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寿率人归锦州后,皇太极知道一时也不会有消息传来,便叫下面再备宴,这次把所有降将都请来,以示汗王对他们的信任和恩宠,叫他们时刻沐浴在春风中,坚定归顺之意。
小凌河一战,张春部下张洪谟、胡大先等二十四员将领归降,大凌河城中又有祖大寿以下四十八名将领出降,一共归降者共七十二人。
众降将闻听汗王宴请,均是倍感兴奋,忙齐齐而至。张春也被几个戈什哈强行押着进了大帐。降将们都已剃发,换了金国官服,张春却依然穿着他那身满是血污的明朝官服,在一众旗人服饰中格外的抢眼。身上的官服虽已经简单擦抹,上面的血腥味仍有存留,所到之处,那些满蒙将校们均是皱眉不已,性子急的更是怒瞪这个不识好歹的老家伙。
祖大寿归降的事情张春已经从范文程口中知道,所以恨不得找到祖大寿,对他一阵怒骂,然视线中却未看到祖大寿,只他一干部将,不由有些奇怪。
进帐之后,众人便见皇太极和大贝勒代善坐在首席,正蓝旗主济尔哈朗坐在稍下偏左地,其次是阿济格、多尔衮、多驿、阿巴泰、塔拜、杜度、岳托、硕托、萨哈廉等一众大小贝勒。
余下席位则按一旗一蒙一汉相间排坐,各人各分官职大小,层次分明,虽有二三百人,却一点也不乱。
留给众降将的则是以佟养性领衔的汉官席,桌椅酒菜都已摆放好,就等着降将们来坐。
“臣等参见汗王,汗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刘天禄、张存仁、张洪谟为首的一干降将上前行了跪拜礼,三呼万岁之后方才站起,由侍卫引导着各自就座。
张春却是不卑不亢站在那里,并不下跪,而是轻轻一揖,算是行了礼,看得阿济格和多尔衮是火大,碍于皇太极有过吩咐,只能忍着怒火,恨恨的望着这个顽固的老儿。
一众降官被张春惊动,一个个惊愕地看着他,担心他的大不敬会遭到皇太极严惩,皇太极却不愠不怒,反而笑着起身,关切的问张春道:
“张老大人,歇息得可好?本汗忙于大凌河城受降一事,未能前去看望,还请老大人原谅。”完,又很不满的对新任侍卫统领、原正黄旗的牛录额真鳌拜斥道:“怎么回事,怎么能让老大人还穿着这一身脏衣服呢?速速使人取来新衣,供老大人换下。”
“喳”
鳌拜忙应了一声,便要去吩咐外面的人去取新衣,张春却伸手止,朝皇太极冷冷了句:“衣服虽脏,穿着却是心安,就不劳你费心了。”
“既然老大人要穿着,那便由得老大人,待过两天回了沈阳城,本汗再着人为老大人裁制合体新衣就是。”皇太极依旧不恼张春,微笑着朝范文程吩咐道:“请张老大人入座。”
“是,汗王。”
范文程忙走了上来,做了个躬请的动作,示意张春随他到安排在众贝勒下面的一显要席位就座。
张春起先想拒绝,但想不过坐下,怕什么,便由范文程领着往那席位坐了。
待他坐下后,皇太极也回到自己的汗位,扬声问张春道:“老大人在我营中已有两rì,却不知老大人对我大金八旗勇士印象如何?”
“营盘尚整,兵甲尚利。”张春不冷不淡的了句。
皇太极点点头:“老大人得想必也是实话,我大金八旗确是比你明军要强上许多。不过本汗听威天下不以兵戈之利,固国不以封疆为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所以本汗一直以来,并不曾将这兵甲械利当做是多了不起的事情,反而对人才格外重视。自先汗起兵以来,尔明国人才源源不断地归顺大金,我大金如rì中天,尔大明却是rì薄西山,这江山走势,rì见明显,张老大人乃识时务的大英雄,何不弃暗投明,助本汗共成大业?”
皇太极这是又要劝降张春了,张春也知他定要与自己旧事重谈。不过经过昨夜反复思虑后,他决定不再执意求死,而是与皇太极能够谈判,使明金双方能够议款成功。
大明现在处境艰难,西北流民已从小乱变成大乱,声势越来越大,朝廷财力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女真人又是如此的虎视眈眈。若不及时处置,时局将不可收拾。
若是能够活下来,在朝廷与女真之间起个沟通作用,设法服圣上重开和谈,以争取一段喘息之机,最终使鞑子们恭服大明之威,未必就不是好事。
因此,听了皇太极劝语后,便慨言答道:“春乙榜出身,受圣上重托,率将出征,此大丈夫一生最大之荣耀。然春无能,丧师辱国,本当自裁以谢天下,苟活至今已是偷生,何敢言降?当今圣上不近女色,不亲奸佞,勤于国事,躬行节俭,rì理万机,心系天下。
召臣于平台时,废寝忘食,几近子夜。古往今来,人臣莫不盼得遇到明主,而春遇到了,此三生之幸也。若皇上是个昏君,臣自有离之而去的理由,可当今圣上偏偏不是,春只有事之以忠了。夫美女者,人人见而爱之,但美女却不能对人人都爱,对人人都爱,那是荡妇。
夫高士者,人主都想得到,但高士不能事所有明主,否则便是奸佞。当年曹cāo对关云长可谓厚矣,但关云长最终还是离曹而去,为何?士为知己者死也。为士者若朝三暮四,春所不齿,况汗王乎?若汗王真是仁主,春只请汗王能够与我家圣上握手言和,定下议款之约,使双方不再受兵戈之祸,若汗王能够纳春言,春不胜感激,每rì当早晚祈盼老天保佑汗王。”
席上的宁完我听了这番话,当时就要站起欲批驳张春,皇太极却对宁完我摆摆手,示意其坐下,然后对张春道:“张老大人之高义,本汗领教了。但美女高士之,本汗不敢苟同,你做你的关云长,各位作韩信、陈平。人各有志,不可勉强,今rì盛会,不谈这些,不要扫了大家的兴。”只字不提与大明议款和谈的事。
张春心中失望,暗叹一声,知道如今洪太已是成了羽翼,大小凌河一战,大明在关外的军事力量葬送干净,再不能拿他女真如何了。攻守之势已变,尔今只能祈盼大明能够保柞州不失,哪里还敢奢望女真能和大明议款呢。
今时不同往rì,翅膀硬了,这女真人便要飞了,连那胃口也大了起来…唉…
张春闭目不语。
帐外却响起鼓乐声,鼓敲三遍,皇太极起身端起酒杯,一脸笑容朝众人扬声道:
“此次大凌河之战,我大金国又得了一批激ng兵猛将,此本汗最大之收获也。自古有天子沦为虏囚,如南唐李后主李煜、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有布衣贵为天子者,如:汉高祖刘邦、南北朝刘宋的刘裕、明太祖皇帝朱元璋。所以古来凡成大事业者,必有文臣武将相辅佐,非一人之力也。
想那楚霸王之力大矣,力拔山兮气盖世,却败在一个小小亭长之手,为何?他不善得众人之力,以至分崩离析,乌江自刎,成千古之憾。海不辞涓涓,才可成汪洋,山不拒拳石,方能高万丈,明主重人才,终能平四方,今本汗得众爱将,大业可成矣”
一众降将听了皇太极这番话,都是倍感惊讶,虽知这天聪汗文采极好,也好读汉家史书,却不想他却是如此激ng通,摘经引故,信口拈来,浑然一成,绝无半分停顿,叫人不能不佩服。便是张春听了皇太极这番话,也是眉间一耸,动容不已。
刘天禄更是激动的上前拜道:“末将等虽非人才,但入金以来,见汗王仁德,有口皆碑,末将等都有归顺恨晚之感,末将等愿为汗王身先士卒,赴汤蹈火,佐定天下”
韩大勋更是一脸谄媚的端起酒杯,感激涕零道:“能为汗王效犬马之劳,乃末将三生有幸,末将就在此,借这杯酒恭祝汗王早rì定鼎中原,成就大业”
听了这二人的话,皇太极哈哈大笑,好不得意,“有诸位鼎力相助,本汗何愁大业不成?”
“臣(奴才)等恭祝汗王早成大业”
代善以下大小贝勒连同满蒙汉三旗将校官员都是起身,由衷的叫道,帐内气氛一派融洽。
与这一派融洽的气氛相比,张春却显得格格不入了,好在人人都知这老儿食古不化,顽固得很,故也没人会在这时去寻张春的麻烦,免得扰了汗王和众位贝勒的好心情。
杯至嘴边,一饮而尽,皇太极笑着将杯子放下,示意众人坐下,这时才发现祖大寿的两个兄弟和他的三个儿子却是没有在席间,不由感到奇怪,忙问佟养性:“额驸,祖家人哪里去了,怎么没有来?”
经皇太极一提,佟养性这才发现祖大成和祖大名还有祖大寿的三个儿子都不在,忙又问坐在身边的张存仁:“张将军,祖家人去哪了?”
张存仁犹豫一下,起身道:“臣回汗王,祖家人要等祖帅归来才敢来大帐见汗王。”
“哎,这又何必?”皇太极晒然一笑,“祖将军是祖将军,他们是他们,今rì既已都降了我大金,便都是本汗的臣子,何必非要等祖将军归来才敢来本汗。莫非他们以为祖将军会就此不回吗?”朝侍卫摆了摆手:“速去请祖家人前来。”
不一会,侍卫便领着祖大成、祖大名、祖泽润、祖泽洪、祖泽五人进了大帐,五人进来之后,看到帐内有这么人,都有刑恐,上前倒头便拜:“臣等来晚,请汗王赐罪”
皇太极笑着示意他们赶紧起身,道:“本汗知你们为何不敢来,不过你们放心,祖将军此去锦州乃为本汗办大事,你们不必多心,更不要有疑。只要你们能真心为我大金效命,谁也不敢慢待你们,你们快快起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再不吃菜,这菜可就凉了。便是你们不急,大家也急,是吧,呵呵。”着朝众人看去,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祖家五人心中感动,稍许忧虑释去,祖泽润更是含着泪,小心翼翼的入了坐。
人都到齐,开场白也过,这也该动手吃菜了。皇太极知道自己再在帐中,臣下们肯定放不开,便朝代善打了个眼色,代善会意,忙起身要对众人汗王还有他事,就不再此与众人同乐了,却听帐外有急促的马蹄声而至,微一愣神,帐帘被掀起,达尔汗和阿山同时急匆匆的奔了进来,“汗王,大事不好,祖大寿叫人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