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却已经有人为此而死了。”陆逸将桌子上打开的册子合了起来,那本册子的封面上写着法语《独立宣言》。“夫人,我的老师,出于我对您的爱与尊敬,我希望您千万不要卷入到这样的事件中去,因为这会让您再难从漩涡之中出来。在整个王国,关于您的传闻以及难听的谣言已经够多了……”
“那些是……”
“我知道,夫人。”勃利公爵夫人刚想要辩驳,就被陆逸给打断了:“您是我的启蒙老师,也是我母亲最为信赖的朋友,而且至今为止您并没有辜负我们的信赖。不仅是我的母亲,就连我也深信这一点,夫人。”说着,陆逸走到了勃利公爵夫人的面前,张开了双臂,待到勃利公爵夫人将他抱起来之后,他搂住了勃利公爵夫人的粉颈:“所以我不想您受到伤害,我深爱的父亲被困在了巴黎,而我们只能够屈居在此避难。我不想任何爱我的人再受到伤害了。”
“殿下……”勃利公爵夫人被陆逸的言语所感染,慢慢地将怀中的陆逸抱紧。过了很长一会儿之后,才自言自语道:“可是那毕竟是我丈夫的侄子,更何况还有内政大臣和军务大臣的孙子。他们的父母都希望我能够站出来代表王国的贵族们向王后陛下请求宽恕。”
“老师,您知道吗?若是我的母亲答应了这样的请求,那么难保这件事不会被继续扩大,愤怒的民众会不会把这件事情牵扯到我父亲以及两位大臣的身上?而我的母亲和你将要背负什么样的罪名?”
“吓?”勃利公爵夫人猛然一惊,双手慢慢地松开,直到陆逸开始在她的怀中慢慢地滑落,才惊慌失措地又将陆逸抱紧。“怎么会?殿下您怎么能这么想。”
面对惊慌失措的勃利公爵夫人,陆逸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随即又问道:“您还没有去找过我的母亲对吗?夫人。”
“是的!我也想过,在这件事情上王后陛下可能会感到困扰。”勃利公爵夫人点了点头,将陆逸放下,然后再次打开了她的折扇,拼命地扇了起来以掩饰她因为紧张而产生的燥热。当然,可能还有些许的愤怒,对两位王国老臣子女的愤怒,或者还有对她丈夫的愤怒。
“您的睿智令我受益匪浅,老师。”听完勃利公爵夫人的回答,陆逸以学生的身份给勃利公爵夫人拍了一次马屁。实际上,若是能用这样的赞美使得勃利公爵夫人改变观念,那么陆逸不认为这有什么损失。他自知不可能改变所有的贵族,在这场洪流之中必须有人被牺牲,而他也只能想办法保住那些自己关心的人。
勃利公爵夫人虽然名声不佳,但是她是王后的密友,外加是陆逸的启蒙老师,她只是有着绝大多数靠近权利核心的女人都有坏毛病而已。在长期的相处之中,陆逸对她还是有感情的,所以并不希望她再因为这些事情继续声名狼藉下去
“呼——”用折扇扇了一会儿之后,勃利公爵夫人终于觉得没那么热了,随即合起了折扇,对陆逸微微点头:“您中肯的评价令我感到万分荣幸,殿下。”
“算了,您先别管这事了,夫人。等傍晚的时候,我去觐见母后。现在我们还是先上课吧。”从知道这件事情开始,陆逸就在心中一直盘算着应该怎么应付这件事情。若是换成两年前,陆逸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来挽回王室的声誉。但是以王室现在这种状况的话,若是直接由王室干涉处死那三个罪犯,不止会让那些贵族感到恐慌,认为王室拿他们做祭品讨好人民,固然能够赢得雷恩市民的好感,却未必能够赢得巴黎市民的拥戴。对于巴黎政客们的本事,陆逸在这一年多来已经领教得够多了,他们能够制造出所有对王室有利以及不利的舆论,来从国王手里拿走一个又一个权力,最后再将脏水全泼在国王身上。所以,在陆逸看来,这件事并非只是事件本身如何解决的问题,一些以前一直没做的事情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做了。
“如您所愿,殿下。今天您想读哪本著作?”勃利公爵夫人看上去已经摆脱了刚才的困扰,一脸轻松地朝陆逸问道。
“今天不如由夫人您指导我写一篇文章。”说着,陆逸回到了书桌的椅子上。
“好啊!”听说陆逸要写东西,勃利公爵夫人饶有兴致地走到了书桌旁,看着陆逸在纸张上写下的文字,默默念道:“论……贵族与……贵族精神(高贵的精神)。”
“在遥远的古代,在罗马人依然还统治者这片土地之前。在日耳曼的黑森林中,法兰克诸多的部族曾经聚居在那。在这些部族之中,总有那么一位勇敢的武士或者是睿智的武士,带领他们驱赶野兽使得老人、妇女和儿童免受野兽的侵袭;带领他们捕猎,使得老人、妇女和儿童不必忍受饥饿与寒冷;带领他们跋山涉水,寻找更加美好的家园;以自己的经历教他们分辨错与对。
这些勇敢以及睿智的武士以他们的力量与智慧获得了族人的尊敬,他们会将他们的的经验传授给他们的子嗣,而他们的子嗣在继承了父辈的血统时也继承了他们的经验,并且以此为榜样,以力量与智慧去赢得族人们的尊敬。于是,最早的蓝血(西方人用来泛指那些高贵和智慧的精英才俊)贵族出现了。这就是最早的高贵血统以及高贵精神。
后来,在法兰克人来到如今的这片土地,曾经在黑森林之中带领族人的首领们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在这片新土地上守护自己领民的领主。而后再有公爵、侯爵、伯爵、子爵与男爵,他们追随法兰克国王而战,他们诞生于战争之中。并不是靠自己的血统,而是靠自己的本领。只要有战争,他们就必须自带武器,自备战马,在国王的统帅下,冲锋陷阵。
在崇尚武力的时代,在战场上,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无论他们的血统是否高贵。战场不能检验他们的贵族血统,但是可以检验他们的精神是否高贵。弱者、怯懦者和愚者在战场上被杀死。强者、勇士以及智者生存。世袭的佩剑贵族们在继承父辈的爵位之时需要的不仅仅是他们的血统,同样需要他们高贵的精神。时有发生的战争也使他们无法产生依赖性,他们无法仅仅只依靠自己的血统以及继承自父辈的财产生存。因为遍地战火的欧罗巴不允许这样的生存方式。所以他们必须更加注重对于后代的教育方式,应该如何与人搏斗,应该如何指挥战争,应该如何对待自己的领民,他们的后代接受诸如此类的教育,以迎接这片土地上的各种生死考验。
贵族的本质应该是一种战斗精神。身体强健,充满智慧,谦逊有礼,果敢忠义,守护一方。他们能够带领群体向更加美好的未来前进,并且能够随时牺牲自己。正是因为这种精神他们才会受到群体的拥戴,因为他们必须是群体中的勇敢者,智慧者,强者,卓越者,也是有凝聚力的领导者。这需要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勇气,还有渊博的学识以及对世间百态,芸芸众生的感恩,包容,同情,怜悯,理解和尊重。
时至今日,贵族之所以能传至今天,在这漫长的几百甚至上千年中所依赖的并非是他们手中的刀剑,而是在于民众认为贵族手中的刀剑可以给与他们庇护,能够主持正义,能够维系他们平静的生活,能够在他们畏惧于罪犯手中武力的时勇敢的站出来。若是一个贵族无法做到这些,那么他有什么理由认为民众依然还需要他们呢?若是血脉之中所传承的并非那高贵的精神,那么这样的血脉究竟是因何而贵?
贵族制度流传至今,是因为法兰西人传统之中依然还认可这种精神。人们对这些高贵精神的认可是不言而喻且显而易见的。事实上他们不仅不反对自己所处的社会里有所存在的这些高贵精神,并且能够以这种精神为荣,为榜样,为满足。这是一种尊严,一种高超的品性。
在一个社会中很难每个人都能够成为君子,但如果人人都能够以高贵的精神为自我的追求,那么法兰西就算有再多的贵族,那么民众依然也会以此为荣。他们固然无法去检验一个人的血统是否高贵,但是他们却能够鉴别一个人的精神是否高贵。而一个人,即便他没有高贵的血统,却有着一颗高贵的心,那么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位贵族。这个王国的王室应该给予他与之相配的尊重以及身份。
而与之相对的,如今也依然还有着需要被淘汰掉的贵族,所以出于对一个健全社会的责任,不管是王室、贵族还是平民也依然还有责任对此加以鉴别,进行筛选和淘汰,以保证高贵精神的传承以及延续。若所有的人对于眼见的暴力、抢劫、谎言置之不理的话,那么他们就只能生活在暴力、谣言与抢夺等等诸多罪恶之中,直到有一天这些罪恶降临在他自己头上。”
写完之后,陆逸将鹅毛笔放在了一边,抬起头来看了旁边的勃利公爵夫人一眼。而公爵夫人对此则浑然不觉,沉浸于自己的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