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祈然回到王府,天已经黑了。舒骺豞匫
青白的月光柔柔地洒在东篱园的每个角落,这正是菊花盛放的季节,园内处处弥漫着淡淡的菊花香,清淡怡人。
暖阁内,尹沉香和乳娘几人正忙活着哄燕禳睡觉,奈何这小家伙脾气古怪,谁哄都不买帐,扯着嗓子哭得很是厉害。
老酒鬼皱着眉,捂着耳朵,以免魔音穿脑,不经意一侧头看到已经回来的燕祈然,立即刷地站起身,从尹沉香怀中拎起啼哭不止的小世子,塞到刚进门的燕祈然怀中,“把你儿子哄一哄,哭得人头都大了?彗”
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然不错,他老子那么难伺候,这儿子比他还难伺候。
燕祈然抱着孩子进门,将他往榻上一放,木然坐在那里,也不打算进他,尹沉香和奶娘在一旁瞧着,却又看到他那一脸冷沉的面色,不好上前多言。
燕禳躺在他边上,开始也因为父亲的冷漠哭得更厉害,渐渐又自己不哭了,伸手小手拉扯燕祈然的衣袖,揪着就往嘴里送,咬得满是口水也不松开溺。
老酒鬼抱着酒坛瞥了一眼尊贵的宸亲王世子,白了一眼,“没出息!”
这么多人都哄不住,你老子一块衣角,你都啃得香,就这么点出息!
尹沉香知道他是去见楚荞了,心中担忧楚荞的状况,抿了抿唇,轻声问道,“阿荞她……还好吗?”
燕祈然抬头望了望她,淡声道,“没什么事,你回去休息吧,孩子放我这里。”
尹沉香望了望在他边上乖巧的孩子,道,“好。”
说罢,带着丫环和奶娘离开了暖阁。
“侧妃娘娘怎么这时候走,现在孩子正与王爷亲近,侧妃娘娘该趁着这时候多留在这边,抓紧了王爷的心才是。”丫环玉锦出声道。
玉溪离开了王府,尹三夫人从国公府重新派了个丫头过来近身服侍,但毕竟年纪还好,远没有玉溪的细心沉稳。
尹沉香嘲弄一笑,“他的心就不在这儿,又怎么抓得住?更何况……”
她并未觉得他们之间这样的相处有什么不好,甚至感到庆幸,庆幸自己不用时时刻刻去面对这个喜怒无常的人。
她蓦然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站在庭院里,想到楚荞那日绝望无助地带着孩子前来求救,最终……
如果,没有她进了宸亲王府,也许她就不会走,也许她的孩子就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也许她就不会绝望如斯。
她甚至不敢去想,如今的楚荞,是哪般模样。
半晌,尹沉香回头望了望暖阁的灯火,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曾经那样深深宠爱楚荞的他,会这般残忍地对待她和孩子?
暖阁内,燕祈然怔怔地望着躺在身旁的燕禳,目光慈爱却也苦涩,一早便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只是当这一天真正面对时,真正看到她那般绝望而仇恨的目光时,他还是会心痛如死。
“怎么?现在后悔了?”老酒鬼瞥了他一眼哼道。
燕祈然沉吟不语。
老酒鬼有些恨铁不成钢,气急败坏地在屋里来回走动,“你再这样下去,哪天就是因为她死了,她也不会再看你一眼。”
“要你废话。”燕祈然冷冷地瞥了一眼,淡淡道,“燕禳的状况已经稳定了,你起程前往雪域神庙,赶在神域中人之前,将那里处理妥当。”
老酒鬼郁闷地灌了一口酒,他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明明是他师傅,却沦落成他跑腿的,想想都气人。
“知道了,我会收拾干净,一定让他们相信,抓过去的孩子已经死在了化魔池。”老酒鬼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拾东西,想了想又回头道,“那神庙死那么多人怎么办?算在楚荞头上,还是算在你头上?”
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把孩子的死做得让人相信,可是一下死了那么多人,神域肯定要追查凶手好吧。
燕祈然眉眼一利,瞪了他一眼。
“哦,你躲他们都来不及,还是算在楚荞头上好了,反正也是她干的。”老酒鬼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咕哝道。
燕祈然目光更加凶狠了,阴恻恻地说道,“算在那紫狐狸身上,横竖他们也是要找他的。”
“你变得越来越不是东西了。”老酒鬼回头望了望,哼道。
燕祈然眉眼沉沉,淡淡道,“我得罪他也不是一两回了,他要杀我也是不是一两天了,多一桩也没什么大不了。”
“是没什么大不了,只是现在你把护身的神符都送了人,要是那紫狐狸和神域的人寻上门来,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再救你。”老酒鬼一想到那神符就不由心疼,他费了那么多年功夫才制出来的,本想着做了这东西,以后他也能少操点心。
谁知道这个败家的,就那么给了人了。
“还不走?”燕祈然不耐烦地哼道。
“哦。”老酒鬼应了声便朝外走,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站在他面前盯着他问道,“那个……你记忆那么混乱,时有时无的,应该记不起以前我那个拿了那什么的事吧!”
燕祈然冷冷地瞪着他,“你说呢?”
“我走了。”老酒鬼一愣,随即转身就跑。
他实在想不通这笨徒弟为什么要折腾到今日这般境地,说到底都是楚荞那祸水惹出来的,要是没有她,他现在的日子该过得多逍遥啊,要是没有她,他徒弟该有多拉风,多受人景仰啊,哪像现在。
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还要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清云巷,一切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楚荞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孩子,会跟魏景等人商议着营救的计划,以及撤退的一切事宜,会听着沁儿说笑,也会夸奖云溪新做的菜式……
只是,玉溪渐渐发现了不一样,那双眼睛早已褪尽了昔日的华彩,黯淡无光,仿若成了一具被掏空灵魂的木偶,机械地做着一切的事。
燕胤与魏景过来时,楚荞在屋里看书,玉溪端茶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书整整一个多时辰都没有翻一页,她心中担忧,却又不好明着指出。
“魏景说你找本王有事,是何事?”燕胤开门见山问道。
楚荞搁下手中的书卷,平静说道,“可以跟我说说离京的计划吗?离京的路线,接应的人马,最后要落脚的地方,我都想知道。”
燕胤闻言微怔,笑道,“这些事,本王已经安排妥当。”
“此事攸关生死,我只是想它万无一失,我需要知道计划,才能在中途万一有突发状况,能够有下一步对策。”楚荞淡笑言道。
“为了这一天,我等了这么多年,自然是容不得有半分闪失,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你想知道,我自然乐意告知。”燕胤坦然笑语道。
之前楚荞不是养胎,便是照顾孩子,再到之后丧女之痛,这些费心的事,他们并不好再找她劳心费神。
楚荞端起茶抿了一口,淡声说道,“听说半个月后,燕皇有意禅位,若我猜想不错,你的计划也是在那一天。”
“果真是瞒不过你。”燕胤朗然一笑,说道,“陛下有意禅位,自然是要防着几大家族生乱,那一天众多兵力都会聚集在皇宫,相较之下,上京城的守卫就会薄弱些。”
“而且那一天晁太后也不会善罢干休,若所料不差,二皇子一派已经找你结盟,要你出兵拥二皇子为帝,而介时将计就计离开上京,宫中也是一片大乱,根本无暇顾及你这边,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切都已晚了。”楚荞平静说道。
“这些都已在计划中,唯一担忧的就是宸亲王府……”魏景正说着,被燕胤沉冷的目光打断,这才想起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人。
楚荞面色平静,了无波澜,反而冷冷说道,“他确实不好对付,但燕皇要禅位于他,几大家族的势力只要运用得当,已经够他忙活的了。”
她曾深爱过那个人,也曾在他身上有过幸福的期盼,走到今时今日,有他的原因,又何尝没有她自己的错……
一切又回到了预料中的原点,之前种种,不过华梦一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