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忘川醒来，就闻到一股姜味。
“你醒来了？”平贺很高兴地凑过来，“喝点东西吧。”
竟然是红糖姜水。忘川脸色一红，也不支吾，染了风寒，喝点姜水有利无害。
看着忘川一口饮尽，平贺也很开心，“耶罗带了很多好东西，一起来看看！”
忘川想到那个变脸如翻书的耶罗，心中有些不快，强自温和道：“我有些头晕，便不去了吧。”
平贺脸色微红，“我倒是没想到。”他原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两个人的隔阂少一些，没料到忘川连借口都绝了。
忘川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
平贺有些难堪，“不必，你好好休息就行了。”
忘川点点头，掩着毯子不再说话，闭眼假寐。平贺看着她瘦了一圈的脸，有些挂心。
原本遇见时就是面无血色，仿佛遇上了什么事情。到了这里亦是沉默寡言，甚少有笑容。汉族人像是都吃不惯牛羊肉，也喝不惯马奶。吃得不好，睡得又少，心里搁的东西太多，越压越重，如今终于一病倒了下来。
“平贺大哥！平贺大哥！”门口响起索玛欢快的声音，“耶罗大哥带来的东西真好！我从来都没见过！”
平贺有些担心吵到忘川，连忙挽开帐子走了出去。
索玛面色发红，激动得不得了，像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开了腔：“原来竟有那些好东西！透明的石头晶晶发亮，还有不怕火烧的布！还有还有，那些女人的衣服也好看得很！五颜六色还镶着孔雀毛……”
“好了好了，”平贺担心她停不下来，真把忘川给吵醒了，连忙道，“那我们去看看吧。”
忘川在帐篷里，就觉着索玛欢快的话就像是一把锤子不断地在脑海中敲来敲去，好不容易消停了，却觉得冷得很。
倒不是因为冬日来了，而是像坠入了毫无人烟的冰山冷湖，四下无人，安静得厉害，甚至连风声都一清二楚。
从脚跟子透着的冷，深入骨髓。
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许久，分不出黑夜白天，只觉得周身懒得厉害，动弹不得。
沐傅儿揉了揉眼睛，忽然看到眼前一晃，头晕眼花的时候，竟然看到鲜衣怒马的白石一，猛地跳下马走了几步站在自己面前，面带笑意，口上喊道：“今日怎么不去学舍？”
沐佩儿就从后面笑着说：“这句话是问我，还是问傅儿？”
白石一就笑了笑，不说话。
“你看看，这可刻薄得很。只想着傅儿表妹，可就不想想其他人。”沐佩儿还想说些什么，只看着另一个自己连忙抢着道：“听说徐公子来了，是不是又带着一盆君子兰啊？”
原是沐佩儿有一日在花店寻着君子兰，正巧遇上了徐铮。那徐铮就说，他家正好有一盆君子兰，两人相谈甚欢，喜好更是相近。
那君子兰倒是一直没见着，只见着君子如兰的徐铮。
沐佩儿也不打趣他们了，摆摆手，“你倒是先护起来了。”
白石一拱拱手，“多谢佩儿表妹。”沐佩儿笑着走开了。
两人静了一阵子，迟迟没有说话。
“表妹……”白石一支吾了一阵子，有些扭捏。
“这是怎么了？”沐傅儿笑了，“堂堂的白公子怎么作女儿态？”
白石一就笑了，“你看看你，当真要做一个巾帼英雄么。只怕除了大将军大豪杰，没人配的上你了。”
“谁说的。”沐傅儿素来讲不过他，面色一红，却笑得更开了。
“这几天天气好，改日去放风筝吧。”白石一笑着问。
沐傅儿摇摇头，“人太多了，还是别了吧。”
他脸上有些黯淡，“这样啊。”
“要不去茶社看看？”沐傅儿看他失望，心里有些懊恼。
白石一就笑了，“我记得你明明是不喜欢茶的。”
沐傅儿扭开头，“我这厢担心你不快，你那厢却是心得意满地打趣我来着。”
“呵呵。”白石一也不回话，笑了几声，“姑父在么？”
“在呢，去吧。”沐傅儿站在那里，看着白石一作怪地作了一个揖，随即面色一正，一板一眼地进去了。
站在门口，只看得白石一越走越远，忽然沐府的门牌砸了下来，里面呼天抢地，火烧通天。沐傅儿想要冲进去救人，喊着“表哥，姐姐，父亲”，就听到耳畔有人喊道“快醒醒！”
她奋力地喊着“快跑！”那些人却听不到，大火烧断了牌匾，砸了下来挡住了路。她挣扎着想要帮手，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木板，毫无触觉。
宛如幽灵。
她惊慌不已，忽然脸上疼得厉害，猛地睁开眼睛。
沐府不见了，白石一不见了，沐佩儿也不见了。
只剩下脸色微黑的其其格。
“吓死我了！”其其格笑了，抱着她晃了晃，“你这丫头真是要吓死我了！”
“其其格。”沐傅儿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怎么也没有力气。
“这么高的烧，差点把人给烧没了！”其其格瞪了平贺一眼。
她这才发现，她不再是沐府的二小姐，而是武夫手下的一个奴隶。
怎么，都没有力气了。
不由自主地，再次闭上了眼。她不想要睁开。宁愿烧死在那个虚幻的梦里，和沐府一同化成灰烬，也不要在这个太过真实的草原上，面对眼泪和伤痛。
“你这是想死吗？！”其其格猛地给了她一个巴掌，眼睛发红，把她扇得眼前直冒星火，这才不情不愿地张开眼，看着其其格快哭了的模样，心中像是被点亮了，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一点点求生的欲望骤然放大，猛地哭了出来。
“你，你别哭，”其其格手足无措，正好平贺进来了，便喝道，“你这是去了哪里？！就这么把忘川放在那里，也不怕她死了！”
平贺急得满脸通红，“我这不是赶回来了么，到底怎么了？”
身后的耶罗也走了出来，“这是怎么了？”
“病了，”其其格瞪了平贺一眼，“身子弱了些，积到如今方才病了，也算是咬着一股气了。”
耶罗识得几分，“看来烧得不轻。”
其其格看着耶罗身上还穿着汉人的服饰，哼了一声，“你不是一向看不起汉人么，怎么草原的大英雄，如今也穿着汉人的衣裳了，要去装那软绵绵的斯文。”
“我倒觉得这身好看，”耶罗不以为意，有些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模样，“我那里还有一些汉族女子的服饰，若是你喜欢，不如也试试。”
“我只怕骑马的时候，裙子都飞起来了。”其其格哼了一声，就听见外面有人喊道“其其格，有人受伤了，快去看看！”
其其格权衡了一下，便弃了忘川，去寻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