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对于济南府里的这些富商来说,似乎还是一件比较遥远的事情,燕王的兵马和朝廷的兵马,打的再凶,一直也就在河北之间厮杀,尤其是朝廷几十万大军压过去,以全国之力战一隅,燕王再英明神武,怕是也是抵挡不住。
这不仅仅是他们心中的想法,也是绝大多数这济南城小有身家的人的想法,这济南应该不会有兵灾吧,朝廷几十万兵马在德州杵着呢,听说,前不久,李大将军又打了几个打胜仗,这燕王怕是折腾不了几天了吧!
没人知道,就在他们各自回府的这个夜晚,衔尾追击南军的燕王兵马,已经攻破了德州,而他们寄以厚望的李大将军,被打的溃不成军,丢盔弃甲,正星夜朝着济南败退而来。
一夜无话。
当阳光重新唤起这座巍峨雄城的时候,马恩睁开了他的眼睛,听着外面的嘈杂声响,他盯着梁上的横梁,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身在何处。
大概足足过了四五秒钟,他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在济南,在这个临时作为军前锦衣卫卫所的宅子里。
这种情况,他偶尔会出现,这和换了地方睡觉没有多大的关系,主要是上次在睡梦中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时代,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了,他甚至觉得,可能这就是自己的一场梦,自己还睡在富丽堂皇的夜总会的房间里,而在自己身边,依然偎依着那个柔言细语喊他“哥”的那个女子。
他也害怕,害怕自己再一次一觉醒来,又到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种事情,一点都不科学,但是,既然发生过,那么,再发生一次,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他微微苦笑了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今天是个好天气,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是。
在他醒来的同时,司马新也醒来了。比起马恩的小小担心,司马新这一夜,可以说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虽然,马恩并没有怎么整治他,住的房间,也挺干净整洁的,可是门口窗前不时有人走过的动静,让司马新惊惧不已,他相信,就算在京中的兄弟,事后有办法对付这个小小的锦衣卫,但是,若是他不知趣,这眼前亏肯定是吃定了的。
所以,他很合作,逃跑的念头那更是一点都没有。至于那王师爷拿来的具状,清清白白的写着他隆发号的作为,他也供认不讳,他知道,这个时候,家里应该已经在发力了,他也不信,就这么点事情,锦衣卫会将他下到大狱。
他现在倒是微微有些后悔了,这次的事情一出,隆发号鸡飞蛋打,被官府充公了不说,只怕家里为了给他料理这件事情,少不得要破些财,更重要的是,在京中的兄弟,肯定会对他的作为,少不了几句教训,做兄长的被自己兄弟教训,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大少爷,您起来了,我伺候您洗漱!”吴英就在外间,听的里屋的动静,急忙走拉进来,一晚上过去了,他脸上的青肿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好像更加严重了,看着这张丑脸,司马新心里一阵厌恶。
“这是他们弄的?”他接过毛巾,随便擦了把脸,忍住不去看吴英,开口问道。
“不敢,是小的犯贱,脸不小心碰到了那几位军爷的拳头!”吴英的样子,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了。司马新的两个跟班,可以不用拘在这院子里,自己的那几个小兄弟,也不用趟这趟浑水,可他已经趟进来了,再想出去可就不成了。此刻不紧紧的抱紧司马新的大腿,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让这些锦衣卫放过自己。早知道是四海商行等着他的是锦衣卫,打死他都不会踏进四海商行的门了。
“那外面的,是军营么,怎么这么呱噪?”相对司马新来说,吴英倒是活动范围比他大一些,他只能在这小院子里,而吴英却是可以在人的跟随下,在院子外面行动,所以,他由此一问。
“都是锦衣卫,这些人,也没有个固定的营房,咱们济南的千户所,就将这宅子拨给他们暂时用了!”吴英知无不言,他只怕司马新不搭理他,哪里还敢把话藏着掖着。
“这么大动静,这得多少人啊!?”
“好像,有几百号人吧!”吴英犹豫了一下,知府衙门送瓜果菜蔬来的时候,他倒是看见了,看那几车的东西,要说就几十号人吃用,那谁信啊!
“我爹他应该知道这事情了,有外面的消息吗?”司马新有些犯愁,几百号锦衣卫?这济南的千户所,也才几百号锦衣卫,这些家伙听口语就知道是五湖四海来的,也不知道家里在这济南府的关系,能不能压住他们。这些外地人,未必会买本地的官员面子。
吴英摇摇头,愁眉苦脸的看着司马新,他和司马新一样,也和外面断绝了消息,有如何能知道。
“对了!”他想了起来,“大少爷,我先前出去的时候,看见季家的老爷,带着几个人,被人引了进去,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值得他起这么一个大早!”
“季末?”司马新有些愕然,看着吴英,吴英狠狠的点了一点头。
“季末?”马恩正在喝着马福递过来的一杯热茶,听到这个名字,一口就喷了出去:“哪个季末?什么人会取这样的名字!”
“是季家的当家人,咱们昨天递过帖子过去的!”马福说道:“一大早他就带着人过来了,老爷你还没起来,他就在偏厅里候着呢!”
“是这个季末啊,我还以为‘寂寞’呢,我说这人名字取得如此风骚,对了,马福,你说这人要是去青楼,是不是很得那些姐儿们的欢心,这名字一听就透露着闷骚嘛!”
马福嘿嘿的笑了两声,上次去窑子打和人打架在脸上留下的淤青还没完全消散呢,他哪里敢接这个茬。
季末在偏厅里,坐了差不多快半个时辰了,先前那些粗鲁的锦衣校尉送上来的一杯茶,早已经见了底,他也不敢唤对方来续茶,那几个校尉将他带了进来,吩咐他就在这里等着,然后就杵在门口了,好像他欠了对方几十两银子似的,这态度绝对算不上友好,他可不想自讨没趣。
得亏今天自己来的早,至少这诚意摆在了这里,那锦衣卫的马百户,就是要为难自己,看在自己这诚意十足的面子上,总得高高手吧!自己可是天刚刚亮就来了的,昨天司马那老家伙的话,虽然有些不中听,但是,这民不和官斗,这道理还是实诚的很。
论人脉,季家不如司马家,论财力,季家不如苏家王家,人家有和官府对着干的本钱,自己可没有,这个时候,要是还不识做,那就正如司马说的那样,面子里子都要丢完了,既然要服软,就得有个服软的样子,季末可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哪怕被人说道季家胆小怕事,他都认了。
“是季末季老爷么!”一个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季末看到门口杵着的那几个锦衣卫,腰身一凛,心下知道,这是正主儿来了。
“不敢,不敢,一介商贾,哪敢当得起百户大人的一声老爷,百户大人唤我季末就可以了!”
一个貌不惊人的年轻校尉(为毛又是貌不惊人,马恩郁闷,难道我脸上就一点亮点都没有吗?),走了进来,季末急忙躬身见礼。
“免了!”马恩大咧咧的说道,看着这一脸笑容,等了一个多小时丝毫没有任何不耐的面孔,不禁暗暗道,这小子态度挺端正的啊。
“知道为什么请你过来吗?”马恩直接说道,他没打算和对方绕弯子,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今天应该有不少接到帖子的人要来,这季末,不过是赶早争了个第一而已。
“略略知道一些,不过具体如何,还请大人示下!”季末一脸谦恭的说道。
“大道理我也不和你说了,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也知道,知道了道理和做事情按不按道理,那是两码事,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季末点头如小鸡啄米。
“我就给你说说这两日咱们锦衣卫做的事情吧!”马恩很满意对方的表现:“那四海商行,利欲熏心,不顾百姓死活,前日里他城里的粮仓和码头上的粮仓,咱们直接就给了封了,不过,那掌柜的张三,倒是和季老爷一般,是个会做人的人,除了将原来四海商行所有囤积的粮食,全部献给朝廷之外,又自愿再花费银两,再购得粮食五千石平价发卖,以解城中百姓缺粮之苦,这事情,本官禀报了参政铁大人和盛指挥使,两位大人有大量,这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昨日里,我带人又隆发号给封了,你知道是什么缘故吗?”马恩问道。
“也是和四海行一般?”季末试探的问道。
“和四海商行一般,也就算了,这司马新居然打起了四海行自愿花银子平价发卖的粮食,你说,这事情,我能忍得下去吗?”
“不能忍,当然不能忍!”季末点头称是。
“所以,隆发号的所有粮食财物,全部充公,这司马新,也被咱们请回来聊天,我不管他是不是有兄弟在京中为官,我只知道,这里是济南,而我办的差事,是指挥使大人和参政大人亲自交代的!”
他笑吟吟的看着季末额头有汗微微的渗了出头,笑吟吟的说道:“那么,季老爷,还需要我教你,应该怎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