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穿着打扮很朴素,栗色袄子,外面罩着一件夹层万字不断头褙子,下面着一条石青色襦裙,手腕上一对碧色玉手镯,除此首饰以外,头上不过一两件赤银簪子。就连来接四太太一行人的两位体面婆子,也比她打扮的富贵些。
四太太热泪盈眶,上前一步,握住楚夫人的手,声音哽咽地叫了一声:“秦姐姐。”
楚夫人娘家姓秦,四太太一时情不自禁的叫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大伙都是姑娘时,她站在门口,欢欢喜喜地这样叫。楚夫人也禁不住哭起来,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院子里相对落泪。惹得赵嬷嬷等人,也暗暗地抹眼泪,气氛就如天气,叫人觉得凄凉。
还是楚夫人身边一个打扮出挑,约莫十八九岁的丫头笑着劝楚夫人:“夫人快请客人进屋吧,这外头风大。”
楚夫人匆匆擦了泪,携了四太太的手,亲热地道:“是是,是我糊涂,快进屋吧。”
又低头问四太太:“是那位姑娘病了?大夫已来了,先请大夫看看。”
蔡姨娘把明芳交给紫藤,上前来福福身道:“让夫人担心了,是我们十五小姐。”
楚夫人立马派了方才说话的那个大丫头,把明芳带去隔壁侧间,四太太和楚夫人要叙旧,明菲和明玉也跟着去安顿明芳。
进了侧间,便立刻觉得好像进入了春天。明菲和明玉跟着进来,几乎帮不上忙,那位大丫头和紫藤把明芳扶上炕,服侍明芳脱了外面的大氅,又笑着道:“我们夫人昨儿得了信儿就吩咐开始安排,这里的被褥都是才换的新的,姑娘先歇歇,我叫人去打些热水来,姑娘先洗洗脸,吃杯热茶。”
蔡姨娘千谢万谢,那丫头客气道:“我们夫人一年之中也没多少客人来拜访,你们来了,正好让我们夫人高兴高兴。”
说罢,又请明菲和明玉坐下,叫了丫头出去打水,又亲自倒了两碗茶来:“不知道两位姑娘爱喝什么,奴婢就自作主张安排了,若不合意,姑娘一定要告诉奴婢。”
明菲和明玉见这个丫头说话做事格外大方,便忍不住细细打量她,高个子,鹅蛋脸,十分干练的样子,明玉笑道:“有劳姐姐,能喝杯热茶就很好了。”
明菲也笑着点头,吃了一口道:“姐姐去忙吧,我们坐坐就去见夫人。”
那丫头又出去张罗大夫的事儿,明菲和明玉都忍不住打量起这屋子来。东边临窗是炕,炕边放着炕几,南墙放着八开的柜子,西边摆着个架上却没有书,不过平常万物摆了十来件,书架边上放着个高几,上面一株含苞待放的兰花。
整体看来都很朴素,但这些家什却都是真正的紫檀木,而这个时节还有兰花……蔡姨娘安顿好明芳,也打量起屋子,看到那株兰花,眼里同样流露出惊愕。再看那些家什,便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看见了没有,就是里面那位姑娘,长得真漂亮……”外面有丫头低声说话。
明玉听得出,就是扶她下轿子的那位丫头的声音,明菲听了,低声笑着朝明玉道:“就知道别人瞧见你就要惊艳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哎呦”一声,门口两三个丫头都跌倒了。慌慌忙忙爬起来,偏忙中出错,推推拉拉半天也没站起来。之前那位大丫头走来,见她们这样,立即板着脸训斥。这几个丫头才陪着笑,一个个站起来,又一溜烟地跑个没影儿。
那大丫头讪笑着进来,道:“我们夫人脾气好,纵得她们都没规矩,让姑娘们见笑了。”
明菲摇头道:“她们年纪小,性子活跃些罢了。”
正说着,就有体面的婆子进来请明玉和明菲过去见楚夫人。两人放下茶盏,跟着婆子去了正屋。
四太太和楚夫人并肩坐在临窗的炕头上,两个人眼眶儿都红红的,她们进来的时候,两人双手交握,低声说着话:“……也算来的巧,前些日子这里的码头不许一般船停泊。”
四太太笑道:“倒多亏了徐家那个孩子,不是他打点着,我们的家人出面,只怕还要耽搁一会子。”
楚夫人对徐之谦也是满口赞誉,笑眯了眼睛道:“那个孩子十五六岁就出来历练,如今不过几年光景,家里的生意,他能做一半的主!”
别说明玉、明菲,就是四太太也大吃一惊,委实看不出来,那个人也不过二十来岁……徐家的生意就连不经常出门的明玉也略知一二,他们家的香料,在淮安有市无价,其他买香料的铺子,最爱研究的就是他们家那些香料配方,然后配出仿品。但只要懂得的人,焚出味儿来就知道真假,即便是这样,仍旧抵挡不住那些爱香料的女人们购买。
四太太叹了一声,抬头见明玉、明菲,便笑着朝楚夫人介绍道:“这就是我们小十和十三。”
明玉、明菲上前规规矩矩地朝楚夫人见了礼。楚夫人忙叫起来,一边招手示意她们走到跟前,一边很是羡慕地道:“那会子就说你是最有福气的,一转眼儿女们都这样大了。”
四太太微微笑着,楚夫人打量明菲,就忙不迭地朝四太太道:“真正好摸样!”
又细细端详着明菲,问:“几岁了?念过书没有?”
明菲大方地笑道:“已十五岁了,家里请了西席先生,女孩儿也都要读一两年书的,祖母说不求我们读出个状元才来,只要略认得几个字就好。”
楚夫人很喜欢地握住她的手,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喜欢的样子,忍不住扭头问四太太:“可许了人家没有?”
四太太点头,明菲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楚夫人笑容慈爱,叫身边候着的拿了表礼来。明菲笑着收下,又福福身道了谢。楚夫人又招手让明玉靠近,眼底也不可避免的露出惊艳,毫不掩饰地朝四太太道:“这才是真正如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明玉原被冻得脸色发白,在这暖烘烘的屋里呆了片刻,穿的衣裳厚了些,又热得双颊像是涂了胭脂,愈发衬托得粉雕玉琢。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眸子黝黑清澈,楚夫人打量她,她微微垂着眼帘,十分乖巧,叫人不由得不喜欢。
楚夫人柔声细语地问:“你几岁了?这么个单薄的身子骨,路上可着了凉没有?”
明玉正欲回答,帘子忽地被撩起,尚不及看清来人,却已闻见少女清脆的声音:“听说家里来了一位顶漂亮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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