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浓云密布,天sè昏暗,令人疲惫,五百骑手组成的马队一直行进在丘陵间的狭窄土路上,四周的山岗长满簇々灌木、爬藤和矮树。保罗除了医护之外没有指挥或军事任务,他可以骑马在大队外随便转悠,罗德尼?凯特上校邀他到队首一块聊々。
可是,保罗这人与上校一样,不善交谈。这两个在马鞍上坐得厌烦的人东拉西扯,客々气々地说了些无关痛疼的话之后,便很快陷入沉默,各自坠入内心世界,想起自己的心事。
保罗自然又回忆起始终萦绕心头、刺痛心扉、可气可恼的米凯拉,不管是醒来还是睡着,她的形象一直象把火炽灸着他的大脑。
并令他沮丧和心碎。
她怎会背叛他?他把全部信任都给了她。她也是那么可爱可亲,随时准备为他牺牲一切。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米凯拉为什么要与杰夸德一同逃走的原因。只有一个解释——出于她的本意。她不但与杰夸德一同跳舞,而且出门时有说有笑,没有被强迫的意思……
然而,他对她的爱并未减弱,仍在心中燃烧——伴随着这爱的还有难忍的被人挫败的苦和必须报还而尚未报还的仇。
理智告诉他,为了保持住正常的神态,他应当尽最大可能把对她的各种情感排除掉,摆脱这灼烙般的心灵煎熬。但他不能。他与米凯拉的血早已永久地交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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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强打jīng神从郁闷的沉思中走出来,向荒乱的乡野环视一番,心中直纳闷,这里怎么见不到一点人与牲畜的活动迹象?他转脸对上校评说道:“我们一路上总见不到人。似乎有些可疑呀。”
凯斯笑着回答:“大夫,这是预料到了的。这么大一支部队偷々进入敌区,当地人是不可能听不到风声的。他们大概都藏进了地窖,或带着可以携带的财产钻入了树林。”
“那么说,敌军也肯定知道我们来了?”
“当然,但他们战线很长,兵力十分分散,除了与我们搞点小摩擦,不会构成什么威胁。”
“您怎么如此肯定?”
“大夫,我的作战计划是经过仔细推敲的。保证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忽略……懂吗,大夫,我们的计划不仅々是要摧毁整个铁路网——这是第二位的——而是要抓住天赐良机俘获博雷加德全军!我们这个先遗队的具体任务是破坏铁路、公路和桥梁,包围敌人,并截住他们的后路。”
“我们的破坏行动何时开始?”
“明rì凌晨,拂晓前几个小时。”
“您一定有十分出sè的谍报网,已将需要破坏的目标指示清楚了?”
凯斯上校神秘地对他一笑:“我的谍报网在世界上是第一流的。你有没有偶尔碰见伊?吉?艾伦少校,又矮又壮,满脸胡子的,他最近来过我们司令部。”
“我没遇到机会。”
“伊?吉?艾伦是他的化名。他真名叫艾伦?平克顿,是芝加哥著名情报局的头。麦克莱伦将军已令他全面负责我们的军事情报,间谍与反间谍工作。这次作战计划的细节基本是在平克顿的参与下执定的,所以我们可以充分相信,它运行起来会象时钟一样jīng确无误……”
保罗回忆起童年时代在边远地区听到的无数印第安人如何施用鬼计的故事,对上校的自信仍然放心不下。
“计谋好似一把双刃的刀,敌我双方都能使用,”他温和地说,“我看,弱者更善于用计,因为他们更需要用狡猾手段来弥补实力的不足。”
上校宽容地笑道:“大夫,我不是批评你,但你最好还是将你的疑虑藏在你的心中,只关注你的医疗工作好了。至于这次军事行动,你应当相信我们这些老练军事家的判断。”
保罗耸々肩膀,抬头向他们正要进入的狭窄山谷望去。山谷两侧均立着被雨水冲刷得十分明亮的红士岩,其他地段不是散积着一堆々巨砾,就是布满厚密的矮树丛。一股可怕的冷气钻入他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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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队刚々进入山谷,上空响起第一声枪响。
刹时间,子弹从四面八方shè来。大惊失sè的骑手纷々抓起武器,左右张望。两面的高山脊上步枪刺刀林立,每个枪口都在冒着小々的白烟团,发shè出一排々密集的子弹。马队里爆发出呼喊与惨叫。数量惊人的骑手开始从马鞍上坠落。
几乎在同时正前方冲过来—队骑兵,堵住他们前进的道路。他们钻进了死胡同。
“撤退——!”上校咆哮,“全速撤退!”
气喘吁々的战马调头后转,企图调换方向逃出包围的先头连,此刻已成了人肉与马肉拥塞挤搡浑浊沸腾的一团。马刀与左轮枪均已拿出,但无用武之地。山上的叛军都在隐蔽处放枪,火力又凶猛,根本找不到目标。战士继续跌落。受伤的战马翻滚的翻滚,跪倒的跪倒,将身上的骑手甩向一边。当先头连的幸存者们——已不到一半——终于在混乱中转过弯子,开始飞奔后撤时,千百人的吼声从山头响起。
骑马正靠近凯斯上校的保罗看见他的表情既愤怒又惊愕。
“真***见鬼!”他啐骂道:如果事先没得到情报,他们决不可能组织这种埋伏!我们司令部里一定有人泄露了机密——!”
马蹄劈里啪啦踏过布满石块的地面,向前奔。隐蔽的邦联军的枪支继续开火,冒烟,四周都有战士落马。
从前面传来一阵海涛般的人声,这是骑手们实然疯狂发出的惊慌和绝望的咆哮。原因很快就清楚了:
一大队叛军骑兵已在山口处与他们面持,彻底截住他们的退路。
上校大叫一声:“冲啊,战士们,冲啊——只有冲过去才有生路!”
十分混乱的联邦军已无法进入正式的战斗和冲击队形,但骑手们还是拼命地跃上前去,决心大力砍杀邦联骑兵,他们奋勇当先,疯狂而又激动。呼々哧々的战马举起前蹄,金属与金属撞击得叮当作响,枪口喷shè着火星。
在这场决死冲击中,保罗被夹在跃进的马匹中间,连几步之外发生的事情都无法看清。他的耳朵被接连不断的枪声震得嗡々直叫。他旁边的一个骑手胸口中弹,子弹飞来的那么猛,几乎一下子将他掀下马鞍。他滑落地面后,他受惊的马象箭一样跑走。
双方骑手纷々落马。灰军装,蓝军装撂满一地。保罗没有随身武器,他曾发过誓决不杀人,现在企图引马走出这天旋地转的格杀场,但四周均无出路。不远处,他看见凯斯上校身下的战马中弹,它一个趔趄把上校掉到地上。凯斯没有受伤,他爬起来奔向一匹奔跑的失去骑手的马,迅速抓住马鞍,跃上马背。不幸的是他的军官标志突然成为敌人火力的目标,一排暴雨般的子弹朝他shè去,重新将这位天数己尽的指挥官击落马下,身上布满了弹孔。
这时,保罗的战马也开始剧烈摇摆起来。保罗企图转身下马,但已为时过晚。马已前蹄跪地,发出—声恐惧和痛苦的长嘶,向侧面一滚,四蹄盘蹬几下,断了气。保罗被抓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