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病了!病的很重。
这病从湘王朱柏阖府自焚开始,到岷王朱楩被索拿进京后,这病就一发不可收了,据北平传来的消息说,燕王病危,咳血不止,好几次都到了生死弥留的边缘。
四月,有人告发湘王朱柏私自印制宝钞,牟取暴利,建文帝大为光火,立刻下旨着有司拿办湘王朱柏。
有了前面三个亲王的事情摆在那里,无论朝臣还是百姓,都以为这一次,不过朝中是又多了一个“湘庶人”而已,可是事情的发展,却是令所有人都掉了一地的下巴。
湘王朱柏时年二十有八,是太祖皇帝第十二子,幼而美异,长而通明,温恭粹徳,听起来,是一个温文儒雅的好孩子,可是,建文帝似乎忘记了,他的这个叔叔,可不是周王之流,不谙军事的,他封地里常德的元兵降兵反叛,可是他一刀一枪镇压下去的,在他的骨子里,朱元璋遗传给他的的武勇和刚烈,可是一点都不缺乏。
听到官兵包围了他的王府,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紧闭大门,然后发表了一篇令人涕泪齐下的演说,大抵是做人要有骨气,不能受辱的意思,然后一把火,把自己全家老小给焚了,以死明志,以死抗争,端是一个干净利落。
不得不说,朱柏此举一出,所有的藩王,都齐齐受到了震动,原先还在观望还在徘徊甚至以身度己的,都不禁纷纷起了别的心思,都是宗室兄弟,皇帝如此逼迫,不得不说,让所有人都感到寒心,可谓是众王激愤,一时无二。
然而,还没等众位深感不安的王爷串通声息,拿出个决断出来,远在京师的侄儿皇帝又有了大动作。
六月,镇守云南的西平侯沐晟突然上书弹劾与他同城的朱元璋十八子岷王朱楩,朱允炆非常高兴,觉得这西平侯简直是深得帝心,下旨褒扬了一番,回头就派人立即捉拿了朱楩,也是废为了庶人,押送到漳州关押,这一串连环拳打下来,天下顿时失声。
一年之内,这个侄儿皇帝,就干掉了自己的五个亲王叔叔,这些王爷们,这下谁对不敢保证自己的这个二愣子侄儿会不会下一个动手的就是自己了,这削藩削得也太杀气腾腾了,这是不给大家活路啊。
所以,闲散王爷们,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终日,生怕哪一日捉拿自己的官兵,就会带着削藩的圣旨,出现在自己的王府门前;而那些手掌兵权的王爷,也一个个犹如受惊的兔子,炸毛的野猫。一个个伸着耳朵瞪着眼睛,随时注意着朝廷可能对方自己的举动;大有草木皆兵的味道。当然,与此同时,他们或者是寻找外援,或者是收拢兵马,这些举动肯定是有的。比如宁王,这段时间,就和朵颜三卫来往的颇为密切,是什么缘故,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在这种情况下,燕王的三个儿子,还在应天府,燕王又怎么能不病,怎么可能不病呢?他若是不病,他的这些个儿子,又怎么能有机会活着从应天府回到北平。而且,不仅得病,这病还得病得非常重,得病到万一儿子们不会来,他就有就此嗝屁的程度,大明以孝治天下,他这个理由,可谓是再强大不过了。
果然,在应天的燕王三子,很好的配合了燕王的演出,上表给建文帝,要求回北平探亲。这三人留在北平,原本就是有着质子的味道的,这突然上表,倒是给了建文一个难题,是允?还是不允?
这问题难吗?至少,在燕王三子的眼里,这问题是一点都不难的,自己的这位堂兄皇帝,估计十成里头,有九成是不会放自己三人会北平的,三人甚至都密谋了好久,做好了武力出逃的准备。
世子朱高煦,虽体型不堪,但稳重,识大体;次子朱高煦,勇猛过人,深有谋略;三子朱高燧,亦有大才,可以说,这三子在宗室中,俱是一时俊彦,人中龙凤,朝中略有见识的人呢,都觉得,万万不可放虎归山,应该继续质其子在京中,方为稳妥。
这些人中,以兵部尚书齐泰的意见最为激烈,他向建文帝进言,“燕王势大名重,唯有去其爪牙,质其血脉,其方不敢异动,若纵三子归燕,无疑虎去其镣,为害甚矣!”
建文帝觉得甚是有道理,天家几时又有什么亲情在了。值得一提的是,不光是天家没有亲情,就是王侯家,这个亲情也薄如白纸,徐国公徐辉祖,算起来,是燕王朱棣的大舅子了,燕王妃可是他的嫡亲妹妹,不过,对于自己的这个妹夫,他可是也一点情面都不讲,他是朝中力主削藩的强硬派之一,这次哪怕是针对的是他的外甥们,他也没有半分客气,他以一个亲属的角度,给建文帝细细分析了他这几个外甥的为人,尤其是二外甥朱高煦,他觉得最为危险,当然,最终的结论,这三个外甥,他都觉得不能放回去。这可一点不像是个做舅舅的,他那架势,恨不得皇帝砍了他三个外甥才叫痛快呢。
可惜的是,这一切一切的看似正常有逻辑的建议,在建文帝倚重的“先生”黄子澄面前,都成了一片浮云,这大概就是“空谈误国”的典型代表了吧,也不知道黄子澄这个老书生是怎么想的,他居然是力主将燕王三子放回北平的,理由是“麻痹燕王”。
麻痹你妹啊,这建文帝听你的撺掇,都干掉五个叔叔了,就是傻子都知道,这皇帝是铁心了要削藩了,你当燕王是傻子呢?这个当口,你不杀了他几个儿子死了对方的心,好歹也扣住了做人质,这就是燕王的罩门啊,别以为你朝廷把燕王的三卫给调开了,在北平周围又屯了几万兵,燕王就是任人揉搓的主了,别忘记,人家可是和蒙古和北元,实实在在的干了十来年的,人家的胆子,是打出来的,不是吓出出来的。可惜,这个道理没人给黄子澄分说,也没人敢给他分说,此刻,人家帝眷正隆呢,你这上门分说,是巴结奉承呢,还是给他上眼药呢?
先生一出,诸臣败退,更被说建文帝的脑袋,几乎一半是长在黄子澄这些文人头上的,所以,恩旨一下,燕王三子,从此就虎入平原,龙归大海了。
就在燕王三子离开应天回到北平的路上,马恩也同时离开了应天,这一次,他的目的地,是天津。
青云号的买卖,非常的好,哪怕是青云号的货物,比不得有些大门大户的商号,但是,架不住他价格便宜几成啊,这些大门大户的商号的货物,好歹还要有个成本,而余风的这些货物,这个成本,几乎就是可以不计的。满满的两仓货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销售一空,名头打出来了,这销量一上去,原先余风的供货渠道,就颇有些吃力了。
世子朱高炽离开京城的时候,并不是两手空空的离开的,在他离开的时候,余风奉上了青云号这几个月的利润,差不多将近八万两银子,虽然八万两银子,并不是太大的数目,但是,这不是花了就没有的银子,而是可以长久的分润的啊!为此朱高炽离开京师之前,还特意召见了一下马恩,自然是勉励有加,同时,对马恩的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有了世子这句话,马恩不得不动身了。这些天,余风的货源组织,在马恩的眼里,也渐渐的透明起来了,无非是他将海盗们打劫来的货物,以低廉的价格购来,然后再从某个私港,运道天津,然后分水陆两路,蚂蚁搬家一般的搬到了应天府。
马恩觉得,这样的模式,显然是不利于自己经办的赚钱大业的,既无效率,又无保证,作为一个持久的长期的买卖,这种模式肯定要摒弃,就算不摒弃,这也只能作为补充,绝对不能作为主流,而天津是没有市舶司的,用后世的观点来看,那里简直就是走私的集中地,海盗们打劫来的货物,在海商中毕竟是极少部分,真正的大头,还是在那些海商身上,马恩此行,就是想从这天津那里,搭上这些海商的门路,从而创造出一个稳定的货源来。
运输方面,马恩倒是不担心,有了漕帮的交情,走水路运输,根本不算个问题,路上该打点的打点,打点不过的,他属下的几个锦衣卫,亮出腰牌来,也鲜有不买账的主儿。在遇见横一点的,动起手来,不算漕帮的帮手,就是余风的这些前海盗的悍勇,加上燕王府留下来的好手,还真有什么趟不平的坎儿。
这一趟他亲自来,自然是不想这些门路,全部都被余风掌握在手里,眼下和余风虽然合作的不错,但是,要是哪天余风撩了挑子,那他在燕王面前,可就难看得很了,一直想将这个事情,当做自己在燕王面前做进身之阶的马恩,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建文元年六月,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回到北平。
同年六月,锦衣卫总旗马恩,以省亲名,得假一月,微服至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