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天空落下的雪仿佛永远不停。
稚嫩的小手舒展开来，任由雪花轻轻地飘落在手心，白皙的皮肤上带起一阵细腻的触感。
然后，雪花融化了。
冰凉冰凉。
女孩眼神茫然如同没有焦距地看着从手中滑落的小水珠，滴在雪地上，无影无踪。
小手收拢，手指与手指相依靠着，摩擦。
但始终擦拭不掉那种直达心扉的冰凉。
“蒂法，你怎么了？”
在她身旁的少年停了下来，问。
他的语调很奇特，懒懒的，却让人倍感舒心，就好像冬日的太阳一般。
女孩抬起头，眼睛聚焦在那张带有关怀和担忧的脸庞上，停顿了片刻，才轻轻地摇着头，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片雪白的前方。
只是另一只牵着少年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
少年瞄了一眼交叠的两只手，目光转移到女孩可爱的面容上，美丽却全无感情，就连眼神也是空乏，这样的她，犹如人偶一般，他不由得无声低叹。
不过少年叹息的表情没有持续多久，就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笑脸，他牵着女孩的手继续向前走，同时略微欢快地说，“呐呐，蒂法，今天哥哥带你去某个地方，要让你在那里呆几天，不过没关系哦，我很快就回来接你的，而且那里有着跟你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哦，还是很有趣的小家伙，我想你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的。”
女孩不知道是否听到他的话，只是本能般地点了一下头。
少年没有在意，微微地笑了笑，同时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拭去女孩头上的雪花。
很快，少年就见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他走到一座英式的普通建筑面前，抬起手叩门，门内顿时传来十分年幼的声线。
“等等，马上来了。”
声音刚落下没多久，门就被打开了，而其后露出了一个红发的小脑袋。
红发的小孩抬头一看，可爱面容上两只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睛在少年的脸上转了一圈，霎时间满布笑意。
“汉斯哥哥，你很久没回来村子了！！”
小孩边笑边把门拉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嘛嘛，我也有事情要做的，涅吉~~”
汉斯的手在涅吉稚嫩柔滑的脸蛋上捏了捏，眼睛一眨一眨充满笑意。
“讨厌，好冷。”
涅吉不满地皱着鼻子，但是也没有拍开汉斯作怪的手。
不过他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汉斯带来的那个女孩身上。
“汉斯哥哥，她是……？”
“这是我妹妹，蒂法哦~~”
“诶！？汉斯哥哥居然有妹妹！？”
“喂，这难以置信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就不能有妹妹吗！？”汉斯轻轻地拍了一下涅吉的脑壳，然后转头看着蒂法，“蒂法，来给涅吉打个招呼吧。”
“你好。”
蒂法淡淡地看了涅吉一眼，就把视线移开，依旧保持着一副冷淡的表情，就连一点好奇的神色都没有。
“呃，你好，我是涅吉。”
涅吉挠着头，年幼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人家这种完全没想搭理他的意思。
“不好意思啦，涅吉，蒂法只是有点害羞而已……”
这样子就是害羞吗？女孩子还真奇怪。
年幼的涅吉似乎在某些方面开始有些错误的认知。
“话说怎么只有你一个，你姐姐和尼尔呢？”
汉斯领着蒂法跟涅吉一起走进了客厅，环视了一圈，发现还有些熟人没有出现。
“尼尔他又在赖床，姐姐正在叫他起床呢。”
涅吉乖巧地给二人送上热水，并跟汉斯解释道。
“现在都快十点了，还睡啊……啊，不行了，我也想睡。”
看着汉斯径直往桌上一趴开始打起呼噜来，涅吉很是汗颜，同时觉得自己弟弟的那样子似乎是跟眼前的这家伙脱不了关系。
“汉斯，你来啦。”
温婉清甜的声音似乎就是一个闹钟，原本死鱼一样的汉斯马上跳了起来，双眼炯炯有神得跟随时能够和传说中的英雄战个三百回合。
“啊哈哈，刚刚过来……呃，这小子还没醒吗？”
汉斯好爽地笑了起来，但是看见被涅佳涅抱着的孩子，笑容不由得僵硬了一下。
“应该醒了吧，不过听到你来就是不愿起来。”
涅佳涅一下一下地拂过孩子柔顺的头发，脸上荡漾着温柔的溺爱。
这时候小口喝着水的蒂法把注意力转移过来，只见一个跟自己哥哥年龄相仿的金发少女从房间里走出来，而少女的怀中正抱着一个孩子，那个小孩仿佛一只猫一样窝在主人的怀里，小小的手臂环住少女的脖子，把头埋在对方的发间，不时轻轻地扭动，一头艳丽的长发随之轻摇。
蒂法的目光移到了小孩的脸上，一张跟涅吉十分相似的面容但更为柔和，他闭着眼，细长的眼睫毛弯弯翘起，很漂亮。
——好漂亮的孩子。
这是蒂法对于这个人的第一个想法。
“哟，小家伙，你这是给脸色我看咯？”
汉斯走过去，叉着腰眯着眼看着小孩。
小孩微微睁开眼，透过眼缝能看见一双晶莹剔透的紫色眸子，他扫了一眼汉斯，又把头转回去，气哼哼但又奶声奶气地嘟囔，“哼，才不和你说话呢，大骗子。”
“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上次爽约了哦，汉斯。”
见汉斯摸不着头脑，涅佳涅不禁浅笑着出声提醒。
“上次？”汉斯端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继而摇摇头，“不对啊，我明明告诉过涅吉我有事来不了的……呃，涅吉，你小子没告诉尼尔吗？”
“诶？有这回事吗？”
涅吉很是茫然，然后学着汉斯刚刚的姿势开始回想，“嗯，好像是有呢。”
“什么好像啊！明明就有！你小子是鸟吗，交代你的事情回头就忘了！？”
“什么嘛！明明就是汉斯哥哥你突然间说，「我要去拯救世界了」就跑了，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啊！！”
蒂法看着这吵吵闹闹的一群人，心中不知道泛起怎样的感觉，眼中的感情轻轻地波动。
旋即再次沉寂下去。
其后汉斯和涅佳涅聊了一会儿后，交代了蒂法几句话，就离开了屋子。蒂法留在这里的一段时间内，蒂法仿佛对周围的事毫无感觉，样子浑浑噩噩的，总是安静地呆在房子里，虽然涅佳涅分外地照顾她，涅吉也不断找着各种各样的话题和她搭话，但可惜没有什么回应，而尼尔则是眨着一双明眸打量着陌生的女孩，没有说话，安静地呆在一旁。
天已经黑了。
蒂法看向窗外依然飘落雪花的夜色，独处在宁静的房间中，突然觉得很冷。她抱紧了厚厚的棉被，试图令身子热起来，然而，无论她多么的收拢，摩擦，始终都是浑身冰冷。
手脚，关节，甚至是心脏，都麻木了。
——因为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呜——”
努力想不哭出声，但是，喉咙很痛苦，无法控制地发出低沉的鸣泣。
她的父母，还有一起成长的伙伴们，都在战乱的祸及中死去。
那天触摸着母亲冰冷的手掌，她只能不断地哭泣，不断地哭喊着醒来，她不知道自己持续了多久，那时候泪水已经不在流下，喉咙嘶哑得已经分辨不出是自己原来的声音，她也只能不断重复着哭泣。
她只能这么做。
直到她的哥哥把她救出来，而那一刻起，她的脸上再无笑容，就连脑袋，也停止了运作。
到了晚上，她都会被噩梦缠绕得无法入眠，唯有在兄长的怀抱中，才能浅浅入睡。
而现在，她的哥哥也离开了，不在身边。
强烈的孤独感笼罩着女孩。
她仿佛是被世界所遗弃的孩子。
咔嚓——
轻微的开门声引起了女孩的注意。
只见那个名为尼尔的孩子转动把手走了进来，穿着睡衣的他散落着一头长发，好像散发着淡淡的银光，他抬眼看着流泪的女孩，紫色的眼瞳在黑暗的房间中甚为明亮，一切的光明似乎都聚集在那双眼上。
“啊……”
蒂法因为尼尔的出现而低呼了一声，甚至连自己现在哭泣的姿态尽落在别人的眼里这件事都忘了。
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挂着泪痕，蒂法只是呆呆地看着突然到来的尼尔，并想着他为什么到她的房间来。
然而，仿佛毫无道理可言，他来到她的跟前，一只小小的手掌轻抚在女孩的脸侧，女孩眼睛放大，怔怔地看着看似很笨拙地为她拭去眼泪的孩子。
脸上的触感，软软的，暖暖的。
心灵前所未有的安宁。
尼尔伸出双手轻轻地把蒂法抱在胸前，浅薄的唇瓣柔嫩地印在她的额前，任由女孩的泪水打湿他的睡衣。
蒂法回过神来，她没有推开尼尔，轻颤身体靠在对方的小身子上，小声地抽泣，然后，渐渐地，放声哭了。
充斥身体已久的孤独好像随着这一哭而流逝，更多的，是被不可思议的温暖所填满。
那一刻的温暖，她直到许多年后也无法忘怀，仍然像今夜那般的依恋。
蒂法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的，她只知道，在那场噩梦以来，她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
在她醒过来的时候，柔和的阳光慢慢涌入视野，随之，是一张可爱安恬的面孔。
——不是梦啊。
蒂法缓缓眯起眼犹如新月，浅浅地，纯粹地笑了，单纯地感到快乐。
看着那很近的脸蛋，甚至呼吸都能感受到，蒂法下意识地慢慢伸出手想去碰他，很慢很慢，心脏跳动的响声如擂鼓般回响在耳边。
而就在这个时候，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蒂法吓得立刻收回手来并把被子往上一拉挡住自己火热的脸，而尼尔也转醒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
“蒂法，你起床了么？”
“嗯。”
蒂法见尼尔起来了，只好也跟着起来，并轻轻地应了一声。
涅佳涅把门一推走了进来，便看见了迷迷糊糊的尼尔，顿时没好气地轻敲一下他的脑袋。
“呜，为什么敲我，姐姐？”
“你还好说呢？你怎么会在这里睡着呢？这里可是蒂法的房间哦，虽然你们还很小，但是以后要知道，男孩子可不能随便走进女孩子的房间的。”
男孩子？
蒂法呆住了片刻，脑海里开始回想起一些自己浑浑噩噩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比如汉斯他们对于尼尔的称呼。
弟弟、小子……
诶诶诶！？这家伙原来是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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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法，你在笑什么？”
熟悉的声音唤回了回忆中的蒂法，她稍稍一愣，然后端起身前的茶杯，掩饰刚刚的一丝失态。
“没什么啦，只是想起昨晚的电视节目而已。”蒂法不着痕迹地把话题掩盖过去，然后平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微微一笑，“话说涅吉你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涅吉趴在桌子上，灰头灰脸的，而喵姆萨斯正趴在他的头上，不时喵了几声怒刷存在感。
“用尼尔的话说，这是爱的代价。”
涅吉把喵姆萨斯从头上包下来，面带治愈的笑容如同天国的使者，如果可以忽略那破烂的西装以及满头灰土的脸蛋的话，那就最好了。
幸亏他在依文洁琳收下锻炼了一身任搓任踩都可以安然无恙的身体，要不然在天国十字架、地狱之锤这些必杀技下也难以保证不会断手断脚。
好吧，他都不知道9岁的红羽是从哪里弄来这些超s级的必杀技。
“你虽然这么说，但总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哀伤啊。”
蒂法把目光投向正在院子里闹得十分欢腾的孩子们，以及闹得比孩子更欢的艾丽西亚，顿时无语。
艾丽西亚你的智商其实停留在五岁阶段没错吧。
“怪不得尼尔会让你呆在这里，自己主动跟朱美阿姨和花月去超市买菜。”
“没错，这妥妥的是坑爹的前奏。”
涅吉顿时泪奔如黄河。
“喵——”
“呜呜，还是你有良心啊，喵姆萨斯。”
看着居然被小猫安慰的涅吉，蒂法不由得地叹了口气，其实他和尼尔这俩兄弟还是很像的嘛。
“话说千冬还有藤村小姐呢？我来的时候好像没见到她们在家。”
“藤村姐她家里还想有什么事，顺便带上千冬过去帮忙，等一下应该会回来的。”
蒂法回答后，就扭过头，托着腮帮安静地望着屋外。
涅吉看了她一会儿，又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犹豫着说，“蒂法，尼尔有外遇了？”
“咳咳咳————”
蒂法觉得自己的气被呛了一下，猛地咳嗽起来，她缓了口气，瞪着涅吉，“你突然间说什么啊！？”
“不不不，”涅吉飞快地摇着手摆着头，“因为我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时笑时叹的，感觉像是电视剧上那些发现有第三者介入而发愁的女主角一样。”
“才不是呢！！！我和尼尔又不是……”
蒂法气哼哼的，脸蛋涨红得说不出后面的话。
“诶？你不是尼尔的契约者吗？你也知道尼尔并不太喜欢暂定契约的……”
涅吉若有所思地说道，蒂法也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她微红着脸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但是看着涅吉明显有所戏弄的眼神，她突然气不打一处。
果然得耍耍他才行。
“哦？契约者就是那种关系吗？”蒂法斜睨了涅吉一眼，嘴边带起坏笑，“那你不就有好几个女朋友咯，没想到啊，那么老实的涅吉居然会是这样的花花公子，这样看来，口花花的尼尔貌似比你好多了。”
“呜，我、我又不想的……”
在蒂法面前，涅吉觉得无地自容，虽说和香同学已经向他告白了。
而就在涅吉无比尴尬的时候，玄关传来的声音搭救了他，简直跟主的福音一样啊。
“吾命休矣。”
卧槽，这么悲怆的招呼才不是主的福音呢。
蒂法和涅吉自然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也只有那家伙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当他们看见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人后，愣是说不出话来。
身上的衣服已经残破得变成布条装，一条条碎布苟延残喘地悬挂着，原本顺直的头发仿佛被电过一样卷了起来，肩膀上的破洞还插着大葱，乱糟糟的造型堪比犀利哥。
惨烈的气势已然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尼尔，你刚刚从中东回来啊。”
涅吉看着自家兄弟的模样，一阵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玩耍其实啥都不是。
尼尔甩了甩已经飘逸不起来的头发，十分轻蔑地说，“竖子不足与谋。”
“……”
谋你妹啊，谁想跟你计谋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涅吉如是想到。
“尼尔真是弱爆了，居然只抢到两根大葱……”
提着便利袋跟了进来的朱美，第一句话就是浓浓的蔑视。
敢情这两根插在衣服上的大葱居然是战果而不是受伤的勋章吗！？
“哦呵呵，其实尼尔这样已经算不错了，平时可是连架子都接近不了呢。”
花月捂嘴轻笑，道出了更为残酷的真相。
涅吉看着毫无损失的两位女士，这对比度还真是比东非大裂谷还深啊。
“切，超市的特价时间是师奶的浪漫。”
“你小子说谁师奶！”尼尔的脑袋马上就被重重敲了一记，喊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德玛西亚万岁」就趴在地上了，而朱美毫无所觉，吹了一下冒烟的拳头，“我可是还在水灵灵的阶段哦。”
“好啦，尼尔别装死了，快回房间换衣服吧。”
蒂法边说着，边拉起尼尔的脚往房间走去。
涅吉看着被拖走而在地上磕磕撞撞的尼尔，真不知道他醒来后身上还有哪块地方是好的。
好吧，其实他现在已经生死不明了。
涅吉抱着喵姆萨斯默默地退出房间走到走廊，抬头望天花板，深觉自己没有一时冲动搬回来住这件事简直是自己出生以来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啊，我真他喵的太机智了。
………………………………………………………………………………………………
ps1：菊花你妹啊！
ps2：本来上一章的标题打算拟为「不能再次硬起的人」，但是想想太过丧失了，于是还是……嗯，你懂的。
ps3：终于把这对青梅竹马的初次见面弄出来了，好吧，我就是个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