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这是?仍是……
昏黑中,他合上麻木的双眼,惚惚睡去——
呼呼呼呼……
突然,“哐啷”一声,牢门被重重推开——
门外站着一个狱卒,似是嫌肮脏,也不进来,只伸进来一张嘴,就恶狠狠的说道:“马鼎良,你可以出去了”!
“嗯?”他挪了挪,缓缓抬起深埋的头,微微睁开麻木的眼,神情里透出些儿迟疑与迷惑——他还没有转过味儿来,他还不明白狱卒的意思。
但想了想,浑身就颤抖,溢出了光彩,“出去……?”光彩扭成渴望,扭成贪恋,他喃喃地道:“出去?”饥渴着,馋涎yù滴,“出去……”铁锁牵动,练练作声……
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了“出去”的幻想?自从经脉被封锁?自从锒铛又狼狈?自从每一次的粝食粗餐?又从什么时候起,他掐灭了“出去”的幻想?
像掐死一个婴孩一样,狠狠地,恶狠狠地……
狱卒走了。他蹑手蹑足的,跨过沟槽,来到门边,悄悄地,轻轻地,深恐重些就惹得天怒人怨,然后被他们反悔。
攀着门框,他慢慢把眼望出去,现在是白天——门外竟然是白茫茫的一片,都被冰雪裹得严严实实。
这、这是?
讶异得已经不能用言语表达。
这究竟……
没想到,洞中一rì,不见rì月更替,不知道星移斗转,没听见晨钟暮鼓,不知道外面已经发生沧海桑田的变化。原来还是总角垂髫的,现在已经许配作人家的媳妇,原来是恩爱夫妻的,现在连坟墓上的树木都已经很高大。
正印证了那句俗话——物是人非,人去楼空。
人去楼空——
他迈了出去,试探似的,不敢太用力——外面积雪丰厚,举步艰难。
呵气……
呼气……
呵气时,气凝成了霜;吸气时,气冲上了鼻头——他深深地唆了一下鼻孔,继续迈步前行。
“噶咋、噶咋”,踩压雪的声音,“练练、练练”,铁锁相互磨蹭时发出的声音。
这是哪里……
他要认清这地方。
走了一会,他歇下来,展眼往前方望,前方隐隐斜出了一排雪松——挺拔,坚韧,青黑如黛,蓦然,矗立,又安静。
又走一会,折过了山头,他倚在一株大雪松的树干上。
不久,他听见了一个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沙沙沙沙的,和这一带沉默的松,似是达成了一致。
不由得,他转眼循着声音过去。走上坡时,竟在坡下发现了一对仈jiǔ岁的孩子——男孩把外衣披在女孩身上,背着她;女孩受伤了,安静的扶着,好像已经睡熟。
好小的人,好瘦的肩……
他感叹。
好像因为太冷,不久女孩悠悠醒转。和男孩小声儿的说了一会儿话。说了什么,离得远,马鼎良听不清楚,只是说完之后,女孩又伏下了。
他们原来始发雨林,在试炼之地上已经走了半个多月。如果不是之前注入了从恶灵身体里萃取的血液,又处处提着心,时时机jǐng着,就算是铜筋铁肋,也休想来到这里。
他观察了他们一会,朝他们迤逦着走去。
不想来到中途,忽然瞥见少年来时的那个方向,竟好像风车一样,悠悠的,逆旋着一道绿雾萦绕的传送门——似曾相识。
停下来,他想了想,猛然醒悟,倒抽一口凉气,忙忙回头——
回头瞧雪山,雪山高插云端——
放眼西北角展望,西北角雪松遒劲,中间一条蹊径蜿蜒向上——“云山”!
这是……,云山。
霍然转身,冲少年断喝:“回来”!
谁知不但少年,少女也充耳不闻,仍然都凝视着山顶,山顶这时巍巍——似是摇摇yù坠——那里就是会师的地方,那里就是……梦想胎盘。
只要到达那里——
只用到达那里。
“回来,快回来!”马鼎良急忙大喝:“那边不能去,去不得!”,他呼喊着,早流星一样大踏步冲去,“回来,快回来”!
少年很坚定,像一株雪松,默默地行进,既不听不闻,也不问不答。也许离得远,也许他们早被分在了不同世界——
他大急,好像料到了什么,咬牙切齿,喝斥道:“你要把你背上的人背去地狱吗?”说着,又加快了脚步——
近了,更近了……
到了。
一冲到,就伸手,一伸手,就抓取——
男孩好像脚步快了些,这让他抓了空。
于是他“揪”他,如果揪还不成,他就掖,如果掖还不成,他就拖,拖还不成就拽——总之,无论如何,他都得把他们拉回来,拉回去——
谁知,这手才一揪,一股劲风即袭来,不偏不倚,不迟不慢,纷飞了白雪——阻断了他仍受封的手——他仍被铐着——
手腕是,脚踝也是。
仍然背负着枷锁——
寒风飒飒,飞雪刮成了一堵墙……
等到风去,雪住,那少年早不见了踪影——
怎、怎会?
他心忙意急,沿着小路快步寻找,幸喜这里故地重游,他还能分辨。
不一会,他转过了山怀,远远就看见了一个倚光秃秃树干坐着的人。
只一个人。
忙忙赶过去,拨下了积雪察看。只见那人已经死了,却不是方才那对少男少女。只似是在这里掉队,要整理稍作歇息,没想一时疏忽,就在这里被冻僵冻死了。
他撇下不理,仍旧是心忙意乱,沿着道路往上寻。
要赶上,这次一定要赶上!
想时转眼就见了——
他们现在离地面太高,又不懂吐纳的方法,就不胜空气稀薄的阻力,开始蹒跚举步。远远的、从下面望上去,只见她们缩手缩脚,瑟瑟的,好像一撮儿刺猬,在山腰那里慢慢行进。
看了一会他就赶上去。
不久见他们转入一片平地,平地那里树木工整,好像经常有人来修剪。
马鼎良也跟了进去。
谁知,一进去,他立即就见了一滩血——
好像一团在雪地里盛开的玫瑰,绽放得殷红……
少女死了,被少年搂在怀里——
少年怔怔地掉泪,像是失去了挽留灵魂的力量,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一动不动的。
马鼎良深深唆了一口气,慢慢抬起头,仰望这一片冷漠的天。天若有情天亦老,天若无情?无情的天上隐约传下一些遥远的话,被风荡得若即若离——
“种一点什么吧,种菜,种花,种树,都行,也不会那么无聊了”,“嗯?”……
“很久没有这么悠闲的看星星了,村子被袭击后……”,“我只喜欢欣赏夏天rì落时庄稼地里的狗尾巴草”……
“来圣境已经有一段时间,明天就要接受狩灵师资格检查”,“结果会怎样呢?”,“不知道,但不论结果怎样,都要一起走”,“嗯”,“我是说……”,“我明白”……
“这里就是峡谷的尽头,我们成功了,穿过这道传送门,前面就是云山”,“嗯……”……
“这、这就是云山?对,是云山”,“嗯”,“爬上那座雪峰,也许不用,我们就是狩灵师”,“好像是……”,“我们成功了”,“嗯……”,“真的”,“真的”……
不久,他们来到会师的地方。只见风雪中跨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双手围在胸前,嘴唇厚厚的,抿成了一条yīn寒的直线——
他于是背着她,快步过去,问:“请问,您是接引人吗?”
男子慢慢抬起埋下的头,扫视他一眼,道:“是”。
“太好了”,少年发自内心的轻叹,道:“终于”转望回去,对少女道:“太好了”。
少女微微答应一声,道:“嗯……”没有太多喜悦,观察着接引人的神情,眼也不眨。
少年畅快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什么,先生?”
接引人缓缓审视着他,然后扫了一眼少女,慢慢举起手,指着她,道:“接下来,杀了她”。
少年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