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儿子的话让竹述先生大为吃惊,他忍不住追问道,“她不是前几年就不在了吗?怎会跑到鞑靼去的?”
苏济抿着唇角,面上一片黑沉,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跟自己的父亲讲些这两年的遭遇。
“……儿子原想回京探望表姐,谁知在宁国府周围被人盯上了,后来中计被他们诱捕了……”
往事不堪回首,如此屈辱的经历,苏济原打算一辈子都不跟人提起的。
谁曾料到,他在鞑靼被囚期间,无间中被师兄齐峻救了下来。后来又助他在敌营放了一把,由此立了大功。这让他之前所遭的罪得到补偿,才没有显得那样窝囊。
听到这里,竹述先生叹了口气,道:“人平安回来就好,只是,这样一来,苦了芷儿那孩子,连带让舒儿母子遭了罪。你若不出意外,聪儿就不必冠上他人的姓,芷儿也不会骑虎难下……如今这困局,为父都不知该如何破解。”
苏济想到秦芷茹和孩子,目光随之一暗。
虽然此次回来,他躲在暗处见过她母子,可对于曾经犯下的错,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更别奢望得到表姐的原谅了。
在他从西北被护送回来的路上,他跟齐家暗卫打听过厩这两年发生的人。了解秦芷茹因他吃了不少苦,进而也明白了,为何齐峻会一脸颓然地出现在边关。
且不说他如今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疤,人瞧见了都顿感胆寒,此生无法再出仕或者开馆授徒,就是再次面对表姐,他都没那个勇气。
他如今等于一个废人,何必再拖她下水?
还是让她娘俩当他早已不在人世了,自己暗中守着两人便成了。
想到这儿,苏济只觉心如刀绞。
竹述先生见儿子脸色不好,忙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啦?是不是旧伤复发了?”
苏济摇了摇头。对父亲道:“儿子在想,将来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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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高氏替舒眉介绍了齐家的几姐妹。
之前。施嬷嬷打听到,齐府老国公爷过世后,庶出的二老爷谋了外任。二房一家随他到任上去了。仅留了发妻遗下的女儿,跟在太夫人身边教养。大房有三个女儿,嫡长女业已出嫁,余下一嫡一庶两女儿待字闺中。三房夫人是舒眉的亲姨母施氏,生有一子一女。三小姐长舒眉两岁,三房姨娘所出的六小姐,如今还在襁褓中。
舒眉上前一一互相厮认见礼。
接着,齐家婆媳跟舒眉问起途中行程和她的身体状况。
没聊多久。只见有位年纪稍长的婆子走进来,禀报说宴席已经摆上了。晏老太君这才携了舒眉的手,下了罗汉床开席。在一行人的簇拥下,才走出了内堂来到隔间。在众丫鬟媳妇的伺候下上了桌。
这场晚宴,主人家准备得尽心尽力。小娇客舒眉低调谨慎,主宾径后就散了席。作为掌家媳妇,高氏安排她贴身管事——程妈妈,给舒眉安派了住处,自己提前回院子歇息去了。
在前往荷风苑的半道上,世子夫人所住丹露苑的管事婆子曾妈妈,突然派人叫住程婆子。说是世子夫人有急事。让她赶紧回去处理。
程妈妈只得跟舒眉和施嬷嬷告罪。临走前,特意派手下得力的媳妇姜元家的,让她代替自己带着客人,到安排的住处去了。
望着程妈妈离开的背影,雨润砸了砸嘴,半天才省过神来。随后便被旁边施嬷嬷狠狠瞪了一眼。舒眉一行人跟着姜元家的,进了位于宁国府西北角的荷风苑。
据她的介绍,这座院子靠近荷塘,是齐府安置贵宾住的。平时十分幽静凉爽,尤其在夏天更是消暑胜地。
早在半月之前。高夫人便派人将此处打扫干净了,就等着她们的到来。院子往西还有道临街的角门,晚上有守夜的婆子看着。齐府四周院墙边角,日夜有府兵巡锣,请她们安心住下便是,不必担心安危问题。
临走前,姜元家的将她身后唤作鱼儿丫鬟,留给舒眉她们使唤。并嘱咐院里的管事媳妇芳嫂,到厨房去说一声,给荷风苑这边送些热水。诸事安排妥当后,姜元家的起身便要告辞,舒眉带来的那帮仆妇丫鬟千恩万谢,将她们送出了院门口。
她们没走一会儿,三夫人施氏在仆妇的簇拥下,连夜赶来看望姨甥女了。
“都安置妥当了吧?!缺什么派丫鬟跟姨母说,千万别客气!”施氏扶起向自己行礼的舒眉,把她拉到旁边锦榻上坐下。
舒眉起身恭敬地答道:“世子夫人派的人安排得很是周到,谢谢姨母的关心。”
“跟姨母还客气啥?!你母亲不在了,就当我是你亲娘也未尝不可。”三夫人按下她,眼里不知什么时候起,噙满了泪水,“……想不到她来齐府告辞,咱们姐妹竟成了永别……”一语未毕,眼泪再也止不住,顺着她白玉般的脸颊流了下来。
自从娘亲过世后,再没亲近的长辈跟她提起过生母。舒眉忍不住泪盈于睫,想起这些年来的孤独和委屈,扑倒在姨母怀里,尽情地倾洒了一番。
最后,还是施嬷嬷在旁劝慰,三夫人这才扶起甥女,帮着她擦干腮边的泪滴。随后便问起舒眉在岭南的生活。当听到父女俩相依为命的那些经历,施氏忍不住又唏嘘起来。正在此时,去厨房取热水的人跟着芳韶来了。
“小姐,厨房的黄妈妈派人给您送水来了。要不奴婢先伺候您趁热沐浴吧?!”雨润大大咧咧地冲着里屋喊道。
难为情地瞟了姨母一眼,舒眉嘴上嗫嚅着:“乡野长大的,不是太懂规矩,姨母不要见怪。”
施氏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姨母知道,这些年你们过得艰难,”说着,她扫了眼雨润,想起此番来意,“奴婢呢!最重要是忠心,跟主子心往一块想,劲儿朝一处使。其它的,慢慢调教便是。”
说着,她便从外头唤出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长得浓眉大眼,身着翠色比甲,下面套了条碎花长裙。
三夫人跟舒眉解释:“姨母特意从陪房里挑名丫头,算是施府的家生子了。这里的规矩她都熟,送与你贴身使唤!省得到齐府了你过得不习惯。”
舒眉连忙起身推辞,三夫人也不理她,扭过头来问那丫鬟:“碧玺,把你留下伺候表小姐,可还愿意?!”
那名叫碧玺的丫头连连点头,跪到舒眉跟前便来叩认新主。
“以后你便是舒儿的贴身婢女了,卖身契我交由施嬷嬷收着。”三夫人嘱咐完毕,便向甥女介绍,“这丫头的母亲是从施府出来的老人,跟在你身边伺候,姨母也放心一些。”
舒眉点头道谢,三夫人见状扭过头去,嘱咐那丫头:“从今往后,你要像伺候我一样,伺候表小姐。到了年纪她自然会为你配一户好人家。”
碧玺连连谢恩。
三夫人交待完毕,便把舒眉推进了净室,自己则守在外头,说是跟施嬷嬷还有几句话要交待。
舒眉不疑有它,跟着雨润就进了净室。
……
烛花爆裂,人影摇曳,荷风苑内堂传来低泣和唏嘘的声音。
舒眉从净室时出来,抬头便望见久别重逢的那两人,泪眼婆娑的样子。
“……太太临走前,将小小姐交到老奴手里,再三叮嘱说要好好替她照顾,就是嫁了人也要跟着……可怜小小姐哭得喘不过气,跟着就大病了一场……”
三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悲声说道:“来京里就好了……如今养在我身边,总归比呆在继母跟前强。”
这邪听到舒眉耳里,她眼眶里也涌上了泪水,忍不住跨步上前,轻轻唤了声“姨母!”
见甥女出来了,三夫人朝对面使了个眼色。施嬷嬷脸上肃起,在杌子上挪了挪,颇不自在的样子。
舒眉心里起起疑,总觉得眼前两人,神色有几分古怪,好像有何事瞒着,不欲让她知晓似的。
见甥女面露狐疑,三夫人嘴角扬起笑容,没让她继续下去,便把人招呼过去了。
舒眉轻手轻脚走到姨母跟前,在旁边的锦杌上坐下了。三夫人拉起她的小手,亲切地说道:“听到你们在瓜洲落了水,姨母担心得不行。受了不小惊吓吧?!”
忆起当时在水中的情景,舒眉不禁动容,那种绝望的记忆,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望见大姨母眼眸里疼惜的神色,舒眉觉得不该再提这些,反过来安慰施氏:“昏过去之时很害怕,醒来后便没觉得什么了。姨母不必挂怀!”
三夫人将她一把搂到怀里,像安抚婴儿般轻拍她的后背,说道:“定是你母亲地下保佑。别怕!进京就好了,姨母别的保证不了,安稳还是可以保证的。”
舒眉乖觉地点了点头。
三夫人走后,施嬷嬷找来刚派到这里的碧玺,跟她问起荷风苑仆妇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