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诗,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还好。”
“最近你跟那个叫凌逸的小子,绯闻很厉害啊,你们之间不会真的有什么吧?”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可是,你们之间传出的种种绯闻,并不像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闻人怀诗眉头轻蹙,平静道:“我和什么人交朋友,以及以怎样的方式和人交朋友,都是我的自由,我比你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我们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好到需要关心对方私生活的程度,说出你真正的目的吧。”
“你……”中年男人一窒,随即叹道:“好吧,你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不干涉你……那就说另外一件事,关于凌逸施展出来的武学,我想知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武学?尤其是那门拳法。”
“怎么?你感兴趣?”闻人怀诗平淡一笑,给人一种淡淡嘲讽。
中年男人感受到了那种嘲讽,神情之中的羞恼一闪即逝,道:“我也是出于对闻人家族兴衰的考虑……如果那样的拳法能够威胁到我们闻人家的金刚涅槃掌,就不应该流传在外界,尤其是,流传到神恩家族以及那些古武家族中去。”
闻人怀诗淡淡道:“既然爷爷都始终没有过问,你又何必操这个心?”
“因为我也是闻人家的一份子!我不想让闻人家族走向衰败!”中年男人重重道。
“闻人家的荣耀,从来不是靠遏制可能出现的敌人而得以维持的。爷爷说过,闻人家的人,只会担心敌人不够强大,而不会害怕敌人过于强大。”
中年男人沉声道:“可是你爷爷总有老去乃至死去的一天,到时候闻人家族又该怎么办?”
“所以他才生了你们。”
中年男人被这句话哽得失语。
闻人怀诗继续道:“如果你觉得自己不行,那就不要再说这种让闻人家蒙羞的话,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你是我爸,更因为我觉得我行。”
中年男人眼神闪过黯然,看上去威严的面庞只能有些不知所措而尴尬地笑着。
“好了,我要练功了。”
“……哦,好,再见。”
父亲的身形在视线之中消失,闻人怀诗的神情变得有些空洞而茫然,然后用双臂紧紧地箍住了双腿,疲倦似的将头抵在膝盖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可为什么一看见你,一听见你的声音,就脱口而出?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不要怪我……你们不去做,难道还不允许我去做?有些东西,我比你更在乎……闻人怀诗,你就是个笨蛋,白痴,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什么事都和你无关了……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你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身形修长而算得上清瘦的她,在这与世隔绝的修行间中,抱着膝盖坐着,身子因为心中的声音而微微颤抖,有种从未出现在人前的孤独、冷漠和无助。
仿佛在一个空空茫茫没有尽头的白色世界之中,只有自己在拼命奔跑,没有水,没有空气。
好像马上就会死。
突然间,有一张面庞突然在闻人怀诗的心中出现,由模糊变得清晰,越来越近,近到仿佛要双唇相碰……
经历了相对于身体的伤势来说绝对称得上长久的昏迷之后,庄天宇醒了过来。
对于庄天宇来说,精神的创伤比**的创伤更加来得沉重许多,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不再醒来。
哗啦一声,他从淡绿色的恢复液中挣扎而出,呕吐着口腔和鼻腔中的液体。
身体的创伤,已经基本恢复,连受创严重的右手都是重新生长了皮肉,加上恢复液中参杂了一些珍贵的治疗经脉创伤的药剂,使得他的经脉也是恢复了不少,不过距离完全痊愈还有一段路要走。
这样一槽的恢复液,使用一次的费用是十万,对于一般的学生来说颇为昂贵,但对于庄天宇来说,并不算什么。
更何况,这里是清园联大的医务楼,可以用二十个学分进行支付,算是清园联大针对学生的福利的一种。
从恢复槽中挣扎着爬出,浑身**地庄天宇微微喘息着,看向病房中已经等待了不少时间的人。
“叔叔。”庄天宇道。
山本武一眼神复杂地看着庄天宇,道:“先将衣服穿上。”
庄天宇便将桌子上摆放整齐的衣物穿好,面对山本武一,露出愧疚的神色:“叔叔,这次的事情,我搞砸了……”脑海中却是浮现出昏迷前的一幕幕,那种羞耻怨恨的感觉仿佛化成了火焰,不断地炙烧着他的心,拳头不禁握紧,神情就多了几分扭曲。
任谁城府如海,遭遇到那样的事情,也不可能保持绝对的淡定。
山本武一阴沉道:“不能怪你,是我太大意了……好在你的伤势并无大恙,否则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兄长。”
可是精神上的羞辱,比**上的伤害更加严重!
庄天宇猛然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怨毒地道:“叔叔,我一定要他死!”
山本武一点头,眼中同样阴狠怨恨,寒声道:“这是自然!不过想要杀他,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牵涉到方方面面,我们暂且要做的,就是忍耐。”
庄天宇眼中,顿时露出不甘。
山本武一轻摇头,道:“清园联大你是呆不下去了,我会为你办理退学,然后将你转入云杭联大,云杭联大虽然比不上几所顶级学府,但也是一流学院中的佼佼者,然后你就回家族,进入禁窟,三个月后,你就可以在名校大比上跟凌逸再决高下!”
庄天宇闻言,眼中顿时露出震惊之色:“叔叔,你是说,禁窟?这……”
“禁窟是我山本家族最大的秘密,除了历代家主以及家主继承人,没有人有资格进入,你这一次之所以能够进入,是因为你需要付出代价……”山本武一语气为难,似乎有些不忍。
“什么代价?”庄天宇心中咯噔一下。
“从今以后,你将永远无法被录入山本家的族谱,无论你最后修为多高,都只能成为供奉堂的供奉……”
咔……
庄天宇的一颗牙齿,因为极大的用力而出现了裂纹,脸上现出了苍白而愤怒的神色,最终惨然一笑,道:“原来如此……看来家族是觉得我丢了太大的脸,永远不会再给我回家族的机会了!或许在一些人看来,我更应该切腹谢罪才对?”
“天宇你不要沮丧,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将来当上族长,必然要将你的名字,写入山本家族的族谱!甚至,我还会全力栽培你当上下一任的家主!”
庄天宇眼中顿时出现了希望的光彩。
山本武一继续道:“那些人都是愚昧,守着旧东瀛的所谓武士精神不放,所以东瀛才会渐渐走向腐朽没落,天宇你做得很好,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这一次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场机缘,禁窟就连我都没有进去过,也许你能够从中找到属于你的机缘!”
“多谢叔叔!”庄天宇感激地道:“若非叔叔从中争取,我肯定没有这样的机会!”
“我膝下无子,你又是兄长唯一的儿子,我不帮你帮谁?”山本武一说着,道出一个疑问:“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第一击施展出‘瞬光一字斩’之后,你为什么没有再以刀意对敌?就算凌逸武道意志惊人,但毕竟没有领悟‘意’,时间一久,他就抵挡不住。”
庄天宇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思索了几秒,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时候突然就无法集中精神了,而且心中很乱,刀意难以凝聚……”
山本武一闻言,神情一动:“那你现在试试看,能不能释放出刀意来。”
庄天宇点头,目光微凝,下一刻,他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眼中现出了惊慌恐惧。
“怎么?”山本武一神情一凛。
庄天宇声音恐惧地颤声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要想释放刀意,各种杂念就滋生出来,刀意根本无法凝聚!”
山本武一的脸色瞬间阴郁非常,首先想到的,就是在那场交手之中凌逸是不是对庄天宇做了手脚,不过,就算是以他的见识,也想不出有什么方法能够造成这种异状。
当时他虽然没有立刻现身,但也是始终关注着纠纷台上的一切,凌逸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若是真有什么异动,他自信凭着自己先天中期的精神感知,肯定会察觉到。
又或者,是因为天宇受到打击太大,武道意志都几乎击垮,所以才有这种状态?
山本武一闪过这样的念头,便安慰庄天宇道:“也许是因为这次受伤的缘故,等修养一阵,也许就会恢复的,不过这件事情,你切记不可透露给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家族中人,更是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这点天宇心中有数。”
庄天宇下意识地接受了这种解释,也怀疑自己是因为凌逸的羞辱,极大撼动了武道意志,才造成这样的心理后遗症,不过心头总有一丝阴霾,让他觉得仿佛不是如此。
接下来,山本武一再亲自给庄天宇细心检查了一下身体,确认其体内的确没有什么隐患,这才放心地离去,让庄天宇在好好休养,第二天再离开学校秘密返回瀛洲,却是没有向庄天宇提及学校对自己的堪称严厉的处置。
而当山本武一离开病房,庄天宇脸上的几分恭谨之色便荡然无存,换成了平静而怨漠的表情。
在这个世间,很少有人知道庄天宇的出身来历,就算是在山本家族之中,知道其身份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没有人知道,山本武一还有一个叫山本武大的双胞胎哥哥,兄弟俩感情极好。
也没有人知道,某天夜里,这俩兄弟以及山本武大的妻子院中饮酒,酒醉之后的那天晚上,山本武大的妻子半夜起来如厕,之后居然误入山本武一所在的房间,发生了关系。
山本武大知道这事儿之后勃然大怒,但终究顾及这乃是妻子无心之错,便压下了此事没有声张。
更没有人知道,那夜之后,没过多久山本武大的妻子就怀孕,十月怀胎之后生下了一个男婴。
山本武大感觉孩子不是自己的,再度暴怒,拉着山本武一悄悄对男婴做了亲子鉴定,没想到因为他们二人是同胞兄弟的缘故,基因结构完全一样,居然连最先进的检测技术都无法判定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一天傍晚,大醉之后,山本武大找上山本武一,双方发生口角,最后变成兄弟反目的激烈交手!
那时候这兄弟二人都还只是后天中期境界,两人都打出了真火,毫无保留,数招之间,山本武一失手居然将山本武大打死。
山本武大的妻子见状,悲愤欲绝,找山本武一拼命,被内心惊惶而茫然的山本武一下意识地一招击飞,几个呼吸就彻底断气。
此事很快惊动了山本家族的高层,了解清楚事情原委,经过激烈的内部审判之后,山本武一以及那个男婴最后被外放,除非有朝一日山本武一有朝一日能够晋入先天后期,有资格竞逐家主位置,否则一生都不能再回瀛洲。
而这个身份不能确认的男婴,也被认为不祥,被从山本家族的族谱之中划掉了名字。
这个男婴,就是现在的庄天宇,“庄”是随的母姓,因为他没有资格被冠上山本二字。
山本武一在庄天宇十六岁的时候,告诉了他一切。
明明是将自己养育到大的至亲叔叔却成了杀害父母的仇人,明明拥有山本家族最正统的血统却得不到承认,明明可以拥有唾手可得金钱权势却又遥不可及,这如何不让庄天宇感到震惊、愤怒和不甘?
对于山本武一,庄天宇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恨他让自己失去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另一方面又对其养育调教之恩无法忽视,并且这位名义上的叔叔极可能是他的生父。
最近几年来,得悉了真相的庄天宇一直承受着这种爱恨交织的煎熬。
而现在的庄天宇也很清楚,眼下山本家族之所以让他进禁窟,是因为山本武一现在拥有了震惊整个家族的先天中期的修为,也因为他本人展现出远超同辈的极大武道天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更因为这一次针对凌逸的挑衅和挑战,背后其实是得到了家族的推动和授意,在家族高层的保证中,只要他逼出了凌逸身上的武学,就能重新将名字写在家族族谱上面。
这一次纠纷台上的惨败,无论是庄天宇自己还是山本家族,都事先没有想到。
也许是因为山本武一的争取,也许是因为家族对自己做出的补偿,才有了这一次进入禁窟的权利。
代价却是,从今以后,他将永远得不到山本家族在身份上的承认,除非有朝一日,山本武一能够晋入先天后期,然而这又谈何容易?
庄天宇坐在床沿,神情平静而眼神怨漠。
从这一刻开始,对于家族,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归属,哪怕是允许他进入禁窟。
对于这个表面华丽却内部丑陋腐朽守旧的庞然大物,庄天宇充满了毁灭**。
毁掉它!
毁掉,你就自由了……
我是谁?我是庄天宇,不姓山本。
于是,庄天宇开始期待,禁窟到底能给自己带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