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老赵主动给狗蛋打电话,狗蛋,你上午找我,有什么事?
狗蛋说,什么事?你忘了?承包黑山背煤窑的事呀!
老赵有些迷瞪,问,什么?承包煤窑,我什么时候给你说过?
狗蛋一听,着急地说,唉呀!我的大老板,你到底在哪里?是不是躲着,不想见我,要不是因为等你,我上午早走了,一直等你到现在,就是想和你,确定一下煤窑的事。
老赵还是有些迷瞪,说,到底?你越说我越懵,晕头转向,我在办公室,你上来吧,见面再说。
狗蛋扣下电话,快步流星,就上六楼找老赵。
老赵坐在沙发里,一副癔癔症症的样子,头发散乱着,像鸟窝,一看就是刚起床,没有洗脸梳头。见狗蛋没敲门,闯了进来,匆忙起身相迎。
老赵说,狗蛋,昨夜你呀!把我灌得,现在的胃,还搅得慌。
狗蛋说,谁不是,昨夜我屋里哇啦,吐了一夜。
两人坐下,开始入题。
老赵表情纳闷,眼光里透着疑惑,问狗蛋道,你刚才电话里,说的啥?好好的,我承包什么煤窑。
狗蛋一拍老赵的大腿,耐心解释道,昨晚,我找你,你说你有事,不参加我们的场。我们喝罢酒,我送走聊电燃料公司王总他们,这些人你都认识的。我正准备回房休息,在酒店门口,看见了你。我给你说,我们煤窑要对外承包。你说,你想干。后来咱俩又到酒吧喝酒,你话很硬,说你要干,还说,你投资,让我总负责,当矿长,给你好好管理,每个月给你汇报汇报就行。
老赵越听,越来越纳闷,说,都忘了,都忘了,什么也记不得。
狗蛋眉毛一挑,竖着眼说,看来,赵哥,咱俩供了这么多年,原来也是一对酒肉朋友。喝酒时豪言壮语,酒醒后各走东西;吃肉时感情深厚,有求时不顶个球。赵哥,我不管你,忘不忘是你的事。我从上午等你到现在,就是想得一下你的实底,你到底是干,还是不干?干,咱俩就商量商量;不干,我扭头就走。
老赵见狗蛋生了气,面容变得黑不溜秋的,就委婉恳切地说,蛋,我的狗蛋,你呀!别生气好不好。你也站在我的角度,跟我想一想,我干什么干呀!快六十岁的人了,干什么,我也不能干煤窑呀!我和煤打了半辈子交道,伤了。如今一把年纪了,再去你们那里包煤窑,我脑袋进水,我发傻呀!我!昨夜我喝多了,胡言乱语,老哥给你赔不是,行不行。晚上我再请你喝酒,ktv,道道歉,行不行?
狗蛋见老赵如此说,不知道该如何应话。他抬头,瞅着老赵染得黑油油的头发,与满脸松弛耷拉的皮肤,极不相衬。忽然之间,他想到了老赵当年的风华正茂,腰板绷直绷直,如今背都驼了。岁月如刀呀!小时候,听老人们说,人这一辈子,三十不学艺,五十不创业,想想自己,也是快五十的人了,还能折腾个啥呢!
想到这里,狗蛋叹了一口气,说,你呀!老赵,赵哥,赵总,你昨夜说得那样肯定,让我激动的,一夜没睡好,以为煤窑有着落了,我拼上这把老命,也要跟着你,再好好的受几年。挣个钱,也好养老。没想到,唉!赵哥,你只是酒后的多语。让我当了真。你不干,就不干吧!那我就准备和小秦赶路,再到河南转转,看看有没有人干。没有,我就回家,算了。不管人家今后谁干,用我,就好好伺候人家;不用,咱就整天,伺候那一亩三分地去。只要活着,就不会让尿憋死。
老赵见狗蛋伤感的,眼睛模模糊糊,快落泪的样子,他的心里,也感到有些不好受。他和狗蛋来来往往,也二十多年的交情了,从没翻过脸。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狗蛋如此消极,就劝慰开导说,唉!真是的,喝酒误事呀!我昨天在市里陪领导,喝的多了,乱说了一通。耽误了你的行程。又让你今天纠结,难受。真是让我有些过意不去。不过,蛋,我是真的没心思,干煤矿,年龄大了,也没那个精力了,你如果要想法,有心思干,资金困难了,到时候,张个嘴,我可以支持你一下。
狗蛋一听,心里开始发热,渐渐暖暖的。他激动地说,不亏是老朋友!交情深,体谅兄弟,感动得我浑身酥酥软软。就冲你赵哥这句话,够义气!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咋能去承包煤矿,我家里的那三核桃两枣,还能经得住往煤窑里扔?下辈子吧!
老赵说,你从开煤车时,就跑山东河北,都泡成油条了,还愁卖不了你矿上产的那十来万吨煤,你回去好好和老婆合计合计,真的要干煤窑,资金走不开了,我没多有少,肯定不会让兄弟你,白张口。
狗蛋说,谢谢老哥,我领情,用的话,我到时候来找你。到时候,你可不要藏到那个房间,假装休息,再不让总台服务员告诉我就行了。
老赵一听,笑着说,看你,多心了吧!我昨夜是真的喝多了。我一会就交待大堂经理,以后再有事,也不能隐瞒你狗蛋,尽管让你找我。我给你开通快速通道。
狗蛋笑着说,好了,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得赶快上路。
老赵挽留说,再住一晚。
狗蛋说,不啦,下次来了再见。
狗蛋下楼,叫上小秦,开始上路。
驶出聊城市区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夏日天长,太阳还朗朗地照着,晃的人眼发涩。
狗蛋把车座放倒,躺下,闭着眼,琢磨下一步的行程。
去河南?安阳和林州那几个客户,用煤量不大,处事都比较小气。平常拉煤,都是装一车煤,付一车款,总舍不得多付一块钱。想让他们投资搞煤矿,天方夜谭。干脆,就不要去费什么口舌了。
那去哪?今天就回去?就这样毫无收获的回去?
不能,不能回去。早回去,早挨杨来顺的一顿骂。许多事情,都需要缓一缓,都需要慢一慢,赶得早,还不如赶得晚。
怎么办?到分水岭住一晚,这是个好想法。
狗蛋脑子一触分水岭三个字,梦菲黑油油、粗缕缕、长条条的两条麻花辫子,晃呀晃,甩呀甩,就勾住了他的心。狗蛋不禁感叹,好有滋有味,原生态的一个姑娘,那诱人的眉眼,真是当年的女知情再现,又走进了他的生活里。只是,当年的方口黑布鞋,变成了梦菲现在的,破旧的运动鞋。梦菲还穿着那双运动鞋吗?
昨天才离开分水岭,狗蛋却感觉有好些个天。狗蛋不禁有些担忧,是不是梦菲早被那个男人给糟蹋了。要是那样,真是可惜。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千万不要遭毁。要是让我开了她的苞,还会珍惜珍惜,心疼心疼。要是别的男人,肯定当抹布一样给丢弃了。
就这样,到分水岭住?可是,小秦呢,不能让他知道。但一到分水岭住,小秦肯定要怀疑。分水岭的名声坏,住一个晚上,那不是开玩笑,肯定不会干好事。从分水岭到潞水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的路程,能到分水岭,也就能赶到家了。
不能到分水岭住。
到那住?
保险起见,就到山下的古城住,古城离分水岭也就一个多小时。古城有小电厂,古城有老用户小周。昨天打电话,小周去石家庄了,小周说今天能回来。他如在,正好可以一见,就住在古城。也说得过去。
狗蛋打定主意,开始给小周打电话。
嗯!小周呀!你,还在哪?
噢!阎哥,你在哪?昨天也没有招待你。我从石家庄回来了,我在古城,什么事?你现在,在哪?
我在路上,往古城走着。
那好,晚上我接待你,几个人,我安排。
就我和小秦,两个,接待不接待,无所谓,主要是,还是想看看你搞不搞煤矿。
煤矿?我昨天不是告你了,搞不成,我现在资金也紧张,电厂拖着我好几百万,我快转不动了。
好吧!电话里一句话也说不清,一会见面再说。
好的,阎哥,我等你和小秦,路上慢点,赵州桥那段二级路修路,慢点。
我知道,一会见。
打罢电话,狗蛋扭头,瞅着小秦说,小秦!
小秦双手握着方向盘,礼貌地回了一下头,然后继续目视前方,说,阎矿,啥事,我听着。
狗蛋说,小秦,我看咱们就别往安阳拐了,继续直行,到古城,刚才我和小周也通话了,他在,咱们让他晚上请客。
小秦说,不去安阳,那咱们今天能赶回去的,还回不回?
狗蛋说,不回。咱们去安阳林州,也弄不成事,净浪费油和过路费。今夜赶回潞水吧,杨村长肯定要骂咱们,办事敷衍潦草。其实,你知道,咱们这叫速战速决,高效快捷,办事利索。现在这形势,谁敢包窑和买窑,那还不如直接跳了窑圪桶。这两天你也见了,一听咱们说窑,人家都差着话题,懒得谈。我想,不如今晚住古城,小周也在,咱们高兴上一晚,你也放开肚子喝喝,轻松轻松。等明天一回家,还不知道是饸烙拨的面呢。这日子,就不好活了。
小秦说,我听你的,你是领导,你说怎就怎,你说走就走,你说停,我就停。你把握方向路线,我专心驾驶。
狗蛋笑说,哎呀!小秦,我发现你越来越会说了。
小秦扭头,粲然一笑,又赶忙扭转,看着前方,说,阎大哥,天天和你在一起,我总得学点罢!要不,什么时候,我才能健康成长呀!
狗蛋说,对!就得不断进步。我和杨村长这一茬,都老大不小啦,黑山北村,马上就得靠你们这一代撑着呢!
小秦说,不敢,还得靠你和杨大哥,多多扶持我呢!
狗蛋说,没事的,好好干,咱们都是给杨村长打工的。我再睡一会,到了古城喊我。
小秦说,好的,空调冷不冷?要不要关小。
狗蛋说,正好,我迷糊一下,你操心开车。
狗蛋闭上眼,浑身上下很困,就是静不下心来,难以入睡。心想,只要到了古城,何愁见不到梦菲。想到这里,他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一条条皱纹,像一朵朵黑牡丹,绽放在他饱经风霜的脸盘上。恍然,他感到的脑子里,飘来了梦菲的烧饼脸,梦菲标致的五官,在快速的飞旋,长长的麻花辫,在广阔的天际间,拖得好长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