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议会完成宪法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王国各地,对于新的宪法,王国各地都抱以欢迎的态度。就连与巴黎存在分歧的诺曼底地区都一样。毕竟,正如同北美《独立宣言》之中所述的那般“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就连陆逸也深深地认同这一点,但是对道理的认知并非来自于前世。前世在年轻的某一段时期愤怒过了之后,他变得更加功利,更加坚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因为他只需要考虑自己与家人。但是在看到当初沿途那些饥饿的民众时,陆逸才第一次感受到了对于“人民”的责任。
那种情景让陆逸再一次记起了前世第一次在网络上看到西部偏远地区孩童上课照片的感觉。那个时候,他年轻,他对社会充满希望,他总是力所能及地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他为那些孩子黯然流泪,坐在电脑前,在心里对自己说有一天一定会改变这一切。如果有钱就捐助他们,如果只有一身学识和抱负,那就去那里帮助他们。但是随着的流逝,慢慢的,这些抱负被找个好工作,赚多点钱,存钱在大城市里买房子这样的目标所替代,人也变得越来越功利。
即便是来到这个世界,陆逸也依然延续着这种心态。直到亲眼看见那些饥饿的人,他才认真地开始将那些启蒙著作以及国民议会的宣言都看了一遍。当然,他看这些著作并不是为了让自己变为一个启蒙旗手,一个理想主义者。而是希望可以找到改变这个王国的方法,这种方法与国王优柔寡断的突然改革不同,与某一部分拿着启蒙思想挟持民众逼迫国王与国民议会的政客不同。
陆逸相信,所有的理论,即便是其中所阐述的内容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也可以被人所利用变为压迫的工具。不仅仅是启蒙思想,就算是社会主义理论也会催生出“国家(民族)社会主义”与“民主社会主义”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虽然在字面上相似,但是表现在前世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国家,前者是政府代表国家拥有对生产资料的绝对控制权、使用权、分配权的纳粹德国及其继承者,后者的代表是已经实现国家提供良好福利以及财富再分配的北欧国家。
宪法的完成对于陆逸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虽然他对于宪法产生的环境以及未来宪法所处的环境表示怀疑,但这至少比没有好。只要实施和监督得力,那么可以预见,这个王国用不了多久就会再度成为欧陆的霸主。甚至可以取代英国,再次建立起一个新的殖民帝国。
就算实施得不好,对于陆逸来说也照样是好事。陆逸不认为自己能够写一部宪法,现在既然已经有一部宪法出来,那么就算以后让军队铲平国民议会,需要定制新宪法的时候也可以依照那本宪法为蓝本,在上面修修改改就好。陆逸从不认为他自己跟国民议会的冲突在于宪法问题。
但是,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整个巴黎都因为国王留下的一封书信如同炸了锅一般……
“国王退位了!国王退位了……”巴黎的大街上,信使们大声呼喊着策马奔过。街道两旁闻讯的市民或是交头接耳,或是面面相窥。此时能够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聚集到波旁宫,他们希望那里的议员们能够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
自从大革命开始以来,他们像今天这般茫然的时候并不多,因为大多数时候,人群之中总有那么几个“明白人”在引导干这个干那个。但是国王退位这件事情太过于突然,不管是布列塔尼议会宫、波旁宫还是罗亚尔宫,事先都不知道国王自己的这一决定。就连在巴黎负责联络的柯狄士和伊莱诺事先都不知道这个消息,他们只知道当天晚上国王召见了他们,决定前往雷恩。至于那封国王的退位诏书,是国王离开之后第二天杜伊勒里宫的女佣发现的。退位诏书被发现之后,国王退位的消息就立即传遍了杜伊勒里宫,而后传遍整个巴黎。没有人事先对这个消息进行封锁或者谋划,一切都显得那么突然。
而一大清早听闻消息之后就立即赶到波旁宫的议员们,此时已经在波旁宫议会大厅里争得面红耳赤。
“大家安静,安静一下……”议会厅里,议长让?路易?艾蒙站起来高举双手,试图让闹哄哄的议员们安静下来:“现在当务之急,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快派人将国王追回来……”
议长艾蒙的提议才说道一半就被一位议员站起来给打断了:“他已经宣布退位了,为什么还要将他追回来?艾蒙议长,难道你已经老的分不清形势了吗?巴黎需要国王,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国王了。”
“我认为应该把他追回来……”另外一位议员立即站了起来:“既然他已经不是国王了,那么我们就应该把他追回来接受审判。”
“审判他什么?审判他不经过我们的同意就私自退位吗?”打断艾蒙议长的那位议员立即对同僚讥讽道。
“他应该为凡尔赛宫惨案负责,国民要追究他下令向民众开枪的责任。”这位议员说完之后朝扇形的议席后方看了一眼。在扇形议席的后方他并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喝彩与呼应声,随即只得悻悻然地坐了下来。
不过他的提议并不完全是失败的,至少在他坐下之后立即有人站起来对他的提议表示部分认可。这个站起来的人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罗伯斯庇尔。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我也认为应该尽快把那个怯懦的人追回来,不管他还是不是国王,是否需要对他进行清算。但是就目前来说,对于国民议会乃至整个国家来说,最为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接下来,我们所需要的是什么?是路易十七,还是一个没有国王的共和国?诸位可以试想试想一下一个没有国王的未来,你们不用再强迫自己去亲吻一支患有天花的手背(路易十五国王死于天花),也不用像拉芒什海峡对岸不列颠的议员那样,因为某个精神病人把自己的儿子当成一盆菠菜(英国汉诺威王朝国王乔治三世喜爱植物学,晚年患有精神病。曾把一棵橡树当成普鲁士国王交谈)而烦恼。”
“不!我认为这种想法是极度危险的……”正在议会中聆听会议的拉法耶特突然站了起来:“这样无异于挑起内战,我认为当前最重要的事,是以国民议会的名义请王室回到巴黎。让王太子……”说道这里,拉法耶特突然楞了一下,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当初只有四岁的小孩。他明白相比起温和仁厚的路易十六国王来说,那个四岁小孩的强势表现得比太阳王路易十四都不遑多让,而且凡尔赛惨案事件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所以他更加相信军队的命令是那个当时只有四岁的王太子看到国王受伤而下的,而非国王。现在拉法耶特也在为自己的建议担忧,他不知道这会给这个王国带来什么样的未来,但是依然拥护王室的他还是将这个建议提了出来:“让王太子殿下继承王位,让退位的国王以摄政王的身份行使国王的职责。”
“不!应该由平等路易来当摄政王。”
“对,没错。平等路易!只有这样,未来的国王才会是人民的国王。让新的国王远离那些腐化的贵族,还有他那位恶毒的母亲。”
顿时在议厅里开始响起对“平等路易”奥尔良亲王公爵的一片支持声。拉法耶特数次高呼,但是却被议员们对平等路易的一片片欢呼声盖过,最后只能皱着眉头无奈地坐了回去。
在吵吵嚷嚷之中,国民议会最终还是针对国王退位做出了决议。国民议会宣布,由于国王已宣布逊位,所以按照王位的继承序列,应该由年幼的王太子路易?查理继承法兰西王国的王位。
其实国民议会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议,也是因为所有的议员们都知道法兰西王太子的两位叔叔普罗旺斯亲王伯爵以及阿图瓦亲王伯爵是当初凡尔赛宫之中最为顽固的反动贵族,这显然不符合他们的意愿。若是两位亲王伯爵当初能够表现出对国民议会的一点点善意,那么只要有人动议,那么他们今天不是没有可能成为国王的。
而现在,国民议会的议员们似乎觉得相比起两个成年继承人来说,一个年幼的国王能够给他们造成的麻烦更少。更何况距离这位年幼的国王成年还有十年,在这期间国王的一切权利都将由奥尔良亲王公爵来代为行使,奥尔良亲王公爵平等路易就坐在他们之中。大多数议员相信以这种方式来进行过渡的话,那么这个王国很快就能够转变为一个君宪国家。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就在他们打算迎接一个年幼的国王时,这个才只有六岁的国王依然还在让德?博蒙老头与王室机密局积极地推动着诺曼底地区与巴黎的分歧,试图挑起一场内战来扫除所有的障碍,结束这种乱哄哄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