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位的路易亲王从巴黎到雷恩走了大半个,终于在五月份的一天夜里抵达了雷恩。而在他到来之前的一个星期,巴黎国民议会的信使已经向陆逸递交了国民议会的决议。也就是说,国民议会当初若是想要将宣布退位的路易亲王抓回去的话,那么他们能够很轻易地抓到刚刚退位的路易亲王并押回巴黎。
路易亲王归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仪仗,他将皇家侍卫队留在了雷恩市外,带着几名亲卫队士兵来带布列塔尼议会宫。直到路易亲王抵达布列塔尼议会宫之后,宫廷侍卫才匆匆忙忙地向准备睡下的陆逸禀报说路易亲王到了。随即,陆逸连忙把自己的妹妹苏菲小公主叫醒,然后牵着这个小丫头直奔国王觐见室。由于布列塔尼议会宫的房间并不像凡尔赛宫那么充裕,所以原来的王后觐见室被直接改成了国王觐见室使用。
“哐——哐——”当陆逸来到国王觐见室前的时候,宫廷侍卫以手中的权杖威严地敲击着地板,而后昂首大声宣布:“国王!”
接着房门打开,国王觐见室中几位王太后的密友连忙提着裙子低头跪在了地上。而已经由王后降格为王太后的那位夫人则依然坐在椅子上,一脸微笑地看着我们年轻的国王。王太后面前那位拄着拐杖的男人则慢慢地转过身来,微笑之中带着些许愧色,对进来的陆逸说道:“抱歉,我的孩子。我亲手结束了自己的时代,让你来承担这一切。”
陆逸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快步上前,抱住了这个正吃力地蹲下的中年男人,也就是路易亲王。而后慢慢地放开,笑着对他说道:“您本来就不适合当一个国王,父亲。”这一句话包含了陆逸对路易亲王过往身为国王时的所有不满。
对于自己儿子的评价,路易亲王没有丝毫的介怀,反而爽朗地大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是的,就连我的大腿也这么认为。”
自从在这个世界降生开始,陆逸从来未见过面前的这个男人像今天这般爽朗地笑过,一次都没有。这顶王冠给他带去的痛苦大过于欢乐。原本陆逸还担心优柔寡断的国王会不会后悔放弃这顶王冠,毕竟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来说,王冠是梦寐以求的东西,要放弃一定王冠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哪怕是对路易十六国王这样的好人。但是现在,在见到路易亲王之后,陆逸放心了。路易亲王依然还是当初当国王时的那个烂好人,哪怕是放弃了王位也依然还是那副样子。而放弃了王位之后的他也表现得更随性了,但至少现在,他的随性与他的那些坚持不用再跟这个王国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父子团聚,路易亲王并没有过问陆逸在国事上的想法,哪怕他清楚自己的这个儿子想得东西比他都多,他也没有在言语之中再提及任何一件国事。只是像亲人团聚一般,各自述说着这一年多来的生活。
反倒是孔代亲王,也就是陆逸成为国王的那个早晨,贵族群众那个高高瘦瘦的贵族首领。他一路急匆匆地从布列塔尼议会宫外赶来,一进觐见室就立即跪在了陆逸以及路易亲王面前大声痛哭。这老头一边痛哭一边在路易亲王面前做检讨,说自己没能够护住周全,但是他已经在海外组建好了由流亡贵族们组建的孔代军,只等新王一声令下,就可以开进巴黎,让国王重掌整个王国之类。对此,陆逸只能装作不懂事回以一个“呵呵”。
“孔代军?呵呵……”回到卧室的陆逸歪着头用手捏了两下自己的耳垂之后笑了笑,然后对侍立在一旁的德?博蒙老头说道:“在我表示‘呵呵’的时候,其实我并没有笑,我的心里想的是‘去你妈的’。”
“噗——”听完陆逸的话,德?博蒙老头低着头一下喷了。不过老头立即假咳了一声,正色道:“陛下,请注意您的言语,王者不应该口出粗言。简短的话更加容易引起别人特别的关注,无形间增加你的权力。您说得越少,就越有深沉和神秘的魅力。”
“我是说的很少,只是表示了一个‘呵呵’而已。”说着,陆逸翻开被子,爬下床,拖了一把椅子放在床前,然后对德?博蒙老头说道:“老师,坐,别站着。”
本来以为陆逸只是为了搬椅子自己坐下的德?博蒙老头听到陆逸的话之后连忙惶恐地躬身:“陛下,这不是一位国王该做的事情。”
“国王不需要别人告诉他什么可以做,国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对于德?博蒙老头的话,陆逸没放在心上,笑着爬回了被窝。对于陆逸来说,有一些道理是不言自明的,比如尊老和尊师。回到被窝之后,陆逸长叹了一声,给身边的妹妹盖好被子。对刚刚坐下的德?博蒙老头继续说道:“老师,我觉得你还是在议会宫里找个房间住下吧,要不然每天这样跑来跑去的太麻烦了。接下来我怕需要跟你长谈的时间会越来越多。距离我加冕还有好多年,至于亲政更是遥遥无期,所以我需要更多的借助王室机密局。”
“如您所愿,陛下。我明天就让人收拾一下搬进来。”
“然后柯狄士男爵那边,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说一下才放心。下次,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不希望王室成员在从巴黎被护送到雷恩的时间够国民议会的信使轻松地在这中间跑一个来回。我知道,有些事情如果我的父亲坚持的话,柯狄士男爵也不好违背。但是相比起可能存在的危险,适当的违背是必须的,也是可以被宽容的。
如果当时国民议会的议员们作出的决议是追回我的父亲,那么在我的父亲被押回到巴黎之后,老师你觉得柯狄士男爵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柯狄士的确很优秀,但是若是那样的事情发生,总得有人负责。有的时候,决定命运和历史只在于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如同老师你对俄国宫廷的遗憾一般。”
其实陆逸想在这里说的是前世历史上路易十六国王出逃事件,如果当时国王以及王室出逃的时候行进速度能够更快一点,那么前世的历史完全会是两个样子。但是在今生,这件事毕竟没有发生,所以陆逸也只能以德?博蒙老头在七年战争中的遗憾作为例子。
陆逸的话让德?博蒙老头惊出了一身冷汗。同时也在心中不断地回忆审视着王室机密局重新组建以来的所有工作。毕竟,王室机密局是属于国王私人的机密部门,他们不能像一般王国的官员那般随意。德?博蒙老头比所有的人都清楚所谓的“机密”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他自己在这条路上已经看见过太多太多不见于史书所记载的死亡了。
随即,德?博蒙老头立即站了起来,回答道:“陛下,我一定会针对此时做出处理的……”
“不不不,老师!”陆逸摇了摇头:“你先坐下,事实上,我现在没有想过有任何人因为此事而受到惩罚,我只是希望王室机密局的工作能够做得更加谨慎和效率一些。所以,无需惩罚柯狄士男爵,但是要让他知道这件事,带着王室的赏赐。”
“我会的,陛下。”德?博蒙老头又谨慎地坐回了那把椅子。老头现在才发现,这把年幼国王搬来的椅子不好坐。以至于坐上去之后,他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觉得不自然。无奈,德?博蒙老头只得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遂开口对陆逸问道:“陛下,关于国民议会那边的决议,现在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应该如何答复他们?”
“如何答复……”陆逸又歪着头拉了拉自己的耳垂:“其实现在我更关心的倒不是他们,我估计就算他们做出了这样的决议,他们自己也还在为这事情吵翻天,拖上一段时间不要紧的。现在要急的反而是他们而不是我们。与此相比其实我比较关心的是皇家海军陆战队,我不知道那六个团里有多少支持和同情革命的人。如果这支军队已经被革命思想侵蚀,某一天听命于国民议会夺取不列斯特并且进攻雷恩市的话怎么办?毕竟他们与皇家海军军官不同。”
陆逸没有忘记前世俄国十月革命时,发动起义的主力就是水兵。而放在现在,驻扎于不列斯特附近六个团超过三万人规模的法兰西皇家海军陆战队要比俄国十月革命的那些水兵对陆军的威胁要大得多。这支由路易十四国王时期宰相黎塞留大主教下令组建的世界上最古老的海军陆战队一直都是法兰西第一殖民帝国时期攻城略地的先锋。并且在北美大陆上他们才刚刚击败了英王龙虾兵和德意志雇佣军没多久,比现在法兰西王国的其他陆军部队只强不弱。放着这样一支大规模的军团在旁边,陆逸没理由不担心。如果不能保证这样一支军队的忠诚,那么继位为王以及去巴黎什么的陆逸觉得都是扯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