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离开**院,依文伊恩侧靠在走廊的窗户旁,看着院中哭泣的少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伊恩少爷……”从廊柱下的阴影中,艾欧菲塔缓缓地走了月光中,轻柔的夜风扶起她长长的白色发丝。
看着依文伊恩,艾欧菲塔眼中罕有地带上了苛责的神色:“您……应该知道,你的话,会对爱黛希尔殿下,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吧?”
依文伊恩看着艾欧菲塔苦笑了下,艾欧菲塔会出现在这里,并不会让他觉得意外,今天是他的“发作日”,在没有确认他安稳地睡下之前,白发的女仆长绝对不会自己先去睡觉。
“长痛不如短痛。我既然已经打算那么做了,那么就要把逃走失败后,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告诉她。”依文伊恩一边向艾欧菲塔解释道,右手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兜里,不过那里什么都没有,重生之后他就戒掉了烟酒,酒还可能会再碰,但是烟大概是没可能了。
但是此时此刻,他确实很想弄根烟吸口。
“虽然颠倒一下先后的顺序,会让两件事情的情理显得截然相反,但是这并不能转变事情的本质。”
依文伊恩下意识地解释着,仿佛这样地信口雌黄就可以让他的内心平静下来。
“只要她想逃走,那么无论是事先知道我的决定逃走也好,还是不知道也罢,一旦失败了,便会面临这样的下场——将残酷的结果提前放在心存侥幸者面前,往往可以提前打消他们蛮干乱来的想法。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跟‘杀鸡儆猴’类似的考虑。”
虽然在艾欧菲塔,培尔纳德等人看来,依文伊恩的能力强得简直不可思议,但是唯有他自己明白,他不过是个凡人,去掉贵族,公爵之子这层皮囊之后,也依然不过是个普通人。
从来不心存侥幸,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艾欧菲塔也很清楚这点,所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向他:“伊恩少爷……如果您能再自信一点就好了……”
没有会人比依文伊恩更相信人之善,但是同样的,也没有人会比他更相信人之恶。
而依文伊恩所缺乏的,却是对他人的信任,与对自身的自信。
在艾欧菲塔看来,这不过是很简单的东西。
但是依文伊恩却没法像她这样简单地思考,他苦笑着:“艾欧菲塔,我没有重整旗鼓的余地,也没有重振旗鼓的时间。我没有自信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就完全看清一个人。我不敢冒险,因为我的身上背负着你们所有人的信任。”
艾欧菲塔走到依文伊恩身前,为他整理了下因为睡觉压皱的衣衫,然后手掌轻轻地压在了他的胸口处。
那双湖绿色的眼瞳在依文伊恩近在咫尺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眼瞳中有着对他绝对的信任:“伊恩少爷,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我们信任你,不是因为相信你能带我们走向胜利,而是仅仅是因为相信着你给我们指出的道路。所以请记住这点,不要让您的行为与您的信念本末倒置。”
“我们相信你,是因为相信你的人格,相信你的智慧,相信你的判断。我们对您的相信,不是为了给予你名为信任的枷锁。如果您觉得自己愿意相信爱黛希尔殿下的话,那么请不要在意我们,尽管去相信自己的判断吧。”艾欧菲塔轻轻地后退了一步,离开了依文伊恩的身畔。
“……”看着少女澄净美丽的娇颜,依文伊恩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她的掌心所留下的热量还并未散去。
“……看起来,我距离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最后,依文伊恩这样嘀咕着,扭过头,看到楼下花坛的少女终于哭完了。她擦着眼泪,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了后院的院门。
“走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依文伊恩向艾欧菲塔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向了卧室的方向。
即便听了艾欧菲塔的话,依文伊恩也没有后悔。在他的座右铭里,既然已经做出决断,那么无论结果是对还是错,他都将积极地去面对与纠正这个结果——
这样总比黯然地垂首,后悔懊恼,白白地错过最后的机会要好。
“……这里是第十卷的文稿……”
爱黛希尔把一叠厚厚的稿纸,静静地放在了依文伊恩面前。
“啊,谢谢。”依文伊恩正伏案写着什么的,没有注意到爱黛希尔进来,当听到她的声音时候,吓了一跳。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相比两天前的晚上,少女的神情,显得已经平静多了。一天多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她想清楚很多事情。现在的爱黛希尔,大概已经做好了准备,“选择”以及“面对结果”了吧——
至少依文伊恩曾是这么觉着的。
但是爱黛希尔的状态比他想象的还差,虽然脸上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一双金色的眼瞳显得没精打采的——或者干脆点说,那没有焦距的空洞眼瞳,让依文伊恩下意识地就有些背脊发寒。
“柴刀的预感……”他下意识地嘀咕一句,然后猛地摇了摇头,“不对!这怎么可能!”
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强自把注意力转开,依文伊恩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文件:“还记得吗前天跟你说过的事情吗?”
依文伊恩没有看到,就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爱黛希尔抬起手,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对着他以近乎不可见的程度,微微颤抖着,散发出幽幽的绿光,。
然而他突然开口吓了爱黛希尔一跳,她又把手背回了身后。
“什么?”少女淡淡地反问道。
“我一会要带你去个地方,你在沙发那里坐会,等我改完这些东西。”
爱黛希尔稍稍犹豫了下:“是的,我明白了。”
依文伊恩今天要处理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放下了手中的笔。
虽然书房里有衣架,不过依文伊恩还是习惯性地把外套搭在了椅背上,而直到他把外套穿到身上,爱黛希尔才意识到,那不是一件普通的外套,而是一件“制服”,军宪官的制服。
直到这时,她如同死灰般的心中,才重新燃起一丝好奇与不解。
不过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发问,实际上,从前天晚上开始,一直到刚才,她整个人都保持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既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亦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下意识地翻译了手稿,下意识地戴上了戒指,下意识地举起了手,直到背依文伊恩的声音惊醒,才稍稍认识到刚刚的自己想做什么。
但是奇怪的是,并不感到后悔,反而隐隐地有些痛快。她心中犹有所悟,如果她刚才真的把戒指中的毒针刺进了依文伊恩的脖颈下的话,她会感到更加开心。
对于这样的自己,她感到又怕又爱,疼疼的,却甘美无比,让人迷恋的。
宛若中毒了一般。
不过现在不行,就在依文伊恩往脸上戴着面具的时候,艾欧菲塔就像是早知道了事先的安排一样,拿着一件女式外套与阳伞走了进来。
注意到爱黛希尔的目光,依文伊恩稍稍解释了一下:“艾欧菲塔跟我们一起去。”
龙公主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有些遗憾,这样的话,就暂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了呢。
赤练之魔法师,**师阿萨琉斯·亚岱尔,这个名字即便是放到整个帝国,也足以名震帝都。
因为师从真理高阶的炎之魔导师,勒阿弗尔·阿鲁特,所以在火焰魔法的造旨上,真理初阶的**师中,几乎无人可以出乎亚岱尔之上,而威力巨大的炎之魔法,在依文伊恩进行军事改革之前,一直是费尔德南手中最值得依仗的一只法术力量。
甚至因为这种原因,身为帝国战神兼银玫瑰公爵的费尔德南,在面对比他低了整整一阶的炎之魔导师阿鲁特的时候,也不得不以平等的,甚至是更为地下的弟子礼相持。
而在十年前,那炎之魔法最巅峰的日子里,在全南岭的法师中,几乎没人不以进入炎之法师塔为目标,而阿鲁特的弟子也为此而深感自豪。
实际上,作为同一代炎之法师中,成就最大,修为最高的赤练之魔法师。在阿萨琉斯·亚岱尔还只是一名高阶法师学徒时,他在炎之法师塔那严格到堪称残酷的法术考核中的成绩其实并不理想,差一点就没能进入炎之法师塔。
只是就在亚岱尔看着仅差一名的成绩单黯然催首,同时收拾起心中的黯然与嫉妒,衷心地祝福身边的同伴以第一名的成绩,成功获得进入炎之法师塔的资格的时候。
他的那位朋友却突然告诉他,他要放弃成为炎之魔导师阿鲁特弟子的机会。
在考完试的那几天,他见到了一个有趣的人,那个人向他描述了一个完全不可思议的理想。
所以为了那个男人口中所描述出来的奇妙而奇异未来,亚岱尔的朋友决定放弃进入法师塔的机会,进入军部,成为一名军部法师。
对于朋友的决定,亚岱尔觉得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但是即便是无法理解,面对比自己优秀得多的朋友,亚岱尔也无法说出自己的劝说。
而且他明白,除了对朋友的关心与担心之外,在当时的他心中所滋生出来的,却更多是想到进入法师塔那有限的名额,将因此空缺出一位时的窃喜。
于是,就是抱着这样混合着担忧,窃喜,以及对自己那阴暗想法的唾弃,亚岱尔静静地看着他的朋友离开了。
然后,六年后,赤练之魔法师之名,响彻帝国。
而亚岱尔那位比他优秀得多的好友,却依然停留在法师高阶上,在新模范军的技术部门,当一名小小的,无足轻重的技术部总管。
而亚岱尔的那位朋友的名字叫——
克雷尔·贝尔蒙特。
是个变态。
——by依文伊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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