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的姨夫叫李庙玉。是南石槽村煤窑的生产矿长。平头,瘦脸,高个,打小就下了煤窑。从村里窑底的一名挖煤工人,一直混成生产矿长。
眼下,南石槽煤窑也要改制。南石槽是个香煤窑。香煤能卖三十多块。
发热量高,含硫少,煤色黑亮,质地好的,能卖到小四十;发热量低,含硫高,煤质差的,也就三十出头。
香煤窑顶板松,易塌落,需要木料支护,投资大。别看价格比臭煤高一半还多,但成本大,基本也是微利,甚至亏损。
当下,在潞水县,臭煤窑基本都停产。香煤窑还正常生产着。这改制,就成了两级分化。臭煤窑的改制,冷处理,没人争抢;香煤窑的改制,比较烫手,趋之若鹜。县里对香煤窑,就采取了拍卖,条件成熟一个,拍卖一个。
南石槽村的煤窑,也面临着拍卖。
李庙玉听村委领导说,县里有个主要领导,想把矿,卖给一个浙江人干。走的是拍卖程序,其实,都是内定了的。但李庙玉有几个朋友,想和李庙玉合伙一起干。便喧着他出头,报了个名。
李庙玉反复和朋友们说,县里已经内定了,咱何必去趟那浑水,不顶个球,反湿了裤脚。朋友们说,既然是拍卖,管它内定不内定。搅也得给他们搅搅。也许浙江家扛不住,咱就拿下了。
县里为了约束报名的名额,规定报名费交50万。五个朋友合伙交钱,正好每人10万。有个朋友在省城做生意,来不了,就先让李庙玉给他先垫上。这样,李庙玉就得先拿出20万。
李庙玉正为筹集报名费的事,犯着愁呢!
狗蛋和小翠上了门。
狗蛋说的是自己的事,李庙玉想的也是自己的事。没等狗蛋开口,李庙玉倒先说为快:“正好,我还想找你呢!”
狗蛋说:“怎么?你知道我买断黑山背窑了?”
李庙玉说:“不知道,签合同了?”
狗蛋说:“明天就签。”
李庙玉说:“哦!我找你,是有个急事,想叫你帮个忙。”
狗蛋听了,不禁思虑,我的话还没入题,你庙玉倒先有了急事。什么事?我狗蛋能帮了你什么忙。狗蛋只好佯作关切的样子,问道:“姨夫,啥事?说。”
李庙玉说:“你买断了黑山背窑。我们南石槽窑,也要拍卖。我几个朋友,想和我一起弄,这弄成弄不成,光报名费,就得先交50万。一旦拍不上,马上就退还报名费。轮到我名下,替一个朋友先缴交,我得交20万,我有张存单,还不到期,取了可惜,我打点了12万,你先借我8万块钱,我随后就给你。”
狗蛋一听是关于借钱的事,头就炸了。自己还天天为钱的事,焦头烂额,这姨夫又开了口。拒绝吧,人家说的如此心定,还指望着聘用他去黑山背窑,当生产矿长呢。答应吧,这该怎么答应。家里存的十几万,小翠都不计划动。一分也不想拿。况且,也存在,存单不到期,要损失利息的问题。
狗蛋思来想去,只好先说个缓话:“这钱的事,我也是紧的发毛,马上一接管黑山背窑,就得一二百万投。我看看,我一半天去山东,让一个客户,预付的点煤款,他要汇款过来,不行,你就先用着。”
李庙玉见狗蛋没有拒绝,心情就开朗了一些。他知道狗蛋两口子来的目的,就笑着说:“你是不是,想让我去黑山背矿,侍候你呀!”
狗蛋说:“姨夫,咱自家人,什么侍候不侍候,这钱,一个人又挣不了。咱们一齐挣。”
庙玉说:“我在香煤窑干过,臭煤窑,没干过。”
狗蛋说:“臭煤窑,简单,窑顶都是青石板,用坑木少。”
庙玉说:“这个,我知道。”
又说:“我们这个村,你知道,是香煤窑,香煤比臭煤好卖,基本上顾本。好多人争着买断。现在有人撺掇我干。可咱没多少钱。要不,你来南石槽窑干吧!咱们好好操作操作,找找关系。他浙江人能买,咱本地人咋就不能买?”
狗蛋说:“我哪有钱?这也是人家杨来顺逼着我干。姨夫,我想,既然人家县里内定,你们这报名,也就是陪陪场,白忙活。反正你们矿一拍卖,人家也不会用你。即使让你干,你侍候私人,也不如以前给大队干。你就去黑山背窑,帮我干吧!好歹,咱也是一家子。”
庙玉说:“你的意思,我知道,总得等南石槽窑拍卖罢呀。万一有个万一,我们几个拍到手了,我就得在南石槽窑干。就去不成你那里啦。真不行,到时候,我给你找上个生产矿长,技术绝对没问题。如果白报了一回名,我就交待了这边,去黑山背窑干。”
狗蛋说:“反正,你快点,马上我那边就要复产。”
庙玉说:“我知道。我总得把这边利索了呀!”
狗蛋和李庙玉在外面说话,小翠和她姨,在厨房聊着家常,做晚饭。
狗蛋和李庙玉谈罢事,狗蛋叫小翠走。
小翠姨强留吃饭。
狗蛋见拗不过,就说:“人家出租车司机,还在外面等着,得叫进来一齐吃。”
天已经大黑。
李庙玉拉开院子里的灯,狗蛋趁亮,出了院门,见出租车司机正坐着院门口一块长条沙石上吸烟。出租车司机还以为狗蛋要走,“腾”地站了起来。狗蛋便让他回屋里吃饭。出租车司机也是黑山背村的,平常和狗蛋小翠熟惯,假意推辞了一下,就跟着进了院。
大家一齐坐下,围在一张方桌上吃饭。
因为有出租车司机在场,狗蛋和李庙玉没再提煤窑的事,只说些闲淡话。
饭很简单,醋溜芋头丝,小米汤,白面馍。
芋头丝是用刀切的,细长,有棱有角,脆生生的,特爽口。小米汤也是黄灿灿的,飘着米香。馍是自己家做的“开花三面馍”,三种面是小麦面、玉茭面、大米面。馍开着花,像一朵朵菊花,一张张笑脸。
饭毕,狗蛋和小翠告辞,返回黑山背村。
夜里,躺在床上,狗蛋还是郁结的不行,就给小翠叨叨道:“你看看,你这个姨夫,也不想想我的紧处,开口就借8万。你给他想办法吧!把你手里的存款拿出来,给他。”
小翠说:“我才不管你们之间的事。姨夫是给你说,又不是给我说。我手里这十几万,你做梦都别想。我还指望着,靠它养老呢!”
狗蛋说:“你不管我,好,你就搂着那十几万活罢。等清道(以后)我挣上钱,你一分也不要花。”
小翠说:“谁稀罕你的钱,你不要塌圪啦的,光屁股求我,就行了。”
俩人越说,越僵。索性背对背,蒙头睡了。
第二天,狗蛋去大队院,把买断合同签了。村长杨来顺代表村委签了字。
关于那20%干股的事,怕日后口说无凭,杨来顺按照张书记的授意,让狗蛋偷偷打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因帮助我买断黑山背村煤矿,给我一次性提供了资金支持。今后我承应,持条人,占有黑山背村煤矿的20%股份。每年末,如煤矿有收益,可分红20%。保证人:阎栓柱”。
签罢买断合同。杨来顺和狗蛋上窑,召集中层以上干部,开了个交接会。
在会上,杨来顺和狗蛋,事无巨细,把工作,井上井下,都进行了安排。
煤矿复产得煤管局批复,得电管所送电,得对井下挖掘机械、通风设施等进行整修,得对井下巷道、三轮车、罐车等等,一一整理打点。还有就是矿工,矿工多是黑山背村的村民,矿上放假半年多了,有一些已经去外地打工,是否回来,都得联系联系。
安排完工作。杨来顺表态:“这次改制,是县委、县政府的决定,不是那一个人的一时冲动。黑山背窑目前的困难,大家都睁着眼,按照现在的经营形式,只有关闭的一条死道。乡里、村里,也是压着阎矿长来买断的,我也相信,凭他搞销售这么多年,会尽快把黑山背窑盘活。卖给自己人,总比卖给外面的人好。外面的人,和咱们不沾亲、不带故,人家挣上钱,拍拍屁股就走了。要是阎矿长,他是祖祖辈辈的黑山背人,挣了钱,总不会抹掉骨子里黑山背这三个字吧!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得受阎矿长领导。他就是老板,你们都是给他打工的。他要用谁,就用谁。假如谁不好好干,阎矿长不想用,你就乖乖的回家。不能像过去,是大队的矿。有的人吊儿郎当的,不好好干,我也不好意思斥退。我表个态,今后谁让阎矿长斥退了,别找我,我也不会给阎矿长说情。”
狗蛋说:“我不会花言巧语的说,也没有杨村长的口才。我想说的,就是八个字‘大家处好、拼命干好’,从下午开始,就各负其责,投入工作。我下午就去山东一趟,有什么事,给杨村长汇报。”
杨来顺听罢,瞅着狗蛋,忙说:“你这话,说的不对。从现在开始,煤窑的事,我一概不管。你就放手干,别再往为我身上推。”
开罢会,杨来顺又和狗蛋聊了一会。就交待办公室小李,把办公室他的东西都拿掉,给狗蛋腾出办公室。交待罢,杨来顺回村里去了。
狗蛋在矿上旮旮旯旯转悠了一遍,一群人跟在他身后。狗蛋到哪,跟到那。弄得狗蛋怪不自在的。
狗蛋也想,既然是老板了,这脸,就不能像过去那样,随随便便地笑,有事没事,就得板着脸,不拘言笑,那才像个老板,才有威严。
狗蛋回到办公室,坐在以前杨来顺一直坐的老板椅上。摇了几下,心情怪惬意的。狗蛋想,这老板椅好坐,钱难挣。没钱,这煤矿,还开什么张。
于是,狗蛋就喊小李进来,让他交待小秦,准备出发,去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