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风四野,响彻天地的战鼓声中,带起无边肃杀之气,江淮军前锋部队踏着如雷步伐cháo涌而来,城下的竟陵百姓全都面如土sè,不由自主的蹑足后退,这时只听咯噔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回头望去,只见巨大的城门吊桥放到一半,牵桥铁索被扯得笔直,竟然在离地面三丈多高处停止下来。
“吊桥关了!吊桥关了!”惊恐的叫喊声顿时在城下沸腾响起,慌乱中竟有百姓徒劳的跳起身去够吊桥,反而被后面的人挤下护城河,惨叫着被河中暗桩刺死,汩汩鲜红从水中冒出,顷刻间将河水染红一片。更多人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的乞求城上开门救命,其间杂着老幼妇孺的哭喊,襁褓婴儿的哇哇泣叫,城头守军俱是心乱如麻,或是闭目长叹,或是低头捂耳,有些士兵竟然三三两两的离开岗位,坐在城垛之下,不敢抬头去看。
城门的异状也同时落在江淮军的眼中,随着鼓声一紧,军阵中又响起辅公佑的声音:“杨浩,你既然出尔反尔,别怪本长史狠心,拿这些竟陵百姓填护城河了!”紧接着刷刷一片声响,前锋队一万多把雪亮大刀荡天指起,前进速度越发加快,后军的攻城器械也缓缓移动上前,已摆出一副强攻的姿态。
“殿下,请让末将出战吧!”冯汉神sè激动的冲到杨浩身边。杨浩却淡然答道:“没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冯汉大怒道:“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看着江淮军,残杀这些百姓吗。秦王殿下,这都是我竟陵的百姓啊!”
“我知道!”杨浩面无表情地道:“我会救他们的!”
“那你还等什么?”冯汉气得眼睛都快红了:“你是秦王殿下,竟陵百姓的死活,你自然不放在心……”
“闭嘴!”杨浩霍然扭头,怒喝一声,把冯汉吓得一个激灵,不知怎么的。话到嘴边,竟然又咽了回去。
杨浩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平息了怒火,抬手指向城下:“你自己先看仔细!”
冯汉微微一楞,又看了杨浩一眼,这才惊疑不定的探身垛口,向城下看去,顿时目光一凛。
只见城下的数千人中,竟有两三百人弯腰低头。借着旁边人的身体阻挡,正在满地捡拾刚刚捡拾兵刃弩机,又偷偷摸摸地发给其余青壮,拿到刀剑的人都把兵器反藏在背后,悄悄在人群中聚集,冯汉从城头上居高临下望去,正是一览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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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再哭大点声。想活命就哭!”虚行之手忙脚乱地在人群中来回指挥,眼见着江淮军越逼越近,神sè间也露出几分紧张,幸好在他撺掇下,百姓们的哀号声越发掀天响起,对面江淮军丝毫没有起疑心。盾牌也不举起,就这么挥着大刀徒步奔来。
五百步距离转眼便过,江淮军已攻至城下五十步外,前排士兵大刀扬起,目露杀机的就要向百姓们下手,城头的竟陵军官俱是屏住呼吸,目眦yù裂的去看,躲在城垛下的士兵也感觉到气氛异常,忍不住站起身来,冯汉刚回头叫了一声:“殿……”就被杨浩抬手止住。
几乎同时。城下的虚行之大声道:“闪开!”周围百姓哄然一散。三百名青壮汉子手持上弦地弩机冲出人群,一齐扳动机关。刷的一排箭雨黄锋般shè了出去。冲在最前面的江淮军人人失sè,还没反应过来,当场便被shè倒一片,后面的人都是大惊止步,收势不及的绊住前面的尸体,翻跟头栽倒在地。
“城破人亡,后无退路,不想死的跟我上!”虚行之一挽青衫,卷在腰间,随手抽出地上一柄军刀便向前冲去,身后暴喝中声,大批青壮百姓挥起刀剑,猛虎下山般往江淮军砍去,江淮军猝不及防,压根没想到这群待宰猪羊竟然还敢拿起兵器反抗,一个错愕,便被虚行之带人冲进阵中,斩瓜切菜般一排接一排的砍倒在地。
“虚先生!”冯汉又惊又喜地大叫出声,满城的竟陵军短短的失神之后,竟都发出哄然大喝,不用吩咐,已自动捡起备用弓弩,重新架上城头,箭如雨下的向江淮军shè击。
“架盾牌,架盾牌!”“进攻,进攻!”江淮军中喊叫连天,军官们竭力组织阵形,然而不喊还好,这一喊之下江淮军越发乱套,刚举起盾牌挡住箭雨,下面的刀剑便乘虚破腹而入,顾得了抵挡下面,城上的弩箭又狠狠shè下,人人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听从军令。
随着虚行之等人一冲,还有大批百姓仍呆呆地站在护城河边,只观望了片刻,溃散的江淮军又恶狠狠杀至,还在发呆的人当场被砍死刀下,鲜血惨叫将余众全部惊醒,终于明白已无路可退,一部分人下意识的捡起地上的兵器就开始拚杀,随着战况交织,这些百姓竟越杀越狠,连老人和妇女都捡起地上的刀剑,个个疯狂如野兽一般,向江淮军反扑过去。
江淮后军推进到一百步之外,连忙停下阵形,重新击鼓调军,后排的投石机也纷纷扯下油布,慌慌张的扳索装弹。
城头之上,杨浩手持钢刀,凛然大喝道:“诸位,你们看见没有,老百姓们被逼到绝境,犹能拚死反抗,你们都是久经训练的士兵,难道还不如他们吗?”
城上的守军都是一楞,随即目中俱爆出热烈光采,冯汉第一个拔剑大叫道:“跟江淮军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无数声音齐声应和,各自手中刀剑也高高举起,映着阳光。在城头上反shè出灿烂一片。
“开城门!”杨浩断然挥刀:“全军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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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然一声,南城门地吊桥重重地落在岸上,无数竟陵军疯狂的扑了出来,冲进江淮军前锋阵中挥刀大杀,紧随其后,杨浩骑着一匹黄膘战马,手挥jīng钢长戟。旋风般地冲过吊桥,后面左孝友策骑相随。率领一万多钟离军,紧跟在杨浩马后,如同尖锥一般轻易撕开江准军的前锋阵线。
没有前军的遮挡,江淮本阵已**裸的展现在杨浩马前,又全没想到对方会弃城出击,只得挥动旗号,匆匆调动两翼的弓弩手上前防守。然而不到一百步地距离已难以形成有效shè程,杨浩一马当先的冲进江淮阵内,大戟纵横,顿时挑起满天血雨,随后地钟离军又集中兵力纵深杀入,江淮军吃亏在阵线拉得太长,局部兵力根本抵挡不住,被杀得连连后退。中军鼓声大作,左右两翼急忙往中间汇拢,城下的前锋军发觉本阵受袭,条件反shè般的放弃缠战,刚要回军去援,却被竟陵军衔尾追杀。瞬间便被cháo水般的兵力淹没在城下。
嗖的一声,数枚烟花号箭冲天而起,江淮军本阵全军开始收缩,近百辆铁牌刀车被推上前去,不分敌友的将外围缠战的钟离和江淮军推撞出去,那车牌上扎满密密麻麻地利刃,一扎上去就剜骨削肉,只推了十余步,每辆刀车上竟都挂满了断肢残肉,还有整具尸体被扎在上面。轮轮过处。连泥土都被鲜血濡湿,钟离军的攻势顿时被硬生生遏止住。身不由已的纷纷后退。
杨浩迎面碰上一辆,一挺大戟,挑在车牌下沿,奋起平生之力,暴喝一声,竟将那刀车整个挑得侧翻在地,当场砸死七八名江淮士兵,然而胯下战马却吃不住重量,悲鸣一声,四蹄软倒,杨浩脱鞍滚地,一个骨碌单膝跪地,挺身正要再战,却愕然发现手中大戟柄已齐中弯成弧形,这时又听车轮声响,四顶高达十丈的云车被江淮军推出阵中,上面站满弓箭手,下面是长矛手护卫,居高临下四面放箭,如同四个巨大的移动箭塔,杀得场中的钟离军和竟陵军都是惨叫不迭。
杨浩杀得太快,此际已处身在江淮军阵深处,四面八方都有江淮军持刀砍来,赶紧扔出大戟,砸开一个缺口,就地滚了出去,追上来的江淮军正要举刀再砍,蓦然间青光一闪,近前的五名地江淮军俱被杨浩一刀腰斩,四尺大胜天已被杨浩执在手中,甩出一蓬血雨。
原来杨浩自江都一战之后,在望江台上失了刀鞘,便把大胜天用绳索捆在内衣里,刀尖冲上,刀柄斜伸出腰后,正好被黄袍下襟挡住,平时看不出来,用时只需探手腰后一抽,便能拿刀在手。
大胜天一出,杨浩如虎添翼,随手几刀砍散身前军士,大步便往最近的一辆云车奔去,外面的长矛手发现他杀来,十余柄长矛一起挺出,却被杨浩怒喝一声:“滚开!”抡刀如锤,当的一声,将一排长矛全部砸得深扎地中,脚踩矛杆,噔噔而上,一个筋斗翻过众矛手头顶,连人带刀,喀嚓一声砍断云车外面的一根粗大横梁,整个人已落进云车之内。
“我让你shè!”杨浩一进云车,正好比老鼠入洞,恶狠狠的挥刀乱砍,外面长矛手大惊失sè,急忙挺矛从空隙中攒刺,都被杨浩拳打脚踢,一一架开,那云车内部全是木制结构,大胜天削木如腐,不多时便砍得整架云车摇摇晃晃,上面地弓箭手惊慌跳下,外围的士兵都是失声惊呼。
又听喀嚓一声,杨浩一连三刀,砍断最后一根关键大梁,整个人从中扑出,着地便跑,身后整座云车由缓而急,向着地面狠狠砸下,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整个地面泥土飞溅,惨叫连天,断木残梁崩飞四shè,这一下就把江淮军好不容易重整的的阵形又砸得混乱起来。
战号声冲天响起,东西两面又有大批江淮军冲杀过来,却是其余两面的攻城部队听到本阵jǐng号,匆匆赶来援救。
杨浩一个失神,肩后被人狠拉了一刀。踉跄前跌,刚要回身抵挡,却见一柄长刀破空而入,将那名江淮军官斩杀在地,一名青衣书生现身其后,文弱相貌不带一丝杀气,全身上下却已杀得血迹斑驳。
“虚行之?”
“秦王殿下!”
两人一照面。同时目光一凛,杨浩纵刀前扑。虚行之一个旋身,横刀挡住侧面攻来数柄长枪,原本攻向他身后的三名江淮军已被杨浩一刀斩杀,大胜天青光如龙,又卷出虚行之胁下,砍倒六名长枪手,虚行之同时也返身一刀。将一名江淮军劈得前仆在地。两人随即背靠背立在一起,杨浩忍不住赞道:“身手不错啊!”
“人急拚命,狗急跳墙!”虚行之目不斜视,淡然道:“殿下谬赞!”
忽然一阵喊杀声冲开江淮军阵,左孝友已引钟离军杀至,大声道:“殿下,殿下!”
杨浩大喜,连忙和虚行之引刀杀上前去。单手扯住左孝友道:“不要打了,叫兄弟们撤军回城!”
左孝友微微一楞,虚行之却长出一口气:“呼,殿下果然有安排,学生还以为命尽于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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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地汉水水面上,五百多艘小船用铁链牵着堵满了江面。一艘江淮战舰半只船头嵌在小船阵内,竟陵军士已涌上船身,跟上面的江淮军狠命厮杀,另外四艘江淮战舰则分别抛锚在浮桥两侧,用满天火箭向浮桥抛shè,岸边和桥上的江淮军也用火箭拚命还击,杀得满江都是尸体飘浮,血水横流。
“快过去,快过去!”冯歌冒着满天火箭站在浮桥上,挥动宝剑。催促着惊慌失措的百姓过桥逃生。汉水在竟陵一段本来就不比长江那般辽阔,穷集城内五百艘船组成地浮桥。横宽就有两个船身,虽然处处起火,一时半会却仍可坚持,密密麻麻地人群奔走其上,中箭落水声不绝于耳。
杨浩带领残军,随着cháo水般的难民挤出西城门,一见桥上地拥挤情形,立时惊得目瞪口呆,飞步赶到桥头,劈胸揪住冯歌,暴喝道:“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把老百姓赶出东门吗?”
“我……”冯歌面sè一苦,却说不出话来,杨浩大怒,一掌将冯歌推倒在船上,回头望去,城内战鼓喧天,杀声动地,江淮大军已穿城追来。
“老不死的,本王拚命给你吸引敌军主力,你就这样浪费掉!”杨浩气得几乎快要吐血,大胜天一横,就要冲回城再战,却被赶上来地左孝友死死拉住:“殿下快过桥吧,孝友给你断后!”
“过不去了!”杨浩惨然一笑道:“天亡我也,孝友,你自己逃生去吧!”
冯汉和虚行之双双赶到,见状均是大吃一惊,冯汉急忙上前扶起冯歌,愕然道:“伯父,怎会变成这样?”
冯歌垂头长叹道:“是我一时糊涂,百姓们不愿出东城,苦苦哀求……”
虚行之站在旁边,闻言也不禁轻轻摇头,这时又听惨叫声哗然大作,只见江淮军已涌出城门,挥刀砍杀落后的百姓与士兵,透过重重叠叠的人群,大股大股血雨不停息的喷起,将岸边每个人的视线都染得血红。
“殿下过桥啊,过桥啊!”左孝友单臂搂住杨浩的腰,用力往浮桥上拖去,数十名亲军冲在前面,在人群中挥刀乱砍,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后面的钟离军也蜂拥而上,会游泳地便直接跳进江水,拚命往对岸游去。岸边霎时大乱,为争夺狭窄的浮桥,士兵们的刀剑终于向手无寸铁的百姓挥起,百姓们也奋起反抗,不分敌我的推搡踢打,怒骂声,哭泣声,哀告声交织在一起,连天烽火,映照着短短一段江面,浮跃出令人恻目的sè彩。
“怎么会这样?”冯歌在冯汉的扶持下,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来,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地一切,冯汉大急道:“伯父,我们也上桥吧!”
“冯老将军!”虚行之走到冯歌身前,含泪一拱手道:“行之贪生怕死,先行一步了!”
“你?”冯歌身形原地一晃,扑的喷出一口鲜血,冯汉大惊道:“伯父,伯父!”
虚行之黯然低头,又拱了拱手,回身一声令下,数领手下数百青壮也往浮桥上夺路杀去。
江淮大军已悉数追出城外,一杆黑底金字的辅字大旗迎风招展,江中的战舰也放下近百艘小型战船,大肆格杀落水的士兵百姓,汉水沿岸,又是铺天盖地的江淮士兵左右包抄而至,沿岸防守地竟陵军当即被杀得连连后退,迫不得已只好返身砍杀百姓,向浮桥狂奔而来。
“伯父!”冯汉忽然惊呼一声,被冯歌用力抛到浮桥上面,砸倒一片人群,刚手忙脚乱的爬起身来,便见岸上冯歌横刀一挥,两只钉地木楔带着粗大铁链迎空抛起,整座浮桥剧烈的一晃,在水流的作用下缓缓向下游移离岸边,被夹在船阵中的那艘战舰也终于得脱zì yóu,掉舵向岸边驶去。
“汉儿,好好活着,给我冯家留条根啊!”冯歌站在岸边,老泪纵横的大叫。
杨浩在左孝友与钟离军的护持下,杀散桥上百姓,已迅速接近对岸,周围百姓死在刀下的惨叫,无孔不入的灌入耳中,杨浩握刀之手都不住颤抖,牙关已咬得出血,双眼仍是睁得大大的,整个人面朝原岸,被左孝友倒拖着往前走,桥头冯歌挥刀断索,与那一声大叫,都听得看得清清楚楚,脑中已全然失去思维,变得混沌一片。
远远看着浮桥载着众人远去,岸上没来得及上桥地士兵百姓都惊得呆住,一片寂静之中,江淮军踏着整齐地步伐,三面攻来,江上的战舰也划破水流,哗哗作响地向江心靠拢。
“战吧!”冯歌扬起战刀,沉稳的说道。
(ps:前晚饮酒过度,大伤元气,竟然睡足一天,至今头脑昏沉,跳票一rì,深表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