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节激动的博弈
西丹市委接待中心，方浩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回放着今天的省内新闻。南城三义集团及长江金氏航运成为今天媒体的重点，省政协主席蔡广庆站在船队之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号召全省私营企业向他们学习。省委书记刘成及省长岳佳山分别作出了指示，陈啸东与金凤顿时成为苏省学习的模范标兵。
方浩然露出一丝微笑，他觉得这是好事，不管对方是黑是白，能有这样的义举实属不易。这一切，方浩然知道都应该归功于沈斌。随着国家改革开放，社会上难免出现一些不良分子。如果说绝对禁止，恐怕只能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严打式运动。那样一来，对整个国家经济将是一场噩梦。这些黑道人物经过多年的沉淀，优胜劣汰之后胜出者基本都是老板级人物。甚至说，其中大多数人都进了政协。与其强势打压，莫不如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让他们转变。就拿南城来说，孔庆辉担任市长的这几年，南城治安明显好于过去。这一切，不正是沈斌这个幕后大佬在默默的改变着他们吗。
在方浩然的心里，黑道也好白道也罢，只不过是阶级层面的分类。当初建党的时候，在人家眼里那些先辈们不也是匪类。甚至说，很多地下党员本身就是当年的帮会大哥。所以，方浩然觉得堵不如疏，正面的引导比强势打压对社会更有利。
方浩然正在思考着，房内内线电话响了起来。得知是沈斌到访，方浩然笑了笑，心说这人还真不经念叨。沈斌的公开住处就在楼下一层，这段时间没有入住，方浩然也奇怪这小子天天去哪里猫着。
房门一响，方浩然走过去打开房门，“沈斌，刚才我脑子里还在想着你，没想到一转眼你小子就来了。”
“方哥，我这人会读心术，正在外面吃饭，忽然间咔嚓一声惊雷，我就知道方大书记又念叨我了。”沈斌调侃着走了进来。
“你的意思是遭了雷劈才跑我这避雨来了。”方浩然笑着说道。
在工作之外两个人谈话非常轻松，方浩然生活中的朋友很少，难得有沈斌这么个不惧官威的朋友聊聊天。
“对了，这两天你住在什么地方，你的房间电话一直都是没人接。”方浩然奇怪的问道。
“嘿嘿，我不习惯住在这种让人伺候的地方，在外面买了套公寓。中区那边要给我安排住房，我没要。”沈斌没有隐瞒，直爽着说道。
方浩然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沈斌买房而惊讶。他知道沈斌有钱，在西丹买套房子非常轻松。
“也好，反正你小子不缺钱，那就给公家省省吧。这地方我也住不了几天了，市委家属院已经装修了一套常委楼，你嫂子和孩子下个月就搬过来。”方浩然一边泡着茶一边说道。
沈斌一愣，“这可是好事，省的你两地分居了。对了，孩子我还没见过，上高中了吧。”
这几年沈斌倒是见过方浩然的家属，但是一直没见过他家孩子。方浩然属于事业型的工作狂，自调任汉阳就没让家属跟随。
“没呢，孩子一直跟着她姥姥，闺女才上初三。”一说到孩子，方浩然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我说方哥，现在的丫头都早恋，你可要好好管管孩子。你们两口子都是工作狂，这对孩子不好。”
“闭上你的乌鸦嘴，我女儿乖的很。”方浩然说着，扔给沈斌一包中华烟。
“看看，又**了不是，居然抽中华烟，小心纪委调查你。”沈斌说完，毫不客气的装到了兜里，拿出自己的苏烟抽了起来。
两个人坐到沙发上，方浩然问道，“沈斌，中区河道清理的事你通知肖前进了没有？明天正好召开常委扩大会议，这种事越早越好。”
沈斌犹豫了一下，面带尴尬的笑了笑，“方哥，这事~我推给了温光辉。”
方浩然一怔，吃惊的看着沈斌。但转念一想，方浩然苦笑了一下，他明白沈斌不想当区政府里的‘小人’。
“你小子鬼心眼不少，本来我想给你增加点政绩，你却拱手送人。好吗，一个小小的副处级干部，居然指使起副厅来了。”
沈斌用意念扫了一眼门口，掐灭了烟蒂，“方哥，有个重大消息，不知道你想不想听。”沈斌神秘的看着方浩然。
“别装神弄鬼，有屁就放。我还不知道你，踢走一块石头都能说成搬了座大山。”方浩然不在意的品着茶。
“这可是国家机密，我没开玩笑。”沈斌认真的说道。
“国家机密？那您沈大领导还是别说为好，省得上级领导来调查我。”方浩然嘲讽的笑道。
“方哥，没跟你开玩笑。你听着，下个月十号安致远主席要来苏省。这是我从国安总部得到的消息，绝对没错。”沈斌严肃的说道。
方浩然微微一愣，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沈斌，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我以人格担保，这消息绝对是真。主席这次是秘密行程，具体什么目的还不清楚。西丹这边，除了我之外只有温光辉和程方飞知道此事。公安部要求苏省地市级公安抽调精英去省城担任外保，所以他们才会得知消息。”沈斌加重了语气，显得非常重视。
“下个月十号？”方浩然心中一动，“你等等，我看一下文件。”
方浩然说完走到办公桌旁，打开了中间的抽屉。方浩然有个习惯，每次分析完中央文件精神，都要做一下自己的注解。这个注解，不但是分析文件上的精神，还根据讲话人加以内心的揣摩。这个月初，安致远在中央党政会议上提出了一个新的论点，那就是当前改革瓶颈期的党政路线问题。这个论点与以往的老生常谈不同，涉及到敏感的左倾和右倾。所以，这个文件只传达到地位书记一级，并没有在基层扩大讨论。方浩然本以为主席抛出这个论点之后，中央会紧接着展开讨论及提出新的方针。但奇怪的是，自那次会议之后，仿佛没一下子没了下文。
当时方浩然注解的时候，专门分析过安致远的想法。他觉得安致远应该是想收敛一下改革的速度，让过热的经济及过度的自由言论软着陆。
方浩然目光深邃，看着手中笔记本沉思了一下。他觉得很可能是安致远的这一论点在中央受到了阻力，想走基层路线找试点加以论证。目前苏省省委已经不是何作义时代，政治观点不再是单一的莫系路线。安致远来苏省寻找突破口，非常符合当下的政治契机。苏省在全国省份当中依然是经济大省，但政治力度变得相对薄弱。以苏省作为试点，进可攻退可守，安致远可以灵活掌握尺度。
琢磨透了安致远的来意，方浩然的目光变得明亮起来。沈斌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怕打断了方浩然的思路。看着方浩然脸色一阵凝重一阵轻松，沈斌心说这家伙不会是魔怔了吧。不就是主席秘密来一趟吗，至于重视成这样。中南海我都去过好几回，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浩然收起笔记本，走到沈斌身边，“沈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老实说，安致远主席是不是真的要来？”
方浩然必须要弄清楚此事是不是真的，如果此消息不准，说明中央层面目前还不准备公开进行实践论证。一旦此事是真，那就足以证明安致远实施新政即将开始。这一切，方浩然必须要把握好机会。
“方哥，这种事我能开玩笑嘛。除非上面有变，否则绝对没跑。”沈斌认真的说道。
“太好了，沈斌，你小子这次可帮了我大忙。”方浩然带着激动的目光看着沈斌。
看到方浩然这么认真，沈斌脸色有点尴尬，“方哥，估计温光辉那家伙会跟你争夺政绩。要不然这样，河道治理的事你先提出，要不然他准抢先提出。”沈斌不好意思的说道。
早知道方浩然这么激动，沈斌就不该把治理河道的问题抛给温光辉。如果行动快的话，安致远来之前正好可以把河道清理完毕，到时候大雨一来，提前治理可就显现出远大的整治目光。身为基层政治人物，沈斌这个级别无所谓，但到了厅级干部那可就是增加了一份筹码。
方浩然呵呵笑了几声，“什么都想要往往什么都得不到，既然光辉同志一心为民，这个政绩该给人家。沈斌，主席的行程到此为止，对任何人都不许再提。”方浩然严肃的看着沈斌。
“放心吧，也就给你说说，我这可是违反内部规定。怎么着，该给我提一级了吧。”
“少来，你的资历还不够，需要再锻炼几年。对了，你嫂子下一步也要来西丹工作，到时候你可别忘了给孩子拿见面礼。”
“方书记，您这可是涉嫌索贿，小心我去省纪委告你。”沈斌说完，两个人爽朗的笑了起来。
两个人改变了话题，沈斌看到方浩然有点心不在焉，知道自己该告辞了。沈斌不明白方浩然为何会魂不守舍，但他相信这个消息对方浩然非常重要，因为沈斌能感觉出方浩然那种发自内心的激动。
方浩然的政治目光可没有这么短浅，小小的政绩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目前方浩然要做的，是好好写一篇关于政治路线层面的文章。
这种事对他来说或许是个冒险，弄不好自己会因此被打入冷宫。但是，方浩然愿意赌这一把，改变历史的名人哪一个不是冒险家。方浩然明白，对自己来说这是一场激动人心的政治博弈。
次日一早，温光辉第一个来到了中区政府大院。昨晚温光辉考虑了半宿，他觉得安致远这次的苏省之行，对自己是个绝佳的机会。这段日子温光辉有点不安，总感觉到自己要被排斥在西丹政体之外。如果这次能抓住机会得到上面的表彰，最起码自己这个政法委书记的位置可以稳固。不过，温光辉知道自己提出治理方案，对市长陈研修来说可是个打击。思前想后，温光辉也决定改变自己的思路。人活着不能一棵树上吊死，陈研修势力渐衰，温光辉不想成为双方斗争的牺牲品。
区长肖前进一下车，发现温光辉站在大厅门口，赶紧夹着包快步走了过去。
“温书记，这么早啊，不会又是值了一夜的班吧。温书记，您这么操劳可要注意身体。”肖前进献媚的说道。
“老肖，走，去你办公室，我有事跟你说。”温光辉有点心急，上午十点召开常委会，他必须在十点之前把方案材料打印出来。
肖前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带着温光辉去了他的办公室。温光辉分管政法，肖前进心说不会是又要整治谁了吧。
早上八点，沈斌准时准点走进了会议室。他知道今天的早会温光辉会参加，沈斌也乐得当一次幕后无名英雄。
周山泰看到沈斌进来，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招呼，“沈副区长，这两天可辛苦你了。怎么样，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吗。”
沈斌心说你他妈少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口吻跟老子说话，咱俩都是副处级，你牛逼什么。在南城别说是副处级，就是正厅都让老子踹下台过。
“周副区长，我还年轻，吃点苦没什么。倒是您这么大年纪，可要注意加强锻炼。”沈斌挖苦着说道。
会议室里一干中区干部都低着头，装着没听到两位副区长的对话。有不少人心中暗笑，沈斌这话可够毒的，明显讽刺周山泰这么大年纪才混到副处。其实周山泰今年还不到四十，只是与沈斌比起来确实是‘年老色衰’。
周山泰脸色有点难看，在他眼里沈斌就是个孩子，只不过是靠着方浩然才会这么嚣张。即便是以前冯伟见到他都要私下里尊称一声周叔，你沈斌有什么可牛气的。
“沈副区长，在政治上年老有年老的好处，年轻人缺乏的就是这种经验。”周山泰不动声色的反驳了一句。
沈斌笑了笑，他也懒得跟周山泰斗嘴，自己刚来不久，没必要闹的这么僵。这几年的政治经验告诉沈斌，要想靠自己的能力斗倒周山泰，最起码要站稳脚跟才行。
周山泰看到沈斌没有答话，带着一丝胜利的表情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八点十分，肖前进居然还没走近会议室。
“陶主任，你去看看肖区长是不是有事，他有事的话咱们先开着。”周山泰不满的催促着陶峰。
陶峰可不敢得罪周山泰，赶紧点头走了出去。不大一会，陶峰回到了会议室。
“肖区长通知大家，今天的早会不开了。周区长，肖区长让您去他那一下，温光辉书记也在。”陶峰对着众人说道。
周山泰一听，看了看众人，“既然这样，大家就各负其职，散会。”周山泰说完，拿起桌上的包向外走去。
会议室迷茫的众人之中，只有沈斌明白是怎么回事。估计温光辉是强行指令中区拿出方案，根本不用在早会上讨论。以温光辉兼职中区抗旱救灾领导小组组长的身份，完全可以这么做。
会议一散，沈斌与陶峰一起去了中区供水站。看到田利民的车队正在装车，沈斌走过去感激的拍了拍田利民的肩膀。
“利民，这一次辛苦兄弟们了。回头我给东哥说一声，给大家一人一个大红包。”
田利民熬的脸色有点憔悴，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斌哥，这两天别看兄弟们辛苦，不过每个人心里都很痛快。以前大家打打杀杀，霸工地战场子，做完事之后心里也高兴。但是，和这次比起来绝对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些老头老太太拎着水桶致谢的时候，心里老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看看，这就是境界提高了。混黑道不等于泯灭了良心，骨子里那份善良永远也抹不去。利民，你比大牙那小子有出息，那小子整个就是一废材。这不，到现在还在局子里蹲着呢。”
“怎么，大牙又进去了？”田利民一愣。
沈斌摆了摆手，“别提这小子了，一说他我就来气。麻痹的正事不干就知道找女人，等出来后看我不揍他一顿。”
田利民笑了笑，“大牙那小子离了女人不能活，不过也好，这种人犯不了什么大罪。”
“行了，你们也该走了。告诉兄弟们，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的感谢大家。”沈斌欣慰的说道。
现在这些水罐车都挂上了西丹政府的特殊标志，一路上特别受欢迎，沈斌也不用再担心他们的安全。
今天是市委常委会例行召开的日子，下派的众常委们都回到了市里。上午十点，常委会议室大门一开，众常委纷纷走进了会议室。按照方浩然的通知，今天的会议是常委扩大会议，下面区县的书记都要例行参加。南城送水的船队缓解了缺水的严重性，方浩然也要在这次会议上布置下一步的工作重点。
时间一到，方浩然拿着包走进会议室。会议室里众官员奇怪的发现，今天方浩然居然不是最后一个到场，政法委书记温光辉竟然还没有出现在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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