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爷爷住在上海市郊,那是一幢比较老式的二层别墅。进入大门是一小片松林,松林的两侧才是石子路,这样从外面看起来好像大门内根本没有小路。别墅所在的范围四周都是松树,紧紧包围着别墅,听说爷爷年轻的时候被下放到黑龙江,所以他特别喜欢松树。
“少爷,您回来了。”管家王妈看见我回来了很高兴,“这位就是司空小姐吧。”王阿姨兴奋的看着小蕊,“先生也很久没回来了,老爷每天一个人孤零零的。”王妈说着就落下泪来。
“王妈,你带着小蕊去收拾一间房子,我们可能要长住。”我吻了小蕊一下,“你先跟着王妈去,我去见见爷爷然后再带你去见他。”
小蕊点点头顺从地与王姨去收拾房间了。
我穿过一楼大厅,从侧楼梯走上去,我有多久没回来了,但是这里丝毫没变的样子。楼梯上的漆好像老人的胡子,不再浓密也不再清晰。我走到二楼的书房,爷爷坐在藤椅上闭着眼睛摇着,我悄悄的走到爷爷的身边,他显然没有意识到是我。
“阿玲,我晚饭不吃了,不用叫我了。”爷爷显然是老了,杖朝之年的爷爷脸上的皱纹不能用道来形容。在我的记忆里,爷爷总是威严的,现在我感觉他除了威严还有寂寥。
“爷爷”我轻轻的叫了一声。
爷爷睁开眼睛,惊讶的看着我。“放放,你回来了。”
“是,爷爷,我回来了。您还好吗?”我伏在爷爷的腿上,深情的看着爷爷。是的,他一直很严厉,但是我一直也知道他疼爱我,这是他的严肃所掩盖不了的。
他摸摸我的头,叹了一口气,“你没和爸爸一起回来吗?你还不肯原谅他吗?”
我突然一怔,爸爸,爸爸的事要怎么告诉爷爷?他还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吗?我胡乱的应付了一下,“爷爷,我把小蕊带回来了,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吧,你也从来没见过她。”
爷爷的脸抽搐了一下,僵硬的点了点头。
“那爷爷我先下去看看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一会晚饭好了,我上来叫你。”爷爷点点头,我转身离开。就在我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爷爷突然叫住了我。
“放放,你……”爷爷yù言又止,我看着爷爷等待他的问话。
爷爷摆摆手,“没事,去吧,我们一起吃个晚饭,这个家也好久没有女主人了。”
听了爷爷的话我感到高兴,不管爸爸怎么不同意我和小蕊,但爷爷的这句话从事实上已经承认了小蕊。
我下来的时候,王妈正和家里的佣人介绍小蕊,俨然小蕊即将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又想起了爷爷的话,心里一阵欢喜。但随后我又被爸爸的事缠住了心绪,唉,先这样吧,好好的吃顿饭再说吧。
我把小蕊叫过来,跟她说了下刚才和爷爷的对话,小蕊似乎也很高兴的样子。
“少爷,少nǎinǎi,马上开饭了。”王妈喜气洋洋的叫我们,小蕊害羞的满脸通红。“王妈,我帮你端端菜吧。”
王妈“哈哈”的笑了起来,“你是我们书家的少nǎinǎi,哪能让你端菜,这么多佣人呢。你们去请老爷吧,他今天肯定也特别高兴,我们忙活就行啦。”
我冲小蕊点点头,我们两个走上二楼扶着爷爷下来吃饭。
“小蕊啊,放放是独生子,他做错了什么你要多多包涵。”小蕊笑着点点头,爷爷欣慰的看着我俩,“小蕊的xìng子很好,跟你nǎinǎi一样安静。”爷爷望着他左侧的椅子失神,据说那个座位是nǎinǎi活着的时候吃饭坐的位置,难得爷爷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
吃过了饭,我们把爷爷送回他的卧室,忽然小蕊噤若寒蝉,我疑惑的看着小蕊,她的脸sè煞白的盯着爷爷卧室的墙壁。
我和爷爷也向那望去,爷爷忽然上气不接下气的剧烈咳嗽起来。小蕊帮我把爷爷扶着坐到了床上,我们三个人就一直盯着墙上的那幅画像,不错,又是那幅红裙少女的画像。
“小蕊,是你拿出来的吗?”我低声问小蕊。
小蕊惊恐的摇摇头,“没……没有……我们不是一直把它放在后备箱里了,刚才和王妈去拿东西的时候并没有拿出来。”
“会不会是王妈拿出来的?”
小蕊马上又摇头,“不可能,刚才拿东西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之后管家刘叔去停车了,再说谁拿出来了会挂在爷爷的房间里……”
我还要说什么,爷爷摆摆手,惨然道,“这么多年了过去了,我还是躲不掉你。”爷爷又摆摆手,示意我和小蕊出去,“放放,我累了,你俩先出去,我想睡一会。”
我和小蕊只得走了出去,我俩在门口站了一会,听见爷爷一直在叙说着什么,不一会就没了声音。
“书放,要不要进去看看?”小蕊担忧的看着爷爷的房间。
我摆摆手,拉着小蕊回房“爷爷可能已经睡下了,我们出去走走。”
我带着小蕊来到花园,这里的温度较上海市区要第一点,尤其傍晚这个时候感觉凉风习习,甚为爽朗。
“爷爷一定知道什么。”我忽然肯定的说。
小蕊顿了一下,“我也觉得,可是爷爷似乎不想说。”小蕊忽然停了下来,“书放,答应我,如果爷爷不想说不要逼他,我相信就算他隐瞒了什么也是为了我们。我看得出来他疼爱你,爱屋及乌也疼爱我。”
我把小蕊拦在怀里闭着眼睛点点头,忽然我感觉刚才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好像看到了什么。我马上睁开眼睛,是苗苗!她也来了!不!确切的说从扬州到上海,她一直都跟着我们是么?那幅画怎么毁都毁不掉,怎么丢也丢不掉,她一直都跟着我们。我再度闭上眼睛,就让她yīn魂不散吧,反正我们也摆脱不了她不是么?
这天晚上我和小蕊都睡的不好,我是一夜未睡,小蕊总觉得有人站在床头看着她。其实小蕊不是心理作用,在我仅有的几次试图睡觉的时刻,我也都觉得床头站着苗苗,她yīn冷的目光冻的我浑身哆嗦。时值九月,竟然让我干冷彻骨。所以后来我只是抱着小蕊,让她的头埋在我的臂弯里,睁着眼睛看着周围。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我也昏昏然然的睡了过去。
“少爷!少爷!少nǎinǎi!快醒醒!”
王妈拼命的敲门声把我和小蕊都惊醒了,我们赶快穿好衣服。“王姨,怎么了?”我带着一丝被吵醒的不快问王妈。
王妈哭哭啼啼的说,“老爷他,老爷……你去看看吧……”
我赶紧跑到了爷爷的卧室,他躺在他的床上,抱着nǎinǎi的遗照,面容安详。我试了一下呼吸,知道爷爷已经走了。苗苗的画像就挂在爷爷床对着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画像里的女人好像不再放纵的笑,而是无可奈何的苦笑。一屋子人都哭个不停,我亲爱的爷爷就这样的走了,医生来了之后确认爷爷属于自然死亡,爷爷确实没什么疾病,只是视觉和听觉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变得不那么敏锐。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爸爸还躺在医院里天地不知,我回来看爷爷却又遇上爷爷去世。曾经我认为这个与我没有什么牵扯关系的家在一夜之间都要依靠我的支撑,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包括那个躺在医院的书耿泰,和我身边这个我矢志不渝爱着的司空蕊。
“王妈,你去通知所有的亲友来参加爷爷的葬礼。”我顿了一下,“不用通知我爸了,他正在医院里,前几天他刚做了脑瘤手术,我这次回来其实也是为了告诉爷爷这件事,没想到……”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留下了眼泪。
“少爷,这个家都靠你了”王妈也哭了起来,我把大家的工作都分配好,几个人去选棺材,几个人去买葬礼用品,几个人收拾别墅,一个人去请算命先生,剩下的人去接来吊唁的亲友。我猜爷爷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死去所以对身前身后事从来都没做过安排,这又让我不得不悲从中来,小蕊在旁边也是散乱的帮着忙,她知道我心里的痛,知道再多的安慰也是徒劳,所以就静静的陪着我。
我来到爷爷的书房,坐在爷爷平常坐的这个藤椅,闭上眼睛摇了几下。我想,苗苗,是你害死我爷爷的吗?如果是你现在一定会出现的,我冷笑一声睁开眼睛却什么也没看见。但是我的余光却瞥见了爷爷写字台上一个厚重的本子,它的封皮已经泛黄,大概有五厘米厚,我随手把它拿起来。随手翻开一页,上面写着:
1965年10月4rì晴
今天是我23岁的生rì,也是令我迷茫的一天。“双百方针”感觉是很久远的事了,反反复复这么多年,弄乱了人心。我不敢对别人说这些话,只能写进我rì记里。当然,还有一个人能理解我信任我,那就是雅涵,她总是相信我,在这样令人窒息的岁月里,因为有她我有了一丝活气。
“雅涵”是谁?一种好奇突然驱使我不顾一切的一页一页的阅读爷爷的rì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