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再飚车,马车在李愔手中仍然飞快。杨悦同他一起立在车头,有点心惊动魄。但如果坐到后面车厢里,估计屁股绝对挨不到地儿,还不如站着。杨悦不得不抓紧李愔的胳膊,仍然有些站立不稳。
杨悦看到李愔一幅得意,笑道:“没想到蜀王喜欢当‘车夫’。”
“车夫?”李愔哈哈大笑,“对,我喜欢当‘车夫’,但‘赶车’在古代可是一项必备的技术。孔圣人所谓‘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御’与现在的‘骑术’不同,可是指的‘驾车’。”
见李愔说到“古代”,杨悦一呆,心中不由暗笑:自己一直将大唐当作古代,但对于更古的古代对于唐代人来说,可不也是“古人”。孔子一惯称道:通五经贯六艺,将此视为“有为青年”必备的修养。她一向将驾车当作马夫所做的事儿,的确没想到“御”在春秋战国之时乃是驾车的技艺,而且是当时王孙公子们必修的技艺。到是与现代开车一般。
随着历史的推演,“御”已彻底演变成专业“司机”的技能。一般王孙公候谁还要当个“马夫”?与六艺相关的“御”不再是御车而是御马。“弓马天下”,“骑术”与“射术”则是这些个一心建功立业的王孙公子们最醉心的正业。因而骞马是常有的事儿,象李愔、李慎与尉迟洪道这般“飚车”却是少见。
“驾车原来也是一门技术。”杨悦微微一笑。
“‘驾车是一门艺术’,呵,说的不错,驾车就是一门艺术。”李愔点头道。杨悦所说的“技术”被他听成了“艺术”,“《周礼》中称‘御’有‘五驭’,‘鸣和鸾、逐水草、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驾车讲究的便是这种艺术。”
“‘五驭’?”杨悦发现自己实在是孤陋寡闻,“何为‘鸣和鸾、鸣和鸾、逐水草、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
李愔一指马车车厢四角笑道:“‘鸣和鸾’,便是驾车要有节奏,行车时和鸾之声相应,合合音律。”
杨悦这才注意到李愔的马车四角挂着八只‘风铃’,马车行进之时叮叮当当,十分动听,不过李愔车行过快,马车咣咣当当巅波盖过了铃声,几乎让人注意不到。嘻嘻笑道:“‘鸣和鸾’,我怎么没看出来。”
李愔哈哈一笑,将速度稍微放慢了些。
“后面是什么意思?”
“‘逐水草’就是马车随着弯曲的河岸疾驰而不会坠水。”
“就是过‘s’弯啊。”杨悦心道。
“‘过君表’就是驾车经过天子表位时要有礼仪风度。”
杨悦看了看李愔虽然一幅“二世祖”模样,但的确很有威仪,举手投足之间一股王子气息,风度斐然。
“‘舞交衢’呢?”
“‘舞交衢’就是过通道或者拐弯的时候也能驱驰自如。”
“原来是玩‘漂移’啊。”杨悦不自主的感叹到。
“漂移?”‘
“咳,就是象漂在水上一样流畅自如……”
“嗯,漂移这词虽然有点怪,不过的确很贴切。”
“最后一驭是什么意思?”
“‘逐禽左’,就是行猎时追逐禽兽要从左面射获。”
“为何从左面射猎?难道从左面射难度更高么?”
“那到不是,只是自来行路规则如此,自然要合此规则从左面射猎。”
“古人也与现在一样靠右行驶?”杨悦一呆,对于大唐靠右行驶,杨悦已有点不解,见李愔的意思似乎是自古如此一样。
“呵,大概是吧。军中自来相面交臂之时,各自靠向右侧。大家也随着养成了这个习惯而矣。”
“为什么?”
“士兵右肩扛兵器,如若向左交臂恐兵戈相交,难免碰撞。”
“原来如此!”杨悦恍然而悟,“靠右行驶原来还有这么久远的历史。”
“不过,万一碰到左撇子怎么办?”
“哈哈…..”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到是让杨悦长了不少见识。
只是要想达到要想达到“五驭”的境界并非容易。李愔的马车一味飞快,马车四角悬挂的八只鸾铃,被震得不断翻滚,一味胡乱撞在一起,却无半点“鸣和鸾”之意。纪王李慎更是快如疾风,早已越过二人,飞奔出城往芙蓉园去了。
李愔见纪王超过也忙打马急追。杨悦促不及防,一惊之下一个趔趄,慌乱中一下抱紧李愔腰身。李愔一怔之下感到有些异样,见杨悦讪讪地站直身子,用手紧紧抓住他腰间玉带,脸上飞红,不由大为惊奇。
见杨悦站立不稳,便让她抓紧马车外辕的缰绳,自己把稳内辕,教她如何驾起御马车来。
在李愔提点下,杨悦很快掌握了其中一些要领。驾车的三匹马,左右各一匹叫做“拉稍”,中间的那匹马叫做“驾辕”。驾辕的马才是最好的马,主要把握马车的方向。拉稍马只知努力向前,只有在转弯时才会向或者向左右先行引路。
“得得”“架架”是赶马向前,
“喔喔”“右右”是指挥马拐弯,“喔喔”是向左,右右是向右。
“吁”是命令马儿停下
“哨哨”则是倒档,让马儿后退。
……
“得得,架架。”杨悦忘乎所以,站在车头飞驰电聘的感觉十分不错,不断挥着马鞭,得意的飞奔。
两个人架车,左右用力不平衡,被杨悦斜身拉住“拉稍”的马,指挥着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在马路上走出s型。李愔见状,只好拉她同自己一样站到车中央,才有所好转。一个指挥中间架辕的马,一个不断鞭打左右两匹马,飞奔出城。朱雀大街足有一百五米宽,自然有的是地,一路畅通无阻。
李愔比杨悦高出几乎一个头去,杨悦当前站立,李愔站在她的身后,双手越过杨悦向前把紧辕马缰绳,便似将杨悦抱在怀中一般。看到杨悦兴奋的娇声叱喝,李愔突然感到有点恍惚,似乎怀中的长安公子变成了宫中那个含慎带怒的少女一般。只觉胸口一热,想要真的将她揽在怀中。
杨悦却没有感到异样,芙蓉园眨眼即到,似乎没有尽兴。李愔心意一动,笑道:“你若要喜欢,不如去乐游原驾车怎样。”
杨悦这才发现自己与李愔挨得太近,几首被李愔抱住,脸上微热,忙跳下马车。李愔见她蓦然羞红了脸,不由一呆。李慎在园门口早已等得不耐烦,见二人才来,摧二人快走。
春光明媚,芙蓉园中游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多是因为相对于向平民开放的日子,游人四撞,似是比花多树木还要多些时来说,的确不多。但“说少不少”,长安城中似乎最不缺少的便是达官贵族,王孙子弟,虽然各自家中也有不少园林,但芙蓉园做为长安城最大的园子,还是有可看之处,因而园中还是有不少人。更重要的是这园中踏青并非只为踏青,也是闺中千金一展花容月色之地。
贵族女子出门一向要戴“黑面罩”,即使不戴罩住全身的“黑面罩”,也要戴上象个大箩筐一样罩在头上,垂纱至肩的“箩筐面罩”。但是游园却不同,如果戴个面罩如何游园?而且这园中尽城中显贵,没有平民、“贱民”。因而游园不用戴面纱却也成了不成文的规定,也成了贵族子弟交友的好去处。不少花技招展、胜装丽服的夫人娘子在园中结伴而行。当然也有些矜持保守的,戴了掩面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反而更添许多神秘的妩媚。
李慎原本一幅冷峻模样,到了园中却变了另一番境象。对着不时擦身而过的年轻女子,仔细端相,还不时向李愔品评一番。
“那个小娘子高髻都要折住眼睛了,莫不是眼睛生得有毛病……”
“那是谁家小娘子,到还有些姿色,偏脸角生了个大痦子……”
“那个最为妖娆,可惜看不到面容……”
……
李愔平日原本也最为津津乐道此事,今日却变成闷葫芦一个。心中异样,不时偷偷瞄向杨悦。见杨悦虽然与宫中所见女子长像一样,却又完全不一样。宫中女子含慎带怒,让人望向怯步,想要接近却不能够。长安公子性情洒脱、风流不羁,谈笑嬉戏十分亲近可爱。突然又想到在宫中见到“含慎女子”与母亲、赵王一起嬉笑嫣嫣,显也是个活泼的个性。再看长安公子时,一时将他又当作那女子,一时又感觉完全不同……心中不时想到那个一会儿嘻嘻嫣嫣,一会儿又含慎带怒的明媚艳丽的女子。对园中女子反视如不见。只觉的园中无一人能与她相比,更加索然无味。反而时不时的去看杨悦,一颦一笑,与那宫中少女一模一样,虽然见不到杨悦,却将长安公子当做她,心神有点恍惚。
“六哥,咳……看那个小娘子,绿衣的娘子,如何?”李慎回头见李愔不住盯着杨悦看,十分诧异道,“你怎么总盯着长安公子看。”
李愔被李慎说破,不好意思地说道:“咳,不错。父亲已定了宇文氏给你做王妃,听说宇文氏样貌不错,你怎么还有心去看别人。”
李慎反口回道:“六哥不是也已有了独孤氏,六嫂可不也是个极品美人,你怎么也爱看别人?”
李愔尴尬的轻咳一声,无言以对。
杨悦也发现李愔不时看着自己发呆,担心他认出了自己。便特意放浪形骇,与李慎一起大声讨论身边能看到的所有年轻女子。每每妙语中的,一言切中女子要害,引得李慎不时拍掌大笑,大起知己之感。
杨悦的担心其实多余。李愔根本没想到她与杨贵妃的弟子是同一个人。“长安公子”琴技之高,李愔已经见识过,但“贵妃弟子”琴技之差,被李愔多次讽刺,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杨悦会在短短一个月内琴技大长。又在一日这内前后偶遇“二人”,一时在宫中出现,一时早在朱雀街上闲逛,无论如何想不到二人便是同一个人。他只是从杨悦脸上不时看到“贵妃弟子”的影子,因而心中恍惚,将“她”当作她的“妹子”一般。
其实杨悦一直未被人认出,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古代女子都扎“耳朵眼儿”,而且是自小便要扎上,一般不超过五岁。古代没有现代“激光”之类先进技术,扎耳朵眼儿是个十分痛苦的事儿。一般要选个十分寒冷的早上,小丫头被冻在外面直到双耳失去知觉,再用手搓耳垂儿,将耳垂儿上的肉搓得熟捻,再用插鞋底的针猛扎下去……
杨悦在现代既然不曾用“激光”打过眼儿,回到古代更加不肯受那种罪。她女装地时候也戴耳坠,不过是她让人特制的,类似于卡子一样的机关,卡在耳朵上。
长安街上向来有不少贵族女子也偶尔男装出行,比如高阳公主。但仔细看却很容易被人识别,因为耳朵眼儿是扎上便无法去掉的。
杨悦男装一直不被人认出,正是这个原因。虽然也有人暗中怀疑她是女子,但见到她没有女人这个最为明显的特征,反而又怀疑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