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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德淳?”
“矛头正是对准章部长,不过这是指桑骂槐,实际上不还是在指责我和你们杨首长?”
李雪龙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既然是对准了章德淳,李雪龙也知道那些议员嘴里会吐出什么话来。
作为时时与外国人打教导的章德淳,现在在国内声誉不是很好。许多大儒、小生纷纷通骂章德淳是“有二心于洋人”、“以中洋毒,不知是何肝肺”。
李雪龙虽然平日对政治不感兴趣,但报纸他还是看的。八月,中英法广州和谈一开始,南昌的报纸就开始痛责外交部——矛头当然对准了外交部部长,有些话还直指容闳这位总理。
对和谈,报纸采纳了大部分知识分子的意见:卖国。按照报纸所言,南京条约,清朝因处于战败位置,不得不签,现在中国在战争中击败英法,还与他们签约,这就是连清朝也不如了。
对上位者,报纸继承了传统观点:不责上。但对具体负责人,他们可就没那么客气了。负责谈判的章德淳在报纸上成了汉奸、卖国贼的代名词,属于国人皆曰可杀之士。
有家报纸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查出章德淳来历,首先就说章德淳出身不好,他出生于湖州天主教家庭,可以说是从小就心怀叵测,隐蓄异志。(幸好解放军前身太平军借用的拜上帝会也是假托耶和华,不然报纸一定要说“假邪说以惑众巫民,借行教以窥探山川地理,一旦有事,外则胁之以兵,内则会合响应”了。不过报纸上虽然没有明说,暗里还是这么指引的。)
出身不好可以不用追究,但章德淳不光没个好出身,他还在十三岁时到了外洋,去美利坚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汉奸(这个就把容闳也给骂了进去)。
二十二岁时,章德淳回到国内,混入根据地政府,在某人(这个不用明说大家也知道是谁)包庇下,当了一名官员,从此开始他里通外国,出卖国家的罪恶勾当。
报纸最后以洋洋万字言来收尾,无外乎说什么中国以名教为治,章德淳一流“不敬祖宗神祗,整日开口上帝,闭口神甫,真乃无父无君,悖理败伦,忘本而无忌惮”。而且章德淳一流“信奉婚嫁悉由自愿,不经媒妁,不拜天地”,是“廉耻道丧,人伦澌灭”。
这样的报纸杨沪生、史秉誉可以看了虽然觉得论调离奇古怪,但还可以一笑置之。只是容闳看了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容闳也真的利用他的总理职务,展开了反击。
容闳在自由党报纸上连篇累牍刊登反驳文章——自然没有只对章德淳一事反驳,而是釜底抽薪,直指报纸所言“名教”——按照自由党所言,名教所言理应该是“势相激而理随之易”,“顺必然之事者,理也”,“天下之事,极则必变”、“周王道之穷也,其势必变而为秦”。至于“腐儒不达时变,动称三代”更是让自由党嘲讽的一塌糊涂。
本来一些报纸矛头对准的是对外和谈,可到最后却变成了与自由党之间的论战。
不管怎么说,自由党也是议会第二大党。加之在自由党背后站着的社会党更是议会第一大党,那些代表“名教”的报纸在如此强大压力下,活的自然不会太舒服。
为了一场和谈,将参议会分裂成三派,一派是唯杨沪生、史秉誉、容闳是从的社会党、自由党。一派是坚决反对和谈,并且希望恢复古制的乡间儒者(一些为了凑数,找来的农民也站在这一边)。一派是不管论战如何,也不理会和谈进行怎样,只要有钱赚就成的工商业者,这些人可以算是中间派。
报纸吵的不过瘾,一些报纸背后势力干脆把议会变成了沙场,在议会里又吵又闹,刚好又正值新中国施政大纲在议会讨论,这下好了,“中国式的民主”成了西方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要求复古的在议会毕竟是少数,见自己占不了上风,这些人还是很有骨气的,纷纷在议会发言,要求自己离开参议会,还是回家养老方好。
还有一湘潭名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搞来一条大辫子,将辫子塞到自己瓜皮帽后面,穿着一身长袍马褂,在一个朗朗晴日眼睛一闭跳进了百花洲的东湖。
幸好是大白天,作为军队总部所在地,百花洲驻军众多,这位名人前一分钟跳进了湖里,下一分钟已经让战士从湖里打捞出来了。性命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喝了两口清凉甘甜的湖水。
此事一出,原本是湘潭的名人,这下算是全世界出了名,成了大名人。倒是参议会在世人眼里大大丢了一回丑。
救这位老先生时,李雪龙也在现场,老先生号啕大哭叫着“人心不古”,这话也进了李雪龙的耳朵。
李雪龙自己就到国外去过,属于老先生批判的“里通外国”一份子,而李雪龙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属于好人一个,并非老先生骂的汉奸之辈,对这老先生,他也只是利用自己解放军高级军官得身份,安慰两句也就算了。
惹不起,李雪龙还躲得起。
不过后来李雪龙在把此事当笑话跟杨沪生说时,杨沪生是怒气冲冲痛骂老先生拥有一颗花岗岩脑袋,你就是用金刚石做得锤子去砸,他也不会开窍的。
当时第四集团军司令员邱明因为参加军事会议也在现场,邱明对老先生是否有一颗花岗岩脑袋倒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老先生脑袋上的辫子是什么时候剃掉的?既然已经将辫子剃掉了,现在再找个假辫子过来,可见老先生并非他本人所言那么师承圣人。他也懂得开通。
邱明说的话是很幽默,只是他绷着脸的表情却跟嘴里说的配不上套,幽默感自然大打折扣。
“洋人以通商为义,当讲求应付之方,不当称兵。”这话是容总理说的。在处理外交上应该“通洋人之理,审势循理,济之以诚,行之以理”、“中之人好古而忽今,西之人力今以胜古”,再谈论复古,是闭关锁国,最后国与种将一同灭亡。去过外国的李雪龙深以为然。
只是李雪龙深以为然的,没去过国外的绅士们就大不以为然了。
“杨首长,是不是跟英国谈判代表说说,我们这里组织几批头脑守旧的议员,到英国、普鲁士去切身体会一下国外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等他们回来,这些人就不会再如此说了。”
“你让这些议员到英国去?”史秉誉如同看着怪物一般看着李雪龙。
李雪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事英国人不答应吗?”
史秉誉翻了翻白眼,一脸无奈地说道:“不是英国人答不答应的问题。是咱们这些老古董,他们根本不想睁开眼看世界!”
“你想想,他们说章德淳是汉奸,其中一个理由就是章德淳曾经到美国住过一段时间,现在你要组织他们去英国,他们还不以为你这是要把他们往贼船上撵?”
李雪龙不可思议地说道:“这些人也真是的,谁说到了国外就一定是汉奸?不过是让他们过去看看,又不是让他们长期生活在英国,这样也不成?”
“自然不成,这些议员自认为自己是饱读经书的士人,要是一出国,就是忘了祖宗,活着人所唾弃,死了也不能埋入祖坟。世间事还有比辱没祖宗更严重的么?此事自然万万不行。”
“都他娘的胡扯淡!真要按他们说的,只要祖宗没做的,咱们也不能做,难道我们还应该拿着弓箭跟人家打仗不成?”
“你这就是胡搅蛮缠了,人家说的是当汉奸,并没说打败仗了又如何。”
“要是打了败仗,到时候大家都完蛋!还谈何祖宗之制?首长,干嘛要百般迁就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么仇视洋人,当初跟英法作战的时候,让他们到前面跟鬼子交手好了。”
李雪龙发觉自己对这些名教之士好感缺缺。这些名教之士当初就反对太平天国,还跟清军勾结在一起,疯狂镇压太平军。现在新中国成立了,这些人死不悔改的家伙又跑到参议院瞎叫唤。
杨沪生叹了口气。“不成啊,这些人代表了咱们中国很大一部分人。况且一个政府光有一种声音,那么这个政府是没有什么活力的,只有总是有人在你身边唱反调,你才能日夜反省,看看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样才能将一个国家建设好。”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应该是我现在的感受,首长你好象并没有这种感觉啊?”
李雪龙虽然跟杨沪生、史秉誉他们关系很深,但只要有外人在,史秉誉总是很尊重杨沪生,至少在称呼上很尊重杨沪生。
“谁说我日子就过的很好了?你以为战争很好打?看看我这头发,再看看我的额头,三十还不到,我已经变成小老头了!”
“那是以前!以前我们在劣势,自然要事事考虑周全,惟恐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可现在呢?现在还比从前吗?我们现在拥兵百万!不光有世界唯一的空军,还有一支清朝根本没有的海军!”
史秉誉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最新式的大炮,最先进的步枪,瞬息万里的电报网,这些清朝有吗?都没有!如此强大的军队,还有什么用得着你劳心费神?”
“说的到轻巧,英法联军是被击败了,可香港还在英国人手里,安南在法国人手里,据情报显示,躲在北京的老爷们现在与俄罗斯走的很近,拿东北、西北换取俄罗斯出兵,并非不可想象。”
杨沪生示意李雪龙,俩人将一张形势图取了出来,摊在地上,三个人蹲了下来,看着地图。
“李鸿章虽然不战撤出南京,但他的部队并没有被歼灭,现在主力龟缩在庐州,部分兵力退守上海。上海可是清朝现在唯一可以从外国人那边有进帐的港口了,至于天津,这有些太远。”
史秉誉指着上海道:“我军下一步不是就要发起解放上海战役?”
“上海只是小事情,这里淮军兵少将寡,加之英法退却,士气低落。只要一打,很快就能收复,我的意图是让第一集团军和已经到了北方的第四集团军发起皖北会战,全歼李鸿章集团!”
杨沪生狠狠捶了下地图,拳头落在了庐州上。
史秉誉看了看地图上标志的各路解放军,默然半晌道:“第一集团军的陆战师不是说好了要北上发起登陆作战吗?而且第一军要驻守南京,第六军正在朝上海挺进,第一集团军能抽调的军队只有山地师,第四集团军七月才在襄樊配合第二集团军围歼了僧格林沁集团,全军正在湖北、河南一带扫清残敌,能抽调多少部队发起皖北会战?”
“第四军可以继续留在鄂豫清扫残敌,模范军、学兵旅、突击旅可以投入到皖北作战,加之第一集团军的一个师,我军兵力达到八万之众。我已经命令邱明指挥这支部队,全力围歼李鸿章!”
***
大别山源于河南桐柏山,西连伏牛山,东连霍山,绵亘鄂豫皖三省边界,呈现西北、东南走向,是淮河与长江的分水岭,也是南北气候分界线。
大别山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控制大别山,也就控制了中原,而控制中原,取得天下也是唾手可得。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后人有逐鹿中原一说,欲逐鹿中原,必先占领大别山。
一八六六年的大别山在经历多年战火后,原来在此的清朝势力被解放军一扫而空,控制了大别山,解放军南可屏障长江,东西策应支援山东、山西作战,将战火彻底引到了清朝心腹地带。
瓦蓝的天空下,一支大军分成几路纵队,沿着山麓朝东挺进。
天空中蓬松的白云如同棉团,静静地悬挂在空中,在白云下面,三艘气艇缓缓滑过,巨大的红五星在银白的气囊上,显得极为夺目。
“司令员,想不到啊!几年前杨首长率领我们离开宁波南下温州时,全军不过万人,手中武器也以大刀长矛俱多,这才几年时间,你看看我们现在……”站在山头俯视下方的彭大海手指着下面正在开进的部队感慨万千。
第四集团军司令员邱明深有感触地长吁口气:“是啊,是没想到。当年我们连块地皮也没有,食不果腹,武器低劣。这才不过五年时间,我们已经发展到百万雄师,大半中国已入囊中,曾经不可一世的英国、法国被我们赶回了老家。曾国藩、僧格林沁成了刀下亡魂,李鸿章又屡战屡败,现如今,他的末日也要到来了。清妖现在不过苟延残喘,这可真是没有想到哇!”
让邱明没有想到的事情远非这几件。
五年前,刚成为解放军一员时,现在第四集团军的政委彭大海当时是第六团团长,而他邱明不过是第二团里面的一名小兵。现在原来的第二团团长李成成了第二集团军司令员,而他邱明也成了第四集团军司令员。以前高不可攀的六团团长,现在居然成了他的政委。
要是五年前有人告诉他,他有朝一日能成为如此显赫人物,邱明一定认为这是痴人说梦话。
从小兵到学员,再到参谋,然后是副团长、教导团团长、教导旅旅长、军参谋长、参谋总部作战部部长兼学兵旅旅长,然后就是一步登天变成第四集团军司令员。
邱明是小兵当过,副职干过,当了参谋,又让参谋带了长(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团长、旅长、司令员,除了师长与军长,其他中高级指挥员他都当过。
能从血泊中杀出来,自然有过人之处。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邱明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现在他算是高级将领了,但邱明也清楚地记得,离开宁波的一万人,到现在还活着的已经不足一千了,其他九千人全都战死沙场,成了新中国的烈士(失踪的也有,但那种危急情况下,所谓失踪,与死亡是同一个概念。)。
就这不到一千人中,全身完好无损还在部队里干的,只有三百来人,另外六百人都是模范军人——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腿,活着脑子被打坏了。
残酷的战争让部队减员很大,大多数在温州、福建、转战皖南、奇袭江西中伤亡了,剩下的都是些骨干。可就是这些骨干,在对英法战争中,又伤亡了不少。
将军,是由无数将士尸骨堆积起来的!邱明很怀疑,要不是自己在转战皖南时与杨首长见了面,并且得到杨首长赏识,他现在还能活在这世上吗?想想那些牺牲的战友,邱明就信心不足。
实际上邱明也不能算是完好的一个人,他的一条胳膊就在从皖南转战到江西的时候,给打掉了。不过,只要活着,就比那些牺牲了的人更幸福。
看着滚滚朝东而去的部队,邱明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语气却让人能听出他的心情并不平静。“快要胜利了,一定要想劲办法减少部队伤亡,同时又要以最短的时间取得最辉煌的胜利。”
彭大海看了看身边的邱明,没有说话。
他知道邱明大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自从离开皖南后,解放军哪一次战役中没有他邱明的影子?从江西杀回浙江,又从浙江杀到湖南,江南打了打华南,华南打了打江北……总之,什么地方重要,他邱明就后出现在什么地方。
如果没有这样的经历,他也不会如此迅速成为让清廷憎恨,令洋人胆怯的战将了。而他现在这集团军司令员的身份,完全是靠战功将他抬上这个位置。
解放军这么多将领中,就数邱明升的最快,而彭大海自己呢?早在宁波,他就已经是团长了,可后来却在副师长位置上耽搁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又担任浙赣军区司令员、政委兼独立旅旅长。大仗没怎么打,安全是安全了,但升的也没别人快。
不过现在不管怎么说,彭大海也是集团军级首长了,肩上金星也有了三颗。
急促的马蹄声在山下传来,俩人齐将目光投向山下,见通信员已经下了马,正在询问站在下面的警卫员。不大一会儿的工夫,通信员朝山头奔了上来。
“怎么样?下去罢?”
“好!走吧。”彭大海爽快地点头答应道。俩人收拾下东西,掉头离开了山顶。
不过半晌工夫,通信员奔到正在下山的邱明跟彭大海面前。
“报告!……司令员、政委,南京急电!”通信员大声说完后,从背包中取出电报利落地交到邱明面前。
“怎么?不会是上面又要改变作战计划吧?”
邱明草草扫了两眼,将电报递给彭大海。
“没什么特别重要的,无非是再次说明现在是解放全国的最好时机。要我们不要辜负了大家希望,将皖北战役打好。”
“新东西还是有的嘛!”彭大海看完了将电报还给邱明,笑道:“这电报不是说了,将第一集团军的山地师配属我们集团军作战,皖北战役统一由第四集团军指挥。”
“不过是增加了一个师,可第四军却留在了湖北,不能参加歼灭李鸿章战役。说起来,我们这个第四集团军实力可是有减无增啊!”
彭大海哈哈大笑道:“拉倒吧!这么多部队你邱司令还觉得不够?看看李鸿章才多少人马,我们这些部队上去,那还不是泰山压顶!给李鸿章再增加一倍兵力,他也不是咱们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