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同班的其他工人都来帮她解围,他们说:“不要紧张!”并教给她不少能使工作干得轻松些的窍门。马里奥教给她怎样控制吊杆的横梁以便正好把吊绳落在她要搬运的砖盒上;“烟王查理”教给她应当怎样在报告他们的铺砖数目时弄虚作假,编造情况;大牙范恩教给她在大夜班时待在什么地方可以打打瞌睡而不被工头们发现。
这样干了几个礼拜之后,同班的工人才向乔伊提出了他们从一开始就藏在心头的问题:“您为什么要干这种活呢?我永远也不让我老婆到这种地方来工作的!”烟王查理说。
“为什么不让呢?”乔伊反问他。
他对她说这里太危险,活太重,夏天太热,连男人们都受不了等等。“这根本就不是女人的活!”他总结道。
“这里的工作同样也不适于男人,”乔伊回答,“在烧伤和死亡面前难道你就比我感到更舒服吗?”
有些男人似乎有一种女人不该干活的思想。“瞧!”乔伊就对他们说,“我和你们一样都非常需要这份工作——甚至比你们更需要。我有两个孩子并且跟你们一样,家里没人照看他们。”
马里奥说:“在我刚结婚的时候,我老婆也有工作,那时我们想存点钱修栋房子。但她后来不干了,因为不合算,她每小时只挣两块六毛五。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就不能挣男人一样多的钱。”他想了一会又说:“假如她当时能来这里干活的话,也许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个家……”
慢慢地,乔伊的思想和身体适应了一个钢铁工人的生活。虽然上大夜班永远也不是好受的,但它不再像前儿周那样使人感到难忍难挨了,那时她身体的各个器官都接受不了rì夜颠倒的习惯,拒绝在夜间工作。她在白天睡觉非常困难,尤其是孩子们在家的时候,她对他们说:“没有急事别叫醒我。”但是他们怎能知道,当博比要两块饼干而保姆只给一块时究竟算不算“急事”?
这样,白天她睡得很少,到了午夜身体困倦到极点。每当此时,乔伊敢说在她攀着梯子上上下下出入钢罐的时候她感到每一只工作鞋足有二,三十斤重。一周快完时,由于疲劳过度,困顿不堪,她可以在白天睡觉了,博比和杰米的呼喊也不能吵醒她,但那时却又该轮到上白班了。
有时,她觉得自己就好像在一个让人观赏的鱼缸里工作——她是他们班组里唯一的妇女,所以很容易引起工头们的注意。他们检查她干了多少活,留心她什么时候开始工作,什么时候休息,甚至向别的男工人查询她的工作情况。
“你觉得她能干这种活吗?”一个工头问班组里的人,显然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克莱顿第二天把这事告诉了乔伊。
“大汉正想回答他。”克莱顿笑着说,“但是我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乔伊特别遭到了那个曾经主动要替她安排一个职员工作的工头迈尔斯的袭击,这个人从来也没有忘记乔伊拒绝了他的“邀请”。每次轮到他当这一班的工头,乔伊就预感到自己会碰到一连串的麻烦。在大家都等候叉式装卸车或等候下一个钢水罐的时候,他总是要给乔伊找点什么别的活干干。
“给你钱不是让你坐着歇的!”他会说,“一边打扫工作现场一边等着吧!”
有一次,乔伊迟到了五分钟,他便给她定了一条纪律以示jǐng告。“下次再迟到,我就要扣发你的工资!”他威胁道。一有机会他就站在一边看她干活,有时,她在钢罐里正忙于向“罐底”部位铺设大块耐火砖时,往往会感到自己在被人监视着:他正站在钢罐上方的脚手架上勾头往下看,乔伊抬头一瞧,他就对她嘲弄地一笑,摇摇头慢慢走开。
到头一次降雪的时候,乔伊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这个班组的一名真正的组员,就好像球场上每一个球队员都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一样,她得心应手地与别人一道工作着。但是,遇到大汉就不成了,干活总是不顺,不但不顺,简直是一团糟,本来可以干三件活的,这会儿一件也干不完,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挺紧张,碰到个芝麻大点的小事也会吵得脸红脖子粗。
乔伊猜想矛盾的根源在于大汉对女人在钢铁厂工作有看法——他简单地认为妇女就不应该到那里去。因此,一有机会乔伊就设法向他做解释工作,告诉他,这工作对于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只有这样才能维持她的家庭生活。有时她站在大汉的角度说话,对他讲;“如果咱们能够一块好好地工作,这活对你对我都会轻松些的。”有时她也设法把克莱顿对自己说过的话转告给大汉听——所有的工人,包括男人和女人,都应当很好地团结起来,这样他们才能在斗争中更有力地反击和互助互卫。
最后,事情开始有些好转。“我想,我对他说的话生效了。”乔伊暗暗地说。但她知道克莱顿在这里面也是做过工作的,他一见到乔伊就问:“现在怎么样了?”乔伊如果遇到了麻烦,也总要告诉他,比如:“大汉对人家说我干活跟不上趟”,她有一次说,“可是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每当她对克莱顿反映过类似的情况之后,过不了多久就会看见他对大汉进行严肃的谈话,一猜就知道他们是在谈什么。看来,克莱顿真正理解一个女人要适应于钢铁厂的工作,抵挡住工头的不断袭击,还要照顾好家庭是多么的困难啊!
但并不仅仅是严肃的谈话解决了问题,也并不只是克莱顿一个人帮助了乔伊。比如,有一天大汉说了一句明显暗指乔伊的话。“我说啊,如果有人干不了这活,他们干脆在一开始就别接!”
他们当时正坐在工棚里,大部分人都在吃午饭。克莱顿说:“噢!是吗?学干一种新活是需要时间的。我想,你可能在跨进钢铁厂的头一天就懂这种活了吧?”
“没人教过我什么。”大汉骄傲地说。
“真的吗?”大牙范恩咧着嘴问,露出了那一颗突出的牙,是这牙给他带来了自己的绰号。他环视了一下坐在工棚里的其他人。“对啦!”他说,“我听说大汉一生下来,他们家就赶忙请来了好些个专家——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他停一停,向乔伊眨眨眼,“这位刚生下来的小婴儿,一手拿着个瓦刀,一手握着块砖头。”
在众人的笑声中大汉显得很不自在,随后大伙都又回到这个故事上,你一言我一语添枝加叶地发挥起来。
“而且,在他长大之后,他从来没有玩过积木——只玩砖头。”烟王查理说。“都是耐火砖。”他又补充了一句。
马里奥说:“后来,他来钢铁厂找工作,人家问他能干什么,他说,‘我是钢罐补衬工’。”
有好长一段时闯,大家都在传说,大汉跟干同样活计的其他工人不一样,他是个“天生钢罐补衬工”,后来又变成了“回炉钢罐补衬工”,就这样,故事越编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