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以贾瑚为筹码要挟徒宥昊的事,徒宥昊并没有瞒着贾瑚。没有想要以此博取贾瑚感激的意思,徒宥昊只是知道,以贾瑚的骄傲,他是绝不肯躲在自己背后的。
哪怕如今与他定情,贾瑚骨子里的骄傲,却并没有因此而稍减一点。正相反,因为与他相恋,贾瑚平日更是警醒,绝不肯叫自己变成了他的附庸——徒宥昊又如何舍得,将他当成后宅女子一般对待?
在太子那里效忠完,回头太子就给贾瑚去了消息,有些话只阴晦提了提,至于那些个机密事,却是不好说了。只等着大家见面再聊。
徒宥昊想着,他们也是好久没见了,倒不如去庄子上,好好布置一番,晚上一块儿吃酒赏月,要是一不小心晚了时间,没办法可不就只好歇下了……
如意算盘拨的铛铛响,眼冒绿光地特意连下人都打发了大半,布置好一切,该等人还没到,韩昹却是给找上了门。
徒宥昊听见动静,本是一窜而起地想要扑过去接人,门一打开,却露出了韩昹那丰润的圆脸,冲过去的脚步忙忙顿住,脸上的笑容也僵了。
韩昹受伤了。
还说十几年的交情呢,今儿他才算看明白了!呸!
一时也是玩心上来,看着徒宥昊那一副极力克制,但眼底巴不得他走的样子,却是施施然进了屋,挑了个位置老大不客气坐下来,看见桌上还有酒,就给自己斟了一杯,淡琥珀色的酒水划成道弧线从壶嘴里倒入酒杯,一股浓郁的酒香瞬时扑鼻而来。
韩昹挑起眉头:“是上等女儿红?”拿起来先啜了一口,咂吧砸吧嘴,年份还不浅,又给饮了一口,算算,惊了,“这得二三十年的陈酿了吧,殿下打宫中弄出来的好酒?”末了却是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盯着徒宥昊:“这酒、后劲可大啊,殿下这是等会儿要喝的?也就是殿下酒量好,要搁子方,怕不定喝上两杯就得罪了!”
赶着贾瑚过来见面的机会弄了这么一壶酒,存的什么心啊?
任是徒宥昊脸皮忒厚,叫他这么一说,这会儿也不由得有些发烧,大马金刀地往他对面一坐,连面上功夫也不做了,拉这个脸问道:“你来到底什么事?不是就来跟我说酒好不好的吧!”
韩昹气得笑了,今儿可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不识好人心,亏得自己听到消息后紧赶慢赶地过来跟他商议,担心他,结果人家还打量着情人相聚,嫌自己碍事呢!
韩昹跟徒宥昊十几年朋友,彼此交情也厚,却是不怕他,这会儿恼了,故意挤出了笑来,对着徒宥昊露出八颗牙来,笑道:“殿下英明,我这趟来,可不是有正事?”当即挑了几件当前自己一方发生的琐碎事,什么太子府里又进人了,淑妃娘家夏家最近跟谁又走得近了,啰啰嗦嗦了好一通,听得徒宥昊直是皱起了眉。
再傻都知道韩昹是故意的了。徒宥昊先是瞪了他一眼,韩昹非但不怕,反而一眼瞪了回去,徒宥昊自己也是心虚,慢慢就收敛了不满,揉揉额头道:“好了,少跟我装了,我知道你来是为什么。”
韩昹见他总算松口了,才停下了唠叨,脸上虚伪的笑意也收了起来,看了徒宥昊好一会儿,就跟泄了气一样,叹道:“殿下,你怎么就一点不急呢?要不是子方跟我说,我都不知道太子居然是为了这事找你过去的……你真要投了太子吗?后面是怎么打算的?你跟子方……”韩昹都有些说不下去,转头看了桌子上的酒水点心,那是气不打一处来,“亏得殿下还有心情做这些!”
虽说态度有些不好,可这要不是真的亲近,韩昹能说出这样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来?徒宥昊心里也是触动,便和缓了颜色道:“你的担心我知道,有些事我现在不好说,后头你就明白了,没事的。”
韩昹这才听出些不对来:“怎么着?还有些事我不能知道?”
徒宥昊摇摇头:“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你身边,探子忒多了,还有些事,不到时候。”这却是事实。韩昹出身锦乡侯府,二房嫡子,父亲也算高官厚禄,本身也有官身,娶得是郡主,夫妻也算恩爱,在京中高门子弟里,算是很不错了,平日做事,人脉也广。
可成也萧何败萧何,韩昹出身大家,人脉广是没错,可麻烦也多。大房,庶出兄弟,各方亲戚,韩家现在又没分家,郡主可不是公主,没有公主府的,所有人住在侯府里,是是非非那就从来没停过。
徒宥昊对韩昹是百分百信任的,可他不敢保证,韩昹身边的人,会不会出篓子。
显然,韩昹也想到这一点,沉默一会儿,只问他:“殿下你有把握应付吗?子方他……”
不消他说完,徒宥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声道:“韩昹,我们也是十几年的朋友了,你最知道我,我从不是那种打无把握之仗的人!”眼中寒光闪烁,“除非我死,否则,谁也别想动我的人!”
门外一阵脚步声,贾瑚披着一件白色银狐皮大氅束着白玉发冠如画一般慢慢走近两人的视线,徒宥昊眼睛都有些发直了,直勾勾盯着人家,魂都飞了一半,等到贾瑚走进屋脱了大氅,忙忙去给他到了杯酒,心疼道:“怎么不叫人抬轿子过来,这天冷着呢。”一边把温好的女儿红送到他手里。
贾瑚笑饮了口酒,温热的酒水入腹,很快便有一股热力涌上来,他身子骨健壮,本就没觉得有多冷,如今想着徒宥昊的这番心意,更是心口发热,瞥了他一眼,眼底只是那脉脉温情,笑道:“边关更冷的都有,京里已是暖和得多,不过就是那么几步路,走走还更舒服些。”
徒宥昊叫他看得心头直痒痒,还想要跟他多说两句,贾瑚已经回转过头笑着跟韩昹打起了招呼:“早知道你会来,没想到赶我头前了。”
韩昹看着一旁那巴巴嫉妒看着自己的徒宥昊就好笑,故意当做没看见徒宥昊那想要赶他走的眼神,一边只笑道:“接到你的信,我急得不行,可不是要过来瞧瞧。”
贾瑚笑了笑,便问起了太子那头的事。
只可怜了徒宥昊,本来是要找贾瑚过来聚一聚,,好一解相思之苦,谁知临了被韩昹给插了一脚,什么打算都给落了空,就有些怏怏,坐在那儿冷着张脸,情绪不高地把事情给复述了一边遍:“也没什么,就是太子发现了你我的事,打量着那这个威胁我帮他办事而已。”
韩昹也才是这样,听着就不屑的撇撇嘴,贾瑚也暗下眼神,问他:“太子可说了让你帮着做什么?”
徒宥昊冷笑:“左不过也就是那些事,还能有什么?我现在明面上是老二的人,太子就让我先盯着老二的动静。”
韩昹沉吟着,补充道:“安插在二皇子身边的眼线说,皇上最近的身体似乎越来越不好,太子怕也是想要殿下帮着打探着一点。”
说起皇帝,徒宥昊难掩脸上的不屑和冷意,哼了一声:“就我们父皇对淑妃的那个宠爱,他身体不好,太子可不是要急得发慌?”看了眼贾瑚,又道,“从来他就偏着淑妃老二母子,什么都想给人最好的,这些年,要不是太子谨小慎微,又有朝臣以长幼嫡庶为由支持太子,父皇早废了他了。饶是如此,父皇身体要真不好,为了给淑妃老二一个好的结局,他肯定会在彻底病倒之前,安顿好一切的……说起来,子方,你还是沾了这个光呢,要不是我把你带着给了老二,让父皇以为你投了老二门下,他未必肯升你的官!”
护卫军是京畿护防的一个重要军营,参领品级不小,一般非皇帝亲信不可担任。可二皇子就那么在皇帝跟前一提贾瑚,皇帝就给贾瑚安排了这么个位置。除了以为贾瑚是老二的人,有意拉拔他以后好给老二铺路,徒宥昊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早先听说皇帝身体不好的时候,徒宥昊还有些怀疑,直到这件事之后,徒宥昊才彻底确定了下来。
皇帝怕是真要不好了,不然,他不会这么急着给他心爱的二儿子铺路。就像他以前做的,靠着给二皇子增加势力,在人前表露对老二的喜爱之情,然后再打压李家等文官势力,缓慢的削弱太子和皇后的势力……
韩昹沉着张脸:“先头三皇子的贪腐案,二皇子作为参告之人,如今在士林中名声大好,反而太子受了三皇子的连累,一身非议,皇上又那么苦心费力地想要把二皇子的人安j□j军营里……”
三个人静默着,都没说话。
皇帝,这是存着易储的心啊。
“太子,怕也是察觉了吧。”贾瑚叹口气,“否则,他不会拿捏着儿女私情这种把柄威胁你……情爱之事最是善变,这种把柄根本不能威胁你太久,太子这是准备动手了啊……”拿他威胁徒宥昊,徒宥昊喜欢他的时候或许还会听话,可要那天这感情淡了,还会不会接受他的威胁那就是两说了。很明显,太子根本不在意这一点,他只要徒宥昊暂时听话就可以了——从这点看,太子怕是打量着最近就要动手了。
徒宥昊淡淡点点头:“倒是得了点消息。”
他没接着往下说,贾瑚韩昹也就没问——他们三人,是彼此对方在这世上仅剩几个可以倾心相信的人,他们都知道,要是能说,图又傲肯定不会瞒着的。
果然,下一刻,就听得徒宥昊道:“后面的事还要再安排安排,到时候,还得你们一起出手。”
贾瑚韩昹自然没二话,都是点头答应。
糟心事说完了,徒宥昊心情不好,冷着张脸良久没说话。韩昹贾瑚最是了解他,多少也知道他想的什么。无非只是想着皇帝,心情不好罢了。
要说皇帝对淑妃母子,可真真是情深意重了。为了淑妃,冷落皇后,几十年爱宠不曾减退过,淑妃生的公主,出嫁时封元曦公主,封邑三郡,属历朝公主之最,元曦公主生有两儿一女,最小的女儿刚出生便赐封锦华郡主,时时让其入宫陪伴淑妃。二皇子更是自参政起,便处处看重拉拔,为其拉拢朝臣,铺平道路。
这么多年,皇帝几次三番想要易储,只不过,最后被朝臣拦了下来而已……
难怪皇后心里过不去,死命要争一争了,不争,怕是最后只有被逼死一条路了。
何曾见过被废的太子有好下场?那日二皇子上位,难道皇后还真能在二皇子手底下安稳做个母后皇太后不成?
要说当年,今上非嫡非长,若不是娶了名门世族文官之首李家女的皇后,如何能挣得文官景从,登上大宝?只可惜,早年皇帝还能念着几分旧情,越到后面,却越是顾不得了……
太子储位不稳,二皇子野心勃勃,皇帝态度左右摇摆,朝局也便暗潮涌动。
这些年,徒宥昊撑着一直没站队,其中到底吃了多少苦,韩昹亲眼所见,贾瑚便是没看见,却也猜得出来。彼此结实于幼年,当年义忠亲王世子叛乱之事,到如今想起来,却还历历在目。
宫中皇子莫名染上天花,却出奇快速的痊愈完好,离奇的被隔离,宫中早有准备的防备……
大皇子三皇子有皇后庇佑,皇帝牢牢护好了淑妃母子三人,当年年纪小小的徒宥昊,却只能跟着两个同样年幼的伴读和一个太监艰难求生……
为什么不能争一争呢?同样是皇子,谁说这天下至尊的宝座,就只能由太子和二皇子来坐?
父皇你制造出来的机会,我怎么能眼看着放过?
徒宥昊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对于那个只有血缘上有关系,却从不曾对他有过任何温情的父亲的复杂感情便收了起来,笑着说道:“不说这些糟心的事了,来,我们喝酒,这可是我从宫中弄出来的陈酿,口感香醇,我再让人弄两碟小菜来,我们好好喝一杯。”
韩昹自无不可,贾瑚却是摇了摇头,“我怕不行,家里还有事呢,我这都是抽空出来的,就不坐了。”对着徒宥昊抱歉的笑了笑,看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有些踌躇,可还是起了身。
徒宥昊拉了他一把,贾瑚顿了顿,只是为难道:“我下次再来看你。”
徒宥昊没了办法,只能闷闷地看着人走,等贾瑚背影消失在了视野里,板着张脸坐在椅子上就不说话。韩昹也觉得不对了:“这子方,怎么就走了呢?”
后知后觉地才想起来:“诶,今儿是你找他来,他不该不知道你的想法啊,怎么还会叫我来。”这徒宥昊定是巴不得两人黏在一起的,可他怎么还拿太子这么大事引得他来?两个人的世界里j□j一个他……想起徒宥昊之前精心准备的那些,韩昹有些尴尬,自己好像,破坏了徒宥昊的一片心意了。
一时又是疑惑,贾瑚好好的,怎么就不愿意跟徒宥昊单独相处了呢?这不才定情,正该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啊。看刚才的样子,也不像是反悔了,那是什么问题?“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他喃喃着,想不明白。
徒宥昊也好奇呢,到底出什么事了?
故意把韩昹找来中间插着,不肯留下来,那么赶着回家去……
是,出什么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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