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密道许是不常用,舒眉刚进到里面,迎面就扑来一股味,她连着呛了好几口。
月娘和雨润在两边搀着她,施嬷嬷则在斜后方一步不落地跟着。扶着施嬷嬷的,是月娘的夫君蒋荣,还有派到小厨房的柳黄。自从晏老太君留给舒眉的邱嬷嬷过世后,小厨房就一直由柳黄在打理。
舒眉见她也一同跟上来了,不觉对朱护卫的细心周到刮目相看。
在昏暗的地道里,大伙相互搀扶,走了不知有多久。就在舒眉快撑不住的时候,前面带路的朱护卫终于停下了脚步。
“夫人,小的上前去看一看,若是周围没可疑人,回来再接您!”
舒眉微微颔首:“你去吧!自己也要注意安危!”
“小的知道了!”只见朱能向她们抱拳,然后朝跟在后面的蒋荣点头示意了一下,飞身就朝前面奔去了。
过了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还是蒋荣目力好,一眼就瞧见了前面的人影。
“小姐,朱护卫在前面等着咱们呢!”
看来是出口处到了,舒眉顿时欣悦起来。
总算逃离宁国府这樊篱了,以后若有可能分府另过,她再也不愿回来了。
见到她们到了,朱护卫走过来揖了一礼:“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妥当。小的过来时,请了林家的护卫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暗中护着。高家若是派人来截杀,他们也能先挡上一阵子。”
舒眉赞赏地点了点头:“有劳朱护卫了!”
朱护卫忙扭过头·对雨润建议道:“出城的时候,可能会有盘查,为了不泄露夫人的行迹,最好大家都装扮一下。”
舒眉一愣,心里暗忖起来,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不过是高氏一人。她如今都要跑路了,对于自己这小虾米,高家怕是没那么多精力围追堵截吧?!
不过·舒眉还是顺从地听了这忠告。朱能他们常在外面行走,自然比她们这些内宅妇人,更能预知潜在的风险。
上了马车后,雨润把随身带的妆奁打开,帮着舒眉梳了个中年妇人的妆,在她脸上画了几道皱纹。还换上了套月娘的旧衣裙。不仔细近处查看,在黑暗中很难被人认出来的。
果然,在她们马车出城门时,还真遇上了盘查的。
“什么人?三更半夜的,这是有要去哪里?”守城兵士呼喝的声音隐隐传来。
躲在车厢里的众人·顿时神情紧张。
“这位军爷,咱们从乡下进城看病的,没想到大夫走亲戚去了,说是半个多月才回来,咱们等不了,只好连夜赶回通州。”
那名守士兵半信半疑,兀自过来撩开车帘。
只见里面坐着四五位打扮朴实的女人,长得黑黑瘦瘦的。一看便知长期在田里劳作的。其中一位还半侧着身子,身上盖了不少东西,身体还在瑟瑟发抖·似乎病得有些严重的样子。露在外面那张脸,满是褶皱和斑点,还有些浮肿。额下的眼眸紧闭·双唇还呈现青紫灰败之色。
别是得了什么疫症吧?!
这个念头一起,那兵士迅速将帘子放下,跳下马车后将手一挥,像赶瘟神一般,催促她们不要停留,赶紧离开。
外面的车夫得了命令,扬起手中的鞭子,朝马屁股就是狠狠几下。
一阵嘶鸣声传来·车辆再次启动·朝城外黑暗的夜色中驶去。
不到一会儿的工夫,她们的车辆就驶出了南城门。
出来之后·众人长长吁了口气。
走了大半个时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舒眉迷迷糊糊的·不知又发生了何事,睁开眼睛望向车门口。
只听得朱护卫的声音响起:“夫人,威远伯府林夫人赶来看望您了!”
舒眉挣扎着起来:“大半夜的,林家伯母······”
施嬷嬷忙安慰她道:“许是想交待什么事吧!毕竟您夜半外出极为不妥,还挺着大肚子。”
说话间,舒眉在月娘的帮助下已经坐起身来。
车厢的其他几人,忙退了出去,仅留了月娘下来照顾她。
不一会儿,舒眉就看见,一位中年妇人被人扶进了车厢。
她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梦中出现过的,在红螺寺见到的那位贵夫
舒眉忙朝她比了个福礼的动作。
林夫人一把握着她的手:“你身子不适,就莫要讲这些虚礼了。”
舒眉收起双手,敛眉垂目问道:“伯母怎知侄媳妇今晚出城?这大半夜可别有什么闪失……”
林夫人和蔼地打量着她,过了半晌,才微笑解释道:“伯母从你林伯父那儿得到消息,特意赶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这丫头,倒不像吓破胆的样子。”
舒眉一愣,嘴角随即漾起笑意:“惊吓倒是有不少。不过,这几年来,此类情景遇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林夫人怜悯地望着了她,叹了口气,说道:“难为侄媳妇了小小年纪就卷入这样的漩涡之中。”
舒眉撇了撇嘴角,道:“伯母莫要这样讲,林姐姐还不是背井离乡。咱们不幸碰到这种处境,也是没法子的事。唯有看开一些,才能熬得下去。”
林夫人点了点头,把舒眉的手握了几下。
“你也不要灰心,等齐家四小子回京后,他会知道真相的。如今你们府里没人为你撑腰,避开一阵子也好。”
舒眉深以为然,又道出自己的忧虑:“我这下离开了,母亲那边还不得信。听说五妹吓傻后,她跟着就病倒了。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见她还在担心婆婆,林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好孩子!这些你莫要忧心了。贵府的三姑奶奶前两日就回去照料她们去了。虽然不能从那女人手里夺回管家之权·可照顾生病的伯母和堂妹,高氏也没什么由头不让人住下来。”
“表姐前日就来了?怎么没有来看我?”舒眉不禁问道。
“许是怕给你惹麻烦吧!听朱护卫说,你们院子厨房里的食材,都是她监督置办的。她还不是担心你……”
舒眉顿时心里一暖,表姐她孩子还不满周岁,整日里往亲戚府里跑,也难为她了。
林夫人见她神色渐好,忙打探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她不会真有这么大胆吧?!”
见问起这个,舒眉忙把当时的情形·还有听到院墙外,齐淑娆说的话唱的童谣,一并讲了出来:“……恐怕是借五妹疯疯傻傻的样子,趁机放的火。门户全都统统紧锁,指望一把火将咱们都烧死····…”
“太歹毒了!她就不怕得报应……”林夫人为齐府婆媳打抱不平。
舒眉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我也没得到她如此疯狂。恐怕如同圣人所说的,‘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这般肆无忌讳,难道高家真要取替当今天子,改朝换代不成?”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林夫人微微发怔,过了良久,她含蓄地附和:“恐怕也差不离了!世侄临走前,不也找好了退路。这还是你林伯父之前给他提议的。”
没料到形势发展如此危机的地步,舒眉不由担心起来。她正要多问几句,就听得林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现在什么都莫要想了,先把孩子生下来。你说得对,‘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或者他们越狂,漏的破绽越多。到时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如今只能抱以这样乐观的期盼了。舒眉不由苦笑。
“对了!伯母今晚赶来·还有件极其重要的事。侄媳妇怕是不久后就要临盆了,我替你送来一位稳婆,到时陪侍在你身边。等孩子出世后·再把乳娘送来。那里条件差,你自己好生保重。”林夫人说完,撩开车帘,朝外面喊了一声。
没一会儿,就有位年过半百的老妇应声过来了。
舒眉顿时傻了眼:“伯母这是在哪里寻的?怎会······”
林夫人抿了抿嘴角,笑道:“这位雷嬷嬷,原本是给涵儿准备的。没想到他们离开得这么仓促,临走时也没能怀上。就先紧着你这边应应急了…···”说着·她扭过头来·望着那名老妇,“还不来参见齐府四夫人·这半年你就侍候她吧!就当自个主子一般照顾。”
接着,她跟舒眉介绍来人:“……是伯母娘家的仆妇·当初被家母所救,卖身前做了好些年的接生婆。你就放心带她到身边。”
说到后面,舒眉只觉鼻子一酸,嘴唇忍不住抖动起来,眼眶里泪光微闪。
除了记忆中那位姨母,还从来没有一位长辈,对她如今亲切体贴。她不禁对好友林秀涵,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伯母……”她的声音开始有些不稳。
经历了惊惶失措的大半个晚上,此刻听到如此暖人心田的话语,她只觉得千言万语都被堵在嗓子眼,一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见到她的异状,林夫人唇角含笑,拍了拍舒眉的肩背:“你娘过世得早,在京里也没个亲人。只有咱们舔为长辈的,力所能及帮一点。等将来涵儿回京了,我能交待过去,就不枉她再三托付了。”
眼里噙着泪水,舒眉点头喟叹:“涵姐姐真有福气!在家父母疼爱,出嫁后夫妻恩爱。您瞧,她福泽太厚,还想着借您的手,分给咱们这些福薄之人……”
听了这半是感恩半是自嘲的话语,林夫人哈哈一笑:“你这小丫头一张嘴!哪里是福薄?只不过每人时运不同,有人开运早,有人开运迟罢了!伯母觉得,你此般惜福,将来定是个有大福的孩子。”
感谢vvla朋友投的宝贵粉红票!祝书友们节日快乐!劳动者最光荣,歇息时要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