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到哪里去了,四处都搜过了没有?”
“大人,公主吩咐过,让我们一击即退,不可以惊动牧场!”
一排黄澄澄的铜管从石床上方探了出来,将外面的声音清晰无遗的传入石室内,甚至还能听到大批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木头燃烧的噼啪的声。
鲁妙子坐在石桌旁边,端着一壶美酒自酌自饮,杨浩坐在对面,大胜天刀尖拄地,面前桌上也放了一盅金黄发亮的酒液,然而他的大半心思都放在耳朵上,凝神细听从同管中传出来的动静,鲁妙子已经连饮了三杯,杨浩却一口也没动。
“知道是哪方人马了吗?”鲁妙子用细长手指把玩着黄杨木的酒盅,轻描淡写的问道。
“李秀宁!”杨浩面无表情的吐出三个字,能在飞马牧场动手针对自己,还被称为公主的,实在也没有第二个人了,大典之rì,飞马堡防卫都集中到大英堂,杨浩能想到乘机探探鲁妙子,李秀宁自然也想的到乘机狙杀杨浩。
“哈,看来她是把你视为劲敌了!”鲁妙子笑道:“不然不会迫不及待,连秀洵的面子都不看,闯入后山动手!”
“小丫头片子,本王还没把她放在眼里!”杨浩目露寒光,端起桌上酒杯,狠狠倒进嘴里,看得鲁妙子一阵皱眉。
“呸,什么酒啊,太甜了!”杨浩一口喝完。又吐了下舌头,露出不满意的神sè。
“暴殓天物!”鲁妙子顿时坐不住了,探身长臂,一把夺过杨浩手中地酒杯:“你知不知道老夫这六果液,jīng选六种山果,经十一道工序,深埋地下三年。才酿酵而成,对内伤大有补益。你不会喝就别喝!”
“哦,原来是六果液啊!”杨浩连忙扣住杯沿:“那我再尝尝!”
鲁妙子拗他不过,只得勉强再给他倒了一杯,嘱咐道:“慢慢喝,等酒力发散!”见杨浩依样做为,鲁妙子的视线又转到床头的铜管上,悠然道:“外面已经没动静了。喝完这杯,你就走吧!”
“不忙不忙!”杨浩现在却改变了主意:“你这里挺不错的,我陪你再多呆一会儿,给你送送终!”
“不需要!”鲁妙子断然道:“我还想多活几天,你已经连累了我烧了房子,何苦还要纠缠不休!”
“杨公宝藏我说过不要了,可我辛辛苦苦来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回吧!”杨浩斜着眼睛道。
鲁妙子楞了楞。微一沉吟,便道:“也好,总算你我缘份一场,这里的东西都是老夫数十年的心血,你捡些喜欢的,大可拿走!”
“那我就不客气了!”杨浩神sè一振。便放下大胜天,起身离位,先走到东面墙壁,一样一样地望过去,待到南面墙壁的转折处,忽被两只亮银sè地jīng钢护腕吸引住视线,探手取将下来,只见这对护腕造型奇特,有半个前臂长,背部凸起一个箭头般的圆锥。似乎是什么暗器。杨浩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在前端靠腕部处发现一个机簧。于是轻轻一按,便听喀嚓一声,箭头圆锥竟花瓣似的散开,变成一只五指箕张的钢爪。
“这对飞天神遁……”鲁妙子目光复杂的道:“是老夫当年保命存身的法宝,可以分开使用,末尾连着十丈长地冰蚕丝,以机簧发shè,能抓取十丈范围内任何目标,内功高强者使用,足以比拟人手之灵活,平时可以隐藏在袖子里,危急时候,会救你xìng命的!”
“原来这就是飞天神遁!”杨浩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便将两只护腕左右套上,扣环稳稳卡住尺骨,才发现微一曲腕,便能发动机簧,端得设计巧妙之极。
啪的一声,一道黑影横跃过石室,在对面墙壁一抓,又闪电般收回杨浩腕间,手中堪堪多了一枝红木为柄,长约三尺的奇形弩机。
“诸葛元戎弩!”鲁妙子目光微凛:“这是老夫根据古籍仿制,蜀汉三国孔明的损益连弩,装有十枝铁箭,箭长八寸,扳机上弦,十箭连发,shè程五百余步,只在一息之内。箭仓内部我又加了磁石,可以仰shè取角!”
“能大量仿制吗?”杨浩捧弩在手,声音不由自主竟带起一丝颤抖。
“诸葛连弩,最难的就是其中机关互动,jīng密非常!”鲁妙子淡然摇头道:“其原本制作方法已经失传,老夫这一柄,从箭矢用铁,到弩内机关齿轮,都是用百炼之钢,千年之木,以材质取胜,才勉强得以重现!”
“那有个屁用!”杨浩顿时满腔失望,抬手将连弩扔到石床之上。
鲁妙子吓了一跳,霍然站起身来,待见弩机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回头怒道:“你这人太异想天开,这种jīng巧兵器,如果能大量配备,当年诸葛丞相早就兵出祁山,一统天下了,还会有五胡之乱吗?”
“别跟我提诸葛亮!”杨浩悻悻道:“诸葛亮离现在二百多年了,你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怎么就不想想办法超越他,只会固步自封,闭门造这种玩具,对天下苍生有何益处!”
“天下苍生?”鲁妙子目瞪口呆的道:“天下苍生要得是明君明政,不是杀人武器,你叔叔杨广如果贤明一些,何至于弄到今天这般田地!”
“杨广再差,都算有点建设于国家!”杨浩不屑地一撇嘴道:“你呢,别人给钱,什么都造,杨公宝藏给杨素谋反,临江宫下还弄个秘道囚牢,造这个诸葛连弩,不用说。又是给哪个名臣大将收藏把玩,还配了什么神仙粉,用来追踪杀人,你祖先公输子,虽说只造些什么刨子斧子墨斗的小玩意,总算遗泽后世,给弟子们弄口饭吃。到你这个不肖子孙,枉承祖先手艺。生前就一事无成,死后还害人不浅,你说你失败不失败!”
鲁妙子哑然无语,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杨浩眼前一亮,又发现南侧墙壁上一件东西,当即大步走过去。从墙上取下一方收叠好的布幔,不知用什么材料撑将起来,双手一张,刚好形成翅膀状的羽翼,杨浩不禁有些惊讶的问道:“这是什么?”
“天仙子!”鲁妙子略略扫了一眼,语气也越发低沉:“这是给身体轻盈地女子所用,还要上乘轻功相辅,能飞渡百丈悬崖!”
“是专门给祝玉妍做的吧?”杨浩目露冷笑的问道。
“你又知道?”鲁妙了对此人地先知先觉都已无话可说:“这东西我只做了两件。一件留在这里,另外一件就在玉妍的手上!”
“她已经传给他徒弟了!”杨浩又上前将这件天仙子摊开在圆桌上,沉声道:“能提高负重,大量装备吗?”
“不可能!”鲁妙子道:“这是天蚕丝,铁竹筋,老夫穷半生之力。才……”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杨浩放下天仙子,绕室内走了一圈,扬手道:“你这里地东西,哪样不是难得的材料,可以大量仿制的,可不可以告诉我!”
“工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非jīng材细物,怎显得老夫手段!”鲁妙子有些不悦的道。
“呼啊!”杨浩仰天吐了口气。走回桌边。双手顿在桌上,认真的道:“会大炼钢铁吗?”
“略有心得!”鲁妙子点点头:“以生铁融汁。加铁粉搅拌,是谓炒钢,以生柔二铁同炉合炼,是谓灌钢,其法都是泥炉、炭烧……”
“就是这个!”杨浩眼中猛然爆出希望:“你帮我设计一个炼钢地高炉,多少钱我都给!”
“你要炼钢?”鲁妙子微吃一惊道:“你准备炼多少钢?”
“当然越多越好!”杨浩眉飞sè舞地道:“至少要三万大军,都装备上宝刀重甲,刀枪不入,天下无敌,然后我就可以席卷八荒……”
“做梦吧!”鲁妙子冷冷截断:“宝刀重甲,三万大军,你把江淮一带地jīng铁搜刮一尽,仿建洛阳官修作坊,征召三千工匠昼夜不停,五年之内,都未必成事!”
杨浩微微一呆,放缓神情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三万大军不行,一万人总装备地起来吧!”
“你又知不知道,炼好钢,要jīng铁好炭!用来制作兵器,更需千锤百炼,高手匠人!”鲁妙子淡然道:“你要钢炉,我可以帮你设计,但你如何来那么多人手,给你开山治铁,伐木烧炭?”
“我可以征发民夫!”杨浩理所当然的道。
“哈哈,说得好,征发民夫!”鲁妙子哑然失笑的原地转身:“连块立足之地都没有,就想着征发民夫,果然是帝王血脉,可有半点念过民间疾苦?若真叫你当上皇帝,哼,又是一个昏君!”
“你懂什么?”杨浩有些恼怒的道:“我这是促进技术发展,遗泽千秋万代,岂能与那些昏君作为,同rì而语!”
“不用辩了!”鲁妙子回头道:“是非成败,从来都是千古难明之事,我也不度你私心如何,只就事论事,如今天下纷乱,你又是树大招风,自保都唯恐不足,有时间给你闭门炼钢吗?”
“我……”杨浩竟是彻底无话,半天才道:“我还有很多想法,炼钢,造玻璃,造水泥,造火药,造纸,修路,修桥,还有税收,吏治,邮政……给我五十年时间,我可以改变整个世界!”
“你首先要改变的……”鲁妙子深深的看向杨浩:“是乱世!”
沉默的气氛笼罩在光线昏黄地室内,杨浩的脸sè仿佛腊染一样,反shè出异样的淡淡光芒。隔了良久,杨浩轻轻提起大胜天。拖着脚步走过鲁妙子的身边。
“你去哪里?”鲁妙子呆了一呆,下意识地脱口问道。
“我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然后忘记我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你死你的,不要管我了!”杨浩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一只脚已踏上石阶。
※※※
地面的小楼已烧成灰烬。原本位于厅心处的一块石板轧轧向下塌陷,杨浩脚步沉重的从地下走了上来。石板又在他身后原样合拢。
站在余烟未消的废墟里,所有箭枝都被人小心地捡走,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味。杨浩提刀四顾,心情却是说不出地复杂难言。命不久矣!乍开始听到鲁妙子这么说,杨浩的确紧张了一阵,然而等从石室中出来以后,反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从转生之初,一路混到现在,生生死死地经历比上辈子二三十年都多,早已经麻木不仁了。
而真正让他感到挫败地,却是“乱世”二字,仿佛魔咒一样,缠得他气闷胸堵,无法畅快。
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杨浩在这一刻,竟前所未有的盼望,自己当真彻头彻尾是一个古代人该有多好,现代人地思想。古代人地躯壳,这种矛盾的组合,带来的只是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破平静,小溪另一头出现商秀洵策马而来的身影,飞快的穿行过竹桥,踩着倾倒在地的竹栅,驰到废墟中地杨浩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商秀洵勒缰兜马打了个转,俏丽容颜上却露出一丝惊慌之sè:“那个老家伙呢?”
“你说鲁妙子?”杨浩扬了扬眉,淡然道:“已经死了,被火烧成灰烬。尸骨无存!”
商秀洵娇躯微微一颤。忽然用力收缰,将座骑拉得腾蹄一跳。又原地停住,呛然一声,商秀洵已拔出鞍边宝剑,飘身下马,三尺剑身如一泓清水,隔空指向杨浩鼻尖,语气异样的道:“是你杀了他?”
“不是我!”杨浩对近在咫尺的剑锋视而不见,目光yīn沉的对上商秀洵的双眼:“是你的好姐妹李秀宁,她派人来杀我,却误杀了鲁妙子!”
“我不信!”商秀洵神情渐渐激动:“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你怎么找来地!”
“我跟鲁妙子是很多年的老朋友!”杨浩从容答道:“我们经常飞鸽传书的,你看,这是他给我的信物!”
杨浩举起左手,露出扣在腕上的飞天神遁,刹那间商秀洵眼神一变,手中长剑微微颤抖,竟有些把持不住,杨浩又黯然一叹:“我知道你对鲁妙子有成见,所以没有打扰你,偷偷溜来见他,谁料想李秀宁一心置我于死地,竟派人暗中跟随,用火箭突袭,鲁妙子为了救我,不慎中箭身亡,我藏在密室中才逃得一命……反正你那么恨他,他的死活,又何必关心!”
“我……”商秀洵面sè惨白的咬住下唇,顿了一顿,忽道:“我去问李秀宁!”转身收剑便走。
刚翻身上马,杨浩忽然上前一步拉住她马缰,抬头道:“你这样直接去问,她一定不肯承认,我帮你对质!”
商秀洵诧异的看了杨浩一眼,沉声道:“上马!”一甩马缰,杨浩也纵上马鞍,搂着商秀洵腰身坐好,商秀洵脚点马腹,策马前行。
※※※
座落在内堡西侧的环绿园,是飞马牧场招待重要客人所在,景致优美不下于商秀洵自住的飞马园,中庭之下还起了一座方圆十多丈地石林,下注流水成池,九曲桥亭横贯院落,幽深雅静比飞马园更有过之。
接到商秀洵与杨浩联袂而来地消息,李秀宁匆匆迎出前厅,便见厅院中已站满牧场的战士,正与李阀众武士对峙,而商秀洵则戎衣按剑,面sè森然地站在中间。
“商姐姐,发生什么事了?”李秀宁惊讶的步下台阶,又叱道:“三宝,你们在做什么,还不收起兵器,怎能对商姐姐如此!”
李阀众武士为首之人正是马三宝,闻言即点首为礼,抬手挥令众人收起兵器,自己则持枪上前一步,神情戒备的护在李秀宁身后。
“商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了?”李秀宁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商秀洵秀眉一扬,正要开口,旁边却响起一个语气无奈的声音:“好妹妹,这下王兄也帮不了你了,你怎么能派人去后山,不知道那里是牧场禁地吗?”
杨浩施施然从商秀洵身后走出,目光意味深长的向李秀宁看来,李秀宁却露出一丝愕然之sè:“王兄什么意思,小妹什么时候到过后山?”
“就知道你会抵赖!”杨浩摇头一叹,转向商秀洵,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神sè,又扭回头道:“好,我给你看证据!”说话间便向李秀宁遥遥抬起一手,立时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都向他手上望去。
霎时间便听喀的一声,杨浩全身没有半点动作先兆,腕间的飞天神遁却已闪电shè出,隔着十余步距离,扣抓在李秀宁的肩头,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李秀宁已被杨浩凌空摄过,横起大胜天刀锋压搁在粉颈之上,连人带刀一起转身面对全场。
“杨浩!”商秀洵惊怒交集,呛然出剑,场中所有兵器也同时向杨浩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