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天云帆早起,收拾停当,准备出门。昨晚李瑱为钟老头和自己设宴送行以后,韩氏便细致地为云帆的这一次出门准备了好些东西,衣服钱财等身外物以外,少不了叮咛,叫云帆要照顾好自己。一早云帆起身,韩氏便推门进来了,还要为昨晚的工作做一检查,看一看有没有遗漏些什么,她虽嘴里讲同意云帆跟着钟老头出去历练一番,作为母亲,总难以放下心中的担忧,以为云帆还是一个孩子,怕他事事不能自理,而忘记了云帆这十多年是如何过来的。她起个大早,只为在云帆出门之前再提醒一下,外面的世界虽然jīng彩,但不比家中,家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是为云帆永远敞开为他准备好的,所以她再次叮嘱,若云帆感到累了的时候,便要回家,以解家中老人的思念之情。
相比之下,父亲李瑱虽然也关心自己,做法却不大一样。昨rì叫云帆到他的书房里聊了半个下午,无非是希望云帆好好听钟老头的话,锻炼自立的自信的男子气概。他以为云帆已有十七岁了,该慢慢地去历经一番人事,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个世界,修身齐家,完成自我。至于治国平天下,目标太宏远,不在要求之内。这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的希望,他并不怎么给出压力,却如大多数的父母一样,也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大出息,能做出一番事业来的。对于出去走一走长长见识,云帆很认同,也觉得自己不能有了家的护佑之后,凡事靠家里,不思进取。对比原来那样每天忙于嚼谷,没有jīng力和心思想些别的,做些别的,云帆觉得,能空出手来做一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他是幸运的。
小冬、小池这两个丫头知道自家少爷要出一趟远门,而不能带上自己,心有不安的同时,也很舍不得,近一个月的相处,她们从刚开始的未完全进入自己的角sè,到跟上云帆的脚步,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她们与云帆已生出感情来。云帆将她们看作妹妹一般,完全没有主人对下人的样子,仅从这一点上就能够轻易获得她们的认可。今早她们起得比云帆还早,只为再多看一看云帆,为他做些事,因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是难以见到自家少爷了的,看到韩氏进来以后,与云帆说一会话,她们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同行,可惜这只能想一想而已,带上她们有诸多不便,倘若她们会武艺,能保护到云帆呢?或许有很大不同,能随行也说不定,这也是她们此时心里所想。
“娘,没必要准备这么多东西的,孩儿又不是出去很长一段rì子,换洗衣服有两三套就可以,还有孩儿花销不大,带这么大的一袋子钱,也不大方便。”云帆建议自己的母亲不必为自己准备太多东西,他崇尚轻松出门,潇洒而归。行李太多,是韩氏的心意,不可丢掉,带着身上却大不便,只好取一个合理的数值,这样母亲放心,自己也不用难为。
韩氏也知道自己可能是关心则乱,刻意为云帆准备了一大袋子的东西,就显得不大实用。她摇摇头,轻笑道:“好吧,就听孩子你的,咱不用这许多,不过该有的不能放下。出门不易,不比家中,出门需要靠自己呀。”
“娘,您就放心好了,怎么说孩儿这些年也是靠着自己一个人搞掂自己的温饱,就算老头子不在我身边,也问题不大的。”云帆所说的是另一个李云帆,自从自己到了这个世界,以前本存在于脑海之中的这些年打滚红尘的经验,是不翼而飞,不知藏到何处去了。现而今一切都需要自己从头开始,讲这一番话,除了安慰自家母亲外,更因为这一段rì子来,特别是练习了老头子那一门吐纳之术以后,他的自信慢慢积习起来,可观到就算重新开始打滚一遍,也不会心慌的地步。
“傻孩子,以前你是一个人,现在不一样,现在有娘,有你爹呢。娘也很放心你跟着钟叔叔,不过娘只是心里舍不得,你回来一个月不到,又要出去,娘能不思念吗?”
“娘,孩儿出去是想学一点东西,学一点本领,好保护娘跟爹。时间不会太长,反正过年时一定回来,一家团圆的。”云帆也不知道此行出去需要耗费多长的时间,只是心里觉得,就算自己无计划,未知的变化可能吞食掉较多的时间,也不至于连回家过年都抽不出空来。这算是一个保证,也给了韩氏些许安慰。
云帆花费jīng力安抚过韩氏,知道到了与老头子约定的出行时间。早起早出门,这样留给下午晚上的时间才多一点,不至于被动。韩氏送了云帆出门,将他送上马车,目送他的离去,他的将到宁城一趟,韩氏眼角不禁带着泪珠,当马车走远,泪珠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一旁的李瑱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夫人,孩子终究是要长大的,你不必难过。而且有钟叔叔在,孩子不会有安全问题。”他拍了拍韩氏后背,待得马车难觅踪影,便陪同韩氏转身回府,这一趟云帆的出门,李瑱并没有安排李石、王涛或是陈福等人跟随,他不是不重视云帆,不关心自己的儿子,而是明白要叫已是十七岁的少年快速dú lì起来,靠自己是最快的途径,更何况明地里不安排,也不代表他不会暗中留意,毕竟是他的孩子嘛。
车先往东,取道章州北上,循着大道向宁城,而不是沿着三潭镇这一路回宁城,是老头子的主意。钟老头的解释是两条路差不多远,三潭那一条云帆已经走过,所以给他换一换口味,实际上呢,老头子的五加皮存货不多,要进章州将它补满,对此云帆亦不持异议,反正他不喜欢五加皮,进城里停一停,不花多少时间。
自西门进去,从北门出来,云帆的以为不会花多少时间与实际有一些出入。这不是城内塞车,也不是群众集会堵住要道,而是马车夫临时肚子疼,上厕所费去点时间。云帆感慨着,毕竟不是真正的自家中人,临时请来的家伙,领取一份酬劳,而爱来一点临时故障,叫人无奈,幸而他和钟老头不算太赶时间,就算是慢一点,廿七八就可以到达宁城。四五天的行程,不长不短,按老头子的说法,赶在老道士开炉之前抵达,不会让对方失望。
“老头,你不会喜欢上这种美酒吧?”马车之上云帆笑着调侃钟老头,他不认为五加皮是一种能好到那里去的酒,好听些像老头子说的“低档酒中的优质货”,实际上是一种平民化大众化的货sè,以老头子的眼界,断至于只爱五加皮。昨晚的酒桌之上,钟老头还向刘方肇推荐了此物,连带着自己的这一位师叔似乎也爱上了它,难道是酒的原因或是如老头子讲的酒葫芦确是一件宝物?他心里疑惑,就是不张嘴喝上一口。
“小子,老子喝的是记忆,忆苦思甜知道吗?别因为现在生活好了,就忘记当年的穷rì子,人不能忘本。”老头子笑着答道。准确来说,他的两次满装五加皮,不过想换一换口味,先在低档酒中泡上几天,待到了宁城,到了山上,就可以从老道士里获得另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好酒,是为一种悬殊的差距,人才会品尝到其中的有意思之处。
云帆看看车子已出了北门,慢慢将章州落在身后,听到老头子这一番言论,嗤笑一声道:“嘿嘿,老头,我严重怀疑你的品味,会拉低我的鉴赏水平,不行,到了宁城你不能再买五加皮了,要来就来宋庄货。”
“果然你还记得宋庄米酒呀,那好吧,到时候咱们再回破庙住一晚,老头好像落了点东西在那里,要取回来。”
云帆忽然记起破庙里的那一尊石像,此时将自己的疑问道了出来:“老头,话说我们也在破庙住了这么长时间,庙里的那一尊石像叫什么名字,小子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呢?”
老头子一副正经的样子,摆出庄严肃穆之状来,淡淡回答道:“小子,到今天还没看出来吗?诺,你认真对比一下,是不是觉得老子跟石像很相似?”
云帆将石像套在钟老头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两者毫无相似之处,他摇着头道:“别开玩笑了,老头,我是认真的,难道庙里的供奉就是你自己,您老人家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哼,披了马甲而已,这你都认不出来。算了,我讲的是实话,那石像是照着我年轻时的模样做的,跟现在的我有些许出入是正常的,不过明眼人一眼可以看出来神似呀,神似,懂了吗?”老头子笑眯眯地将他的玩笑进行到底,自然,他的用意不在石像,只在自家,还有云帆。实际上连老头子自己也没去深究石像这个问题,一块石头,貌不惊人,对他而言没什么可以挂在心上的。
知道解惑不了,云帆没有选择穷究这个问题。今早启程时韩氏脸上带着不舍之情,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父母在不远游,说的是一个孝字,其中也包含着责任。云帆自以为不是个迂腐的人,短短个把月时间,仍受了某些风气的影响,或者说是一直以来,无论在这里还是前一个世界,骨子里皆隐藏着这一类型的因子,无法丢掉。想到此情,云帆还联想到“zì yóu”二字,两相对比,发现如人生中的矛盾那样,责任与zì yóu也显出其矛盾之处,对于走极端的人来说,选择其一,当面对另一个时,会感到压抑,需要发泄。云帆没有深入进去,以为自然一些,不必事事按照例规来,也不必为了所谓的zì yóu而卸掉肩上的责任,有追求的同时肩上也要担着相应的物事,想起来这是很有趣的事情。他既然出了门,便要努力往前,其余的等到回家再谈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