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由自己莫名来到大明朝的理解,马恩从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变成了有神论者。这观念的转变,最直观的影响,就是对于白莲教的看法,他比起所有非白莲教众看起来都宽容了许多。
抛开和他一直纠缠不清的闻人凝,吴嫣然等人不说,至少在他的心中,没有多么把白莲教看作是一个邪教。而唐赛儿给他的印象,就更直接了一些,大家不过都是在这世道求存活而已,区别仅仅区别在,他身上批的是一身官衣,而唐赛儿等人身上,披上的是一层宗教的皮而已。
所以才有了他放人之举,有了他的赠马送粮之举。
他不是救世主,他的力量就那么大,帮人也有限度,但是,在自身没有受到损害的情况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还是不介意顺手帮上那么一把。但是若是说他他存了什么施恩图报的心,那也未必,在他的心里,这和他在街上看到小孩子跌倒,顺便扶一把没多大区别。
所以,当确定唐赛儿带着她的流民队伍,彻底的离开了这个破败的村庄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带着自己的人返回了。本来就没多少明确的目的,不过是逡巡而已,如今短了补给,即便他不大愿意回去,也不得不回去了。
李景隆据兵德州,天下人都知道这位草包李大将军是大败而归,也不知道他如何粉饰,花了多少银两,这泼天一般的败绩传到建文帝的耳朵里,竟然生生的变成另外一副模样。朝廷不仅仅没有责罚于他,反而皇帝下旨褒扬了他一番,更是将郭英,吴杰等人的兵马调归李景隆节制,盘踞在德州的兵马,经过几个月的休整,加上新近调拨的兵卒,竟然远远超过第一次李景隆出兵时候的数目,而李景隆更是信心大增,号称百万,就连马恩对于行军布阵不是特别精通的人,回到德州城里,也能感觉到那满城肃杀、山雨欲来风满楼风
的气氛。
不过,这对马恩没有多大的影响,他是怎么都不会让自己被裹胁得上战场的,这李大将军要用兵一洗前耻,那是他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搀和不起这种大事情。几十万兵马在德州,他和他手下的几十号人,那就渺小得简直和大海里的水滴一样,实在没有折腾的本钱。
城外到处都是兵营,但是散兵游勇也不少,被收拢的有了建制,自然就有粮饷补给,没有收拢的,那吃喝用度驻地,可就得自己想办法了。马恩不是散兵游勇,自然不会和那些散兵游勇一样,几十号人找个破庙瓦屋栖身什么的。拎着锦衣卫的腰牌,马恩直接闯进了城外一处看起来不是很光鲜的兵营,这种兵营,大都是经历了北平之战收拢回来的溃卒,马恩在他们面前,一点压力都没有。
兵营里主事的居然是一位游击将军,这让马恩稍稍惊讶了一下,不过,惊讶也就稍稍持续了那么一瞬间,如今的德州,别的不多,就是兵多,将多,不用站在李大将军的将军府前吆喝,就是随便找一处酒楼,搬块石头往下一砸,这砸到的三个人当中,没准就有两个参将一个游击。这吃了败仗收拢回来的游击将军,能够统领这仅仅只有几百号人的兵营,看来,要么这一位实在是无能,要么,就是他上面没人。
游击将军姓伍名德,吃过午饭,他正在琢磨着,怎么样再寻个由头,找上面要些粮饷,这城里城外,没有统制的兵丁实在是不少,可这些大都是老兵油子,红白白牙的想把他们忽悠来,那可办不到,至于军法,那更是扯淡,人家随便寻个由头说已经某某将军树下,便搪塞了过去,难道他还能找那些将军们去问个明白不成。
听闻一位锦衣卫百户带着一群校尉到他这小小军营里来了,他蹭的一下就蹦了起来,有些微微发胖的身躯尽一丝凝滞都没有,越过报信的亲兵就抄帐外跑去。开玩笑,锦衣卫上门,那是夜猫子进宅,一点好事情都没有,他敢怠慢吗?
“这位大人,末将大将军属下振字营游击伍德,敢问大人有什么指教!”伍德抱拳拱手,颇有几分铁血的模样,只是面颊上微微颤动的肥肉,早已经暴露出了他的不安。而他身后,也有十多个全副武装的亲兵,有些惊疑的慢慢围了过来。
“不是公事!”马恩摆摆手,微笑着看着伍德:“兄弟们刚刚办差回来,这城里拥挤不堪,没个落脚的地方,想问伍游击借点地方歇息一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军中自有执掌军法的兵丁,这倒是和宪兵差不多了,不过,锦衣卫的恶名,似乎比这些兵丁更甚一些,尤其在这些吃了败仗的将领眼里,真是锦衣卫要查办他们,哪里寻不得几个由头,也难怪伍德这么诚惶诚恐。
“方便,方便,怎么会不方便!”听得不是来找自己的麻烦,伍德心下大定,扭头朝着自己的亲兵喊道:“还不去为锦衣卫的兄弟,清理几个营帐出来,叫伙房那边,整点好些的吃食!”
马恩看着对方,脸上微微露出好笑容。这锦衣卫的身份,在他来山东之后,他就发现非常非常的好使,只要不和那些有名有号的将军人五人六,一般倒是没人愿意得罪他们。至于到了下面,除了心智欠缺的军汉,那更是无往不利。
军前效力的锦衣卫,通通归军中镇抚管理,而镇抚大人日理万机,眼里哪里有他们这些锦衣卫在。即便是情报之类的,军中也有自己的斥候探子们,锦衣卫真要是拿到点什么情报,报告了上去,人家还未必能用。
好吧,这么说吧,被丢到军中效力的锦衣卫,在这所巨大的军营里,就好像是没有娘的孩子,受了委屈没人搭理你,做出了成绩,没人看好你,当然,你要是欺负得了人家,也没人整治得了你。
片刻之后,马恩架不住伍德的热情,还是随着伍德进了营帐“一洗征程”。这营中火头军整治出来的小菜,居然有几分可口,马恩吃了几天的干粮,倒是不拒绝这等爽口之物。
“大将军又要用兵了?”马恩随口问道。三个皮匠在一起,自然讨论做皮鞋,三个铁匠在一起,自然也是讨论打铁,这当兵的在一起,说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军中的动向。马恩和这个素不相识的胖子游击,又能有什么别的话题。
“大人这是才从京师来?这些天,捷报都传了好多去京师呢,上次在北军面前,大将军小小的受挫了一番,这一次,憋着一口气要那贼王好看,吴总兵的兵马,在河北三战三捷,看来,这贼王覆灭,也在指日之间了!”
马恩点点头,又夹起一块菜肴:“这城里的大将军的兵马,应该是跟着大将军去了河北吧!”
伍德有些黯然,看了看马恩:“这先前出击的,自然是朝廷调来的军兵,大将军也已经出征,怎么这些上次让大将军蒙羞的兵马,自然是不那么受待见的!”
“哎!”他叹了一口气,想起在北军的追击下丢盔弃甲逃命的那些日子,竟然有几分忧郁:“总得寻个机会,出了上次的那口恶气,可惜咱们总兵上次鏖战北军,身负重伤,如今连跟随大将军上战场的机会都不由了!”
马恩一怔,想不到这厮居然还能为不能上战场遗憾,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这货不是装的吧!
“有机会的,有机会的!”他随口说道。
用过饭,他还是带着齐家兄弟,去了城里一趟。不管受不受人待见,既然回来了,他还是得去镇抚大人那里报备一下,那怕对方不在城里,他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至少有了这报备,日后看起来,他没有以军前效力之名,躲在后方大享清福,可以免得很多人的闲话。
“去济南?”马恩看着手里的调令,微微有些奇怪。南军北军在河北鏖战,德州算是后方,那济南,更是后方了,在后方有什么军情能够刺探。
“是都督盛庸的亲自找你们锦衣卫要人的,军中效力的锦衣卫,除了大将军要走的,剩下的人,都去济南!”丢给他调离的官员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厌憎还是羡慕,也许在他看来,大战之际,这些锦衣卫居然调拨到后方,有些对不住朝廷拨给他们的粮饷。
“知道了!”马恩告辞出来,却是有些茫然,三个多月,混了三个多月,居然越混越离战场远了,这是不是叫做如愿以偿?不过,这越远,接触燕王的兵马的机会就越少,他原以为他还能在这战场上,能和燕王的兵马私通一下款曲,如今想来,却是他实在天真了一些。几个人,几十个人,在这以万计,以十万计的战场上,实在是渺小得无以复加,想私通款曲,那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战场上,谁认识你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