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忘川！”平贺在门口大喊。
沐傅儿不太适应这个名字，更没试过被人这样大喊大叫，愣了一会儿方才掀开门帘走了出去，问道：“怎么了？”
平贺面带喜色，“你看看，”身后跟着一群牛羊，“这是分到的牛羊。等一会儿索玛会带着粮食过来。你把它们带进羊圈里吧。”
沐傅儿心里有些不快，毕竟这些牛羊粮食是从济南城里抢出来的，看着平贺兴高采烈的样子似乎没有一丝愧疚。
沐傅儿本来就是沐大学士手把手教出来的，什么忠君爱国学得一顶一的好，如今家破人亡，却还是忘不了那种植入骨髓的教育。
沐傅儿强忍着内心的厌恶，一脸平静地点完牛羊的数目，就打算牵着牛羊回圈。
她读过一些关于游牧民族的文化书籍，说牵羊的时候要牵头羊。只是她却不知道如今这一群羊里到底哪只是领头的。看着平贺来时身边站着的那只较为高大健壮，便试着想要去牵。
手刚伸过去，那只羊猛地抬起头，胡须擦过沐傅儿的手，沐傅儿大叫一声就往后退了几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平贺看着她的模样哈哈大笑，“忘川，羊是不咬人的。”
沐傅儿头一扭，眼眶也微微泛红，像是受到委屈似的。接着还不等平贺过来扶她，她又走上前来，想着不过就是食草的动物，自己怕什么。可是看着羊的模样，虽然温顺，却到她腰间，比那些小猫小狗不知大了多少倍，她无论如何都伸不出手了。
不知怎地，一只大手猛地拉着她的手放在羊的头上，她还没反应过来，手就搭在羊脑袋上，大手也离开了。
沐傅儿瞪大眼睛，微微张开嘴，却还是咬着声音没发出来，看着那只羊仿佛撒娇似的蹭了蹭她的手心，眼睛黑的发亮，满是温顺柔和的光芒。
沐傅儿心中大喜，眼睛微微发亮，试着顺平了羊头上的那一小撮毛。
平贺看到就笑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人不敢去摸羊的呢。”
沐傅儿脸色一红，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想到刚刚那只粗糙的大手，她心里又羞又气，想到平贺大概也不知道那些中原的规矩，心里倒不忍责怪他了。既然要在草原上生存，想来那套死板的规矩就不能用了，想来平贺自己也不是那种人，更没有那种心思，自己计较了，反而显得小人之心了，于是顿时坦荡荡。
“我先过去了。”沐傅儿向平贺点点头，手滑下羊的背，拍了拍，低声对着羊说：“走吧。”
羊不动。
沐傅儿脸色有些难堪，又说：“你走吧，走了我就喂你吃草。”
羊依旧不动。
沐傅儿不知所措，试着用力拉绳子拽羊，羊头一仰，“咩”了一声，险些把她给吓着，只趔趄了一步，双眼圆瞪。
平贺无奈了，伸出手推了头羊一把，就看见羊又是“咩”了一声，走起来了。
“羊又听不懂人话，你对它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平贺开始数落沐傅儿。
沐傅儿心里又窘又气，哪有男子会这样对女人的？！心里又顿时黯然，她只是个小奴隶罢了，比起充军做军妓要好太多。被骂几句又能怎样？只能低着头任平贺数落。不过好在平贺说完这一句就不再多话，说的话也在理，沐傅儿心中羞气怒气烧过之后，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可笑，羞愧难当。之后竟然生出了一种亲切感，仿佛真的是父亲在说教自己一般，话虽然刺耳，却是真正为自己好，只是，先前本来就对他们劫掠的事情心怀不满，加上这件事的羞愧，口气自然有些生硬，淡淡地说了“对不起”，然后转身牵着头羊往羊圈里走。
平贺原本并不是打算说教她，反而看着她对羊手足无措地模样颇为可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要和她搭话，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一开口就变成了说教。
他自然后悔万分，说完一句就不敢再说第二句，只是看着她面色羞红，心里也很不安。她可能都没见过羊，能找着头羊就不错了，自己还这样说她。
只是没想到她随后就恢复平静，点点头对着自己道了歉，就牵着羊要走。只是那种语气听起来像是隔了半个草原似的陌生和抗拒，平贺心里很不舒服。以为是自己让她不高兴了，却又觉得她太娇嫩。
哪有奴隶这么敏感娇嫩的？！
平贺自嘲地笑了，看来自己确实没把她当奴隶。
这时候索玛也带着粮食赶了过来，老远就喊道：“平贺大哥！”
平贺抬起眼，看见索玛欢欢喜喜的模样，心里也受了几分感染。
“粮食来啦！”索玛让人把谷子放下来，看着平贺不太高兴的脸问道：“你怎么不开心？”
平贺摇摇头，“没事。”
索玛知道忘川就是上回平贺帐篷里住着的奴隶，后来知道原来是因为生病昏了过去平贺才把她放在毯子上，之后她还是住在奴隶的帐篷里，索玛也就不介意了。对平贺的态度比从前更加好上了三分。
“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看到拉木多的奴隶发了狂似的就要杀人。原来夺来的牛羊是那个奴隶自家的，这回好了，拉木多心里一气，一脚就把人家的半条命踢没了。”索玛心里有些担忧，“平贺大哥你也要注意一点。忘川她也是中原人。”
平贺立刻明白了，原来忘川对这些牛羊粮食也是有抵触的，难怪生了气。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笑着说：“谢谢你。”
索玛脸上笑得更开心，“我去分粮食去啦。”
平贺点点头，想起羊圈的门说不定忘川根本就打不开，心里笑了，就赶了过去。想要借机和她谈一谈。
果然，到了羊圈门口，就看见忘川在研究那个门，不过很快忘川竟然小手一伸，就把门打开了。圈里的羊“咩咩咩”了好几声。
沐傅儿好不容易打开了门，却看见那一群群的羊有些害怕，跑了一个，自己现在这幅身家怎么都赔不起吧？！她知道平贺对自己好，她也从书上看到过那些游牧人怎么对待奴隶，到了这里更是亲眼看到过那些男子怎么欺负女性奴隶的，鞭子抽打倒也算了，有些人惨遭蹂/躏后，一身污渍地寻死。
所以她也担心，若是自己真的把平贺惹恼了，他会不会把自己送人去换牛羊？一身鸡皮疙瘩落了下来。
“进去，进去。”沐傅儿小心翼翼地赶着羊群，生怕有什么闪失，
“咩……”头羊叫了一声，就带着羊群缓缓走了进去。
沐傅儿关上门，猛地舒了一口气。
可是随即想到，自己养羊不行，看马更不会，连煮饭做菜缝衣服都不会，难保不会被人嫌弃。心下也知道要找个活计才能留在“安全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