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学东正在医院里快速康复的当口，梅州市政府大院里面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１③８看书蛧☆13800100．COM☆ .Com纯》年迈而又老资格的梅州市委书记周小江与少壮派市长秦广明的在一次常委会上发生了分歧，两人的矛盾开始公开化。
两人起争执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实际上又不简单，不然这两个大佬也不至于全然不顾自己的面子了。那天上午，常委会照常召开。一开始，整个会议的气氛还是相当融洽的，虽然偶尔有些小争论，但都是保持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市委书记周小江一如既往地抽着他的烟，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堆材料。这个在江东政坛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老江湖，眼见就已经快到退休年龄了，所以他的心态比其他几个常委都要好很多。一般情况之下，他都不怎么发言，只是在需要自己做些决定的时候，他才会说上几句来定定调子而已。尤其是今年以来，周小江似乎也已经意识到年纪不饶人了，多少也感受到一些力不从心，所以便更加少说话。
不过烟倒是抽得更加狠了。所以，每次开完会，整个会议室几乎一片乌烟瘴气。
坐在他隔壁的是组织部长李伯鱼，这人作风跟他名字中带上的那个“鱼”字非常相像，稳而滑溜。这与他干组工也分不开。你得处处把持住，却还要不时来点灵活处理。
李伯鱼之所以习惯坐在周小江边上，是因为常委当中，有抽烟习惯的，除了周小江，就只有他一个人。不是说其他常委不抽烟，而是其他几位在开会讨论的时候没有抽烟的习惯。所以，两把大烟枪便自然而然的惺惺相惜，坐到了一块儿去。
与周小江一样，李伯鱼也极少说话，甚至极少能够看得清他的脸，他几乎就是沉浸在一片浓烟当中。他的烟瘾比周小江大得多。脸皮被熏得焦黄色，手指甲几乎已经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炭，就算是用刀片刮，都刮不太干净。
这时候，宣传部长余小平正在做工作说明，这是上个月梅州市刚刚承揽下来的一个大型节庆活动，主题是节能环保。原先这个节庆活动一直都在北京、上海和广州三个大城市之间轮流坐庄搞，很难被其他城市占得先机，不过，今年，在余小平亲自带领的团队努力之下，这个节庆竟然抛弃了三大城市，甚至没有接受其他各个省会城市抛来的橄榄枝，出人意料的选择了梅州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
节会方的说法倒也能令人信服。毕竟梅州是一个城市环境还不错的城市，而且也没有太多的污染型企业，甚至连实体经济都不怎么能找出几家排得上号的，无疑，说这个城市节能，一点都不过，环保，那更不用说了，出门就能见到群山。至于群山之中有些什么，没人会去管。
当然了，真正起到作用的只有常委会上这几个大佬才清楚。余小平滔滔不绝地说着筹办过程中的种种问题，这个女人留着干练的短发，带着小小的眼镜，一丝不苟地工作态度，在这乌烟瘴气的办公室中显得格外地不融洽。
不过，她还是将工作情况仔细地讲述了一遍。
关于实际的工作，向来都不是常委会上讨论的重点，也不会成为常委们关注的焦点。每一个常委都有各自负责的工作，这些工作都已经划分得非常明确，谁都没办法插足到另一个人的自留地中，所以，当其中一位常委在谈自己工作的时候，虽然其他委员们会稍微提些自己的看法，那也仅仅只是一些意见和建议而已。
余小平说完话，几个大佬稀稀拉拉地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什么一定要把这个节庆搞成一个典范，让所有人都过目不忘，让后来者望其项背之类的话。而周小江和李伯鱼两人还是一言不发，抽着自己的烟。
除了陈月潮之外，这里的所有人都在梅州待了至少一届，所以大家都非常熟悉。陈月潮作为新来的，在这里显得稍微有些不太合群。不过，坐在他隔壁的常务副市长程兴似乎有意对他示好，撇着头悄悄的跟他说道，今天老周怎么一言不发，真是惜字如金啊。
陈月潮不露声色，他感觉到这桌面上的平静似乎有些太过风平浪静了，这种情况的背后，往往随之而来的是令人无法想象的大风大浪。
这时，李伯鱼摁灭了手里的烟头，严格来说，这烟他一分钟前刚刚点着，也许他当时点烟的时候，并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讲话。[` ☆１③８看书蛧☆13800100．COM☆ .Com小说`]他清了清嗓子，又喝了口水，朝在座的环视一周后，说道，各位同志，我这儿有个压了很久的事情，一直拖着，前段时间我还曾经想过拿到常委会上来讨论讨论，听听各位同志的想法，不过最近大家也都忙，再加上余部长这边全心力得都投入在节能环保节庆的各项工作当中，我也不便再给大家添麻烦，不过，既然现在余部长出师告捷，事情也都步入了正轨，我倒是觉得我手上这个事情需要拿到常务会上来讨论了，毕竟时间稍微有些紧了。
周小江挥挥手，挥开飘在眼前的烟雾，说，伯鱼同志既然有事情，不妨说来听听。
李伯鱼说，咱们市的环境集团自从正式组建起来也已经有两年了吧，在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之下，目前已经能够良性运转，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认可，不过，目前环境集团的领导班子还没有完全完善起来，还有一个领导副职一直空缺着。人没有到岗，但是工作还是照样要做，目前这部分的工作一直由环境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刘能在做着，虽然一直平平稳稳的，也没出过什么岔子，但是这毕竟不是办法，一个这么大的集团要良性的运转下去，队伍建设还是至关重要的，所以，我觉得这个领导副职的人选，今天咱们常务会上是不是能够定一下。
绕来绕去，无非就是一句话，今儿大家选个人来当环境集团的副总。
秦广明之前一直萎靡不振地盯着面前的茶杯发呆，偶尔清醒一会儿喝口茶，然后继续发呆。他原本是常务会议上发言最积极嗓门最大也是最喜欢给人提建议的主儿，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似的，居然跟周小江学得一句话都还没说话。
看他满脸地愁绪，似乎最近遇到了什么比较棘手的问题。能够让一市之长满脸愁容的，估计不会是小事。
不过，当他听到李伯鱼说要挑一个人来担任环境集团副总的时候，眼睛还是一亮，整个人就像是突然充满电力似的浑身一震，他大口喝水后，抢在所有人之前，朗声说道，伯鱼这个建议我个人表示赞同，而且我这里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人选。
众人齐刷刷的扭头去看秦广明。这个市长一向说话都是直来直往，不会遮遮掩掩，大家也都习惯了，知道他马上就会说出自己看中的那个人的名字。
秦广明说，我以为现在担任环境集团废水处理分公司的总经理，也就是原先咱们处理一公司的王哲，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觉悟高，工作踏实，而且在他的岗位上的成绩大家也是有目共睹，刚刚上马的那两套从国外进口的泔水处理设备几乎解决了全市绝大部分的泔水回收工作，这可是一个利在千秋的民生工程，我以为，把王哲提一提，对他的工作既是一种肯定，也能鼓励所有的员工向先进看齐，社会效应也是不错的。
马上，就有人跳出来说王哲这人选可以考虑。陈月潮扭头一看，这不是市委秘书长蓝正民吗？在梅州官场，谁都知道这家伙就是一根墙头草，没有自己的原则，阿谀奉承倒是很有一套，不过他能走到这个位置，也是令所有鄙夷他的人大跌眼镜。没有人知道这家伙到底有几斤几两，竟然能够坐上常委的位置。
秦广明自然对蓝正民投去感激的目光。在常务会议上，最怕的就是没人在后面帮你敲边鼓，自己一个人唱戏永远都唱不成一台好戏，有人敲锣有人打鼓，那才能热热闹闹。
可惜，除了蓝正民说了一句好之外，会议室里一下子跌进了无声的空洞里。只听到周小江手里捏着的烟头“嗤嗤嗤嗤”冒出青烟的声音。
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那我来讲两句吧。
周小江摁灭了烟头，开口说道，伯鱼同志的意见我认为非常有道理，一个集团公司不能够所有事情一把手全部揽下来，这样既不符合科学发展观，也不太人道。
他说着，笑了笑说，据我所知，环境集团的刘能刘总身体似乎也不是太好，工作压力太大，劳动强度太高的话，对他的健康状况就会有影响，我们在作出任何一项决策的时候，都要考虑到我们同志的承受能力，不能超出了这个度，不然结果可能就适得其反了。
所以……他停了停，喝了口水，继续说，所以，我是赞同伯鱼同志提出的，选定一个同志来协助刘能同志进行日常工作。
李伯鱼说道，刚才广明同志已经提出一个人选了，不知……
周小江摆摆手，说，依我看啊，这考虑的人选，范围不妨可以放得再大一些嘛……咱们不要总是盯着梅州这一亩三分地，梅州要发展，不能老是坐井观天，咱们得向外面去取经，这个经怎么取呢，我认为啊，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才给引进来。
虽然没有直接否定秦广明的建议，但是他这话一出口，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他是不赞成在梅州找这个人选的。
蓝正民还是第一个跳出来说道，周书记的意思是，这个副总的职位还是应该广撒网？
周小江慢慢悠悠地说，正民同志这话说得很到位，咱们这网啊得撒得广一些才能抓到更大的鱼，不然，总是在梅州这个小池子里钓鱼，不就是越钓越小了嘛，弄不好抓上来一些小虾米的话，你说是用他呢还是不用他呢？
会议室里有几个人笑了，这几个人一直坐在一边没有发表意见，一位是纪委书记陈启山，一位是公安局长吴伟。这两个家伙本身就不怎么发言，而且还坐在靠近角落的地方，这会儿突然这么一笑，所有人都转向了他们。
这两人原本是不想发言的，但是众人都盯着了，只得临时发挥。陈启山没办法，说道，我认为小江同志的意见还是很有远见的，环境集团的管理班子，从目前的构成来看，都沿用了改制前的那一批老人，并没有太大的变动，也就是说，虽然现在是集团化运作了，但是管理还是停留在改制之前的国营工厂，这种模式不可避免地会存在老毛病，效率不高，官僚气太重，这不符合科学发展的要求，我也认为需要引进一名能够带动整个队伍生机与活力的同志。
这纪委书记还真是忘不了老本行，三句话就说到了官僚气上。不过公安局长吴伟则唱起了反调，他说，外面的人有什么好的，既不懂梅州的实际，又不一定就比本地上去的好，这样做太过冒险，风险太大的事情，我保留自己的意见。
每一个职位的提出都会在常务会议上产生分歧，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李伯鱼并没有料到，这个岗位会让周小江和秦广明发生这么明显的冲突。
秦广明说，我不认同小江同志的看法。
“不认同”这个词在常务会议上极少出现。因为几位常委虽然看上去主次有别，但是在这个会议上每个人手上的一票所拥有的能量都是一致的，不管是市委书记手里的一票，还是公安局长手里的一票，因为这两个都是常委，所以两人手中的票具有同等效力。秦广明不认同周小江，也就是公开表明了自己对周小江的不满。
他说，梅州这些年的快速发展都是在本地人艰苦卓绝的奋斗之下才取得的，梅州人自己有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小江同志的说法，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了梅州人民一直以来的努力，这一点我觉得非常不可取。
周小江自然怒火中烧，秦广明竟然在这样的场合公开与自己叫板。他将手中捏着的材料重重地往桌上一拍，说道，广明同志你这是刻意曲解我的本意，梅州的发展自然需要梅州人民一起努力，在过去几十年中，正是有了大家的共同奋斗才造就现在这般的富足，但是，我说但是，这不是我们拒绝先进经验，拒绝与时俱进的借口，梅州与省内其他地市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借鉴其他地市的先进经验为自己所用呢？
秦广明说，我只是就事论事，我的意思是，针对环境集团这个具体的岗位，从集团内部提拔远比从外面空降一个要好得多。
周小江说，你可以认为我在考虑空降一个管理人员，但是这个空降，我也是有目标地空降，而不是盲目的不负责任的安排！
这老头儿的声音突然提升起来，他也不再抽烟，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这位书记正在极力忍耐自己的脾气。此时，如果没有一个人出面打个圆场的话，指不定这党和政府的一把手不会掐起架来。
还是蓝正民，他咳嗽了一声，表示自己有话要说。他说，小江同志与广明同志两人的话倒都各有道理，不过，这名额只有一个，不然，倒还真可以各取一个，各取所长啊。
李伯鱼趁机搭话道，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奇妙，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做起选择来呀，也是难上加难。
常务副市长程兴说，是不是可以这样，既然环境集团的董事长刘能身体欠佳，我建议可以给他配置一个助手，这个助手可以由处理一公司的王哲来担任，王哲不但熟悉具体的业务，而且与刘能不存在配合的问题，这样一来，在强化班子领导的前提下，副总的位置便可以试着考虑引进外地的管理人才了，你们看，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这程兴一直默不作声的，一出来倒显示了极为过人的和稀泥的本事。他这办法不仅满足了秦广明要提拔王哲的目的，又满足了周小江希望引用外来人才的想法，只是添加了一个总裁助理，却得了两边都讨好。
蓝正民一拍桌子，叫道，程兴同志这法子比较稳妥。
宣传部长余小平和组织部长李伯鱼也都说这法子可取。其他几个委员都纷纷表示可以考虑。如此一来，周小江和秦广明便没了争执的理由。周小江继续蒙头抽烟，秦广明则看着桌面想心事。
最然两人的矛盾暂时缓和了一些，但是对于李伯鱼来说，他的问题还没有最终解决。这副总的人选究竟由谁来呢？他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从其他地市选用人才，那么究竟选谁呢，不知各位同志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周小江用捏着烟头的手指指陈月潮说，月潮同志来这里不久，虽然对本地的熟悉程度比不过在座的各位，不过，要是说到外面的事情，我想，月潮同志还是有发言权的，来，月潮同志，我看，这人选还是你来定吧……不知道各位同志有没有意见？
谁能有意见？
周小江果真是老奸巨猾了，他挑了陈月潮这个还没与哪个常委有过深瓜葛的人来推这个人选，不仅让在座的常委们打消了疑虑，而且他这其实就是将一个实实在在的用人权力丢给陈月潮，陈月潮要是明白周小江的用意，能不对他周小江心存感恩吗？
陈月潮笑了笑说，小江书记这话对我有些夸奖了，不过……早年我在山阳的时候，还真遇到过一位在这方面颇有见地的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够胜任这个岗位了。
能胜任或者不能胜任，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有没有人推荐的问题。既然陈月潮有了机会推荐，那么这个人就铁定能够胜任。真所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于是，山阳市环保局副局长徐平就这么被陈月潮连蒙带骗地带到了梅州，他的新职位是梅州市环境集团副总经理，负责具体的经营管理，属于实权。
与此同时，陈月潮还听到一个更让他兴奋的消息，原来山阳市公安局副局长，刑侦经验异常丰富的警员瞿晓明被临时抽调到了梅州，配合当地公安侦破巫人山一案。而这个瞿晓明，正是陈月潮在山阳是一手带起来的，陈月潮对他来说，可有知遇之恩。
……
这些情况王学东都是听蓝译讲起的，这会儿蓝译正坐在王学东的床前跟他滔滔不绝。他这次来原本只是想告诉王学东，陈月潮再过两天就会过来看望他。但是，也不知道是哪儿话说过头了，蓝译竟然嘴上一哆嗦，开始扯出这么一些常委们之间的琐事来，一讲，个把小时就过去了。
他突然看看手表，大叫差点误了大事。他甚至连招呼都不跟王学东打一个，便风一般地消失了。
窗外的树上鸟儿互相追逐着，为了某只鸟口中的一点点食物，这些鸟可以上下飞窜好多回。王学东心想，权力场上难不倒不也如此吗？为了极为有限的权力资源，所有人都心怀鬼胎，各显神通，你争我夺，弄得暗潮汹涌，风声鹤唳。不过，如果按照蓝译所言，王学东恰恰认为，这次常务会议的重点其实并不是周小江和秦广明之间的矛盾正式公开化，而是陈月潮坐收了渔翁之利。
王学东心中不禁暗暗佩服这个陈月潮，从当初陈月潮突然调来梅州开始，王学东心中就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他陈月潮跑来梅州，可并不是想在这里暗度晚年的。虽然这个地方比江东的其他任何地市都要风景秀丽，但是，这自然风景的美妙，绝对不是陈月潮真正追求的东西。
他追求的，是别样风景。
王学东正想着，刑天突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见王学东就叫道，王站长，这下子我可有了新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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