自己没有看花眼后,他犹犹豫豫的看向对面一个完全是古人打扮且很年轻的面孔,忐忑不安的轻声问道:“我是谁?”
“大人就是大人啊,还能是谁?”年轻人莫名奇妙,大人这问得什么话,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是问我叫什么名字?”周楚有些发急,他哪知道自己是谁?要知道还用问你吗?“大人”的称呼让他心中惊惧更甚,暗道:莫不是爷这把玩大了?钱没赢到反整穿越了?
穿越?
这个字眼让周楚一个激灵,下意识的伸手往裆下摸去,一摸,心大定,旋又大喜:哈哈,不会有太监过来对自己说“公公,咱们快到土木堡了!”又或是什么“千岁,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信王进宫了,信王进宫了!”...
身体零件的完整让周楚欣喜若狂,但笑容很快就凝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还没有搞清真正的身份。
这个“大人”到底是什么呢,公公是不可能了,但万一要是?
一想到万一,周楚的脑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垂了下去,眼睛紧紧盯住自己的衣服,待发现自己穿的不是什么峨冠博带、而是很普通的灰衫之后,他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旋又在那年轻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抬脚走到不远处的水桶边,弯腰看去,映入眼帘的也不是什么面如冠玉、风流倜傥的俊美公子,而是满脸浓髯、五大三粗的壮汉,再摸腰间,也没一块刻着“大司马”的金印,不由心花怒放起来:这回好了,不用菊花满地残了。
最担心的两桩杯具人物排除后,周楚心情大好,随手搬过旁边的椅子,一屁股便坐了上去,习惯性的翘起二郎腿,尔后斜眼朝那目瞪口呆的年轻人看了一眼,朝他招了招手,面露微笑道:“你,过来,说,我到底叫什么名字?”
守备大人突然发笑,突然又发呆,突然再发笑的样子让年轻人彻底懵了,他实在是搞不清楚这守备大人到底是病糊涂了还是脑子烧了。
但长久以来形成的服从使他顾不得多想,本能的便回答道:“大人姓施,名唤大勇,北直隶昌平府人。”
“施大勇?…”
周楚听了这个名字,嘴角一撇,眉头一皱,咧了咧嘴,很是不屑道:“这名字怎么这么土的?”
闻言,年轻人露出古怪的表情,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道:“大人,你是怎么了?以前你常对小的们说,人生在世,当为大智大勇者,绝不能做那胆小如鼠之人,唯如此,方可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上报君父,下慰祖宗。而且大人和令兄施大智将军可是咱昌平府父老的骄傲,更是小的心目中的大英雄,何以大人现在却自薄其名呢?”
“咳咳…”
年轻人的话让周楚讪笑连连,干咳一声后,表情在瞬息之间变做了一幅勉励模样,在那很是欣慰的对那年轻人点了点头,老神在在道:“不错不错,大智大勇,嗯,做人嘛,就当是大智大勇之辈。方才我那么说,便是想看看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现在看来,你很好,很好!”
得到守备大人的夸赞,年轻人的脸红了红,刚要开口,耳边却听守备大人在问:“对了,我那大哥施大智现在哪里?你速与我将他请来,再备些酒菜,我要与大哥喝上几杯。”
见见自己身体主人的大哥固然是一个名义,但重要的是,周楚觉得自己饿了,前世便是个好酒之人,与其空着肚子探究今生的一切,莫不如先吃饱喝足再说。
不想,他这话刚说完,却见那年轻人再次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夸张得难以形容。
“怎么?”
周楚察觉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话,定定的望着他,等待着对方的回话,以确认自己哪里说错了,好及时改进。他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肯定是自己的手下,没听一口一口“大人”叫着嘛,就是不知道自己这“大人”到底有多大。
不过不管“大人”有多大,总是要比“小人”好。如此一想,周楚顿觉神轻气爽。
年轻人却是没有说话,直直的看着周楚,鼻子突然动了动,眼眶也瞬间红了起来,尔后竟然在那哽咽起来了。
这倒把周楚搞得无所适从了,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终是耐不过心头困惑,出声问道:“我说,这好好的,你哭个什么劲?”
他不问还好,一问,那年轻人哭得更凶了,先前是小声抽搐,哽咽,现在却是失声大哭起来。
哭声明显是发自内心的,撕心裂肺,肝肠欲断那种。
咦?!
周楚脸上挂不住了,断肠人?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别哭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周楚不知道如何安抚这个好像断肠般的年轻人,只能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把手放在了他的背上拍了两下。
这一拍,效果很明显,年轻人不哭了。
满是泪痕的脸抬了起来,难过的望着周楚,痛苦的说道:“大人,你忘了?将军他死了两年了。”
“死了?”
周楚一惊:大智没了?
怔怔的站在那,不知道说什么好。身体主人的记忆他实在是没有,因此对于那位大智哥,他真的谈不上什么兄弟情谊,对于他的死讯,他只是觉得很别扭,说不出的别扭。
大智大勇缺了一个,你说别不别扭?
“我大哥怎么死的?”
周楚决定先弄清施大智怎么死的,要是死于谋杀或者情杀什么的,他怎么也得去给大哥报仇。要是和武二那般幸运,有个金莲嫂嫂,还得好生利用起来才是。
年轻人的回答却是惊得他半天没合拢嘴巴。
“崇祯二年,建奴侵入京畿,施将军随马总兵出战永平,敌众我寡,马总兵力战不支,便要将军率部垫后,将军与数倍建奴血战,结果身中数十箭而死…死后,是大人你亲自为他收的尸,当时,大人可是一块一块的替施将军拔箭簇的,拔下来的箭头大人一直留着的…呜呜…”说到这里,年轻人又开始哭起来。
周楚也呆住了,或许,说他惊住了更恰当。
“崇祯二年…崇祯二年?…”
喃喃自语两声后,突然,他猛的一把抓住年轻人的肩膀,拼命摇他,焦急万分道:“快说,现在是崇祯几年!”
周楚的力气很大,年轻人被他摇得脸憋得通红,他现在实在是顾不得守备大人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的问题,而是想急于挣脱守备大人,急呛便道:“大人,是崇祯四年,是崇祯四年!”
周楚听后,又是一怔,旋即又厉声喝问道:“那此地是什么地方!”
年轻人急叫:“这里是松山啊,大人!”
“松山!”
听到这个地名,周楚身子一软,下意识的松开年轻人,往后连退了几步,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也不知是盯着年轻人还是盯着他身后的墙壁。
“大人,大人?”守备大人的怪模怪样吓得年轻人也是一动也不敢动。
许久,方听守备大人说了一句:“从我大哥身上拔下的箭头放在哪里,取来让我看看。”
“是,大人。”
年轻人轻轻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走到床边,从床底拉出一个柳筐来,有些费力的慢慢拉到周楚面前,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柳筐。
映入周楚眼帘的是一堆满是锈迹的箭头,他没有说话,而是俯身下去,随手拿起一枚箭头,放在眼前仔细的端祥着。
箭头上,满是血迹,因为时间的缘故,血迹不再是红色,而是乌黑色。黑得让人窒息,黑得让人胸闷。
染血的箭头、战死的大哥,崇祯四年、松山……
周楚陷入沉思,突然,他的脑袋一片空白,随即便有无数影象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他想起来了,他什么都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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