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六年就在这样断续的风波中来到了。皇后主理六宫旧仇已去新欢又不足为虑。我依旧是独领风骚安安稳稳的做我的宠妃。余暇时我只召来了温实初请他为我调理身体以便能尽早怀孕。慕容世兰的死让我越觉得宫中的欢爱实在太缥缈不如自己的一点骨血来得可以依靠。
于是温实初频繁出入存菊堂既为我调理又要照顾眉庄的伤势。
不知为何眉庄本应很快愈合的伤势好得很慢几乎隔几日就要反复。温实初头痛不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更加细心照料。
眉庄倒也不怪他只说:“是我体质敏感而已倒劳烦了温大人多跑几趟。”
眉庄对我频频被玄凌召幸的事并不甚在意因和她一起居住我起先原怀着忐忑之心渐渐也放下了。
这年冬天特别寒冷雪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我时常和玄凌一同握着手观赏雪景一赏便是大半日。那时的他心情特别宁和虽然总是不说话唇角却是隐约有笑意。
有一次我冒雪乘轿去往仪元殿东室玄凌正取了笔墨作画见我前来执了我的手将笔放入我掌中道:“一路前来所见的雪景想必甚美画来给朕看如何?”
画画本不是我的所长然而玄凌执意我也不好推托。灵机一动只摊开雪白一张宣纸不落一笔笑吟吟向他道:“臣妾已经画就四郎以为如何?”
他大笑“你顽皮不说而且偷懒一笔不下就说画就岂非戏弄朕?”我含笑伏在他肩头道:“不正是大雪茫茫么?雪是白的纸张也是白的臣妾无须动笔雪景尽在纸上了。”
他抚掌亦笑。
或者我自倚梅园折了梅花来红梅或是腊梅、白梅、绿梅颜色各异。一朵朵摘下放进东室透明的琉璃圆瓶瓶中有融化的雪水特别清澈我把花朵一一投入水中再经炭火一薰香气格外清新。我便半伏了身子勾了花瓣取乐他便静静在一旁看着我。
人人皆道我最邀圣宠我所谓圣宠不过就是这样平静而欢乐的相处。
自从那一日目睹了华妃的死不知怎的心里时常会不安。有时明明和玄凌笑着说话忽然心里会怔怔一跳华妃美艳而带血的脸孔就浮现在眼前蓦地惊动。惊动过后不自觉地疑惑此时得蒙圣宠的我是否会有她这样的下场。而这样的一点绮念竟似在心中生了根一般不时地跳出来扰一下我的心绪为这安逸的生活平添了几分心悸。
浣碧知道后笑我:“小姐实在多心了慕容氏跋扈小姐谨慎又最得圣眷怎会和她一样呢?”
我叹息一声缓缓道:“她当日不也是宠冠后宫?”
浣碧咬一咬唇思量片刻道:“她终究输在没有儿子。小姐若能有所出地位就当真巩固了。”
我轻蹙了娥眉道:“哪里是这样容易的事呢?想有就有了。”
浣碧想一想轻轻凑到我耳边道:“不如私下去找些能让人有身孕的偏方。”
我红了脸在她额头作势戳了一指道:“就会胡说。等把你嫁了出去看你还满口胡咀么?”
浣碧羞得转了身道:“奴婢好好地为小姐出主意主意不好就罢了何苦来取笑人家。”
我忍着笑拉了她的手道:“哪里是取笑不过个一年半载你就不在我身边伏侍了——难不成要陪着我一辈子么?”
浣碧侧头听着忽然认真了神气道:“奴婢和小姐说真心话奴婢不想嫁人只陪着小姐。这里虽然好也不好小姐一个人捱着太苦了。”
我默然半晌勉强笑:“这可是胡说了等成了老姑娘可就真没人要了。”
浣碧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上裱着的六福窗花幽幽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这雪下得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
后宫平静而朝政亦是有条不紊的。有了汝南王的先例玄凌对此次平难的有功之臣颇为小心并未授予太多是实权只是多与金帛。对于入宫侍奉的功臣之女没有很快晋封亦不宠爱得过分。
我细心留意之下福贵人随和瑞贵人恬淡四位贵人内里明争暗斗亦是自顾及不暇。槿汐曾在无人处问我是否要收服一二为己所用我笑笑道:“让她们内斗去吧待到只剩强者之时我再观其情势择人用之。”
槿汐会意“祺贵人娘家与娘娘家即将结亲若到万不得已时奴婢可想方解她困境。”
我点头:“如今她如鱼得水咱们就先不要插手。”
新人之中瑞贵人洛氏渐得恩宠与祺贵人有平分春色之像。我在落雪那一日在太液池边遇见了她。
彼时湖边风冷并不多人经过我从太后处请安回来便自湖边抄了近路回宫。见她携了侍女自湖上小舟中上岸不由纳罕吩咐人止了脚步。
雪花未停落入水中绵绵无声天地间空旷而冷清她穿一件雪白的织锦皮毛斗篷更似化在了雪中一般只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盈然而立。
我问她:“瑞妹妹不冷么?大雪天的。”
她只澹然施了一礼静声道:“大雪天的才干净。”
“干净?”她的态度不卑不亢并非因我是宠妃而刻意讨好谄媚我心下倒喜欢。
她淡淡瞧我一眼微微而笑又似未笑:“娘娘觉得这宫里很干净么?惟有下雪遮盖了一切才干净些。”
我不防她这样说话随即温和笑了“妹妹以为遮盖了就干净了么?心若无尘什么都是洁净的心若遍布尘埃本身就在肮脏之中。何况真正的洁净本是不需掩盖的。(eb用戶請登6,.net下載TxT格式小說手機用戶登6netbsp;风吹起她的斗篷露出一弯天水碧的裙角斗篷上的衣带微微飘舞更衬得她宛如碧潭春水边一朵雅洁的水仙明净而芬芳。
她的眼神微有亮色向我福气一福道:“嫔妾受教。但若堕尘埃宁可枝头抱残而死。”我望着她澄静无波的眼神自己倒先自惭形秽了。
二月二“龙抬头”那日天似乎有要放晴的迹象。玄凌在皇后宫中亦召了我和陵容去陪着说话。
我到的晚早有知趣的宫女挑起了帘子让我进去只觉得殿中的暖气“轰”一声涌上脸来热热的舒服。玄凌他们都已在了正围着火炉敲了小核桃吃着说话。
陵容见我来了笑嘻嘻道:“姐姐来得晚罚你剥了核桃肉不许自己吃。”
我搓着手笑道:“外头这样冷本来用了个手炉谁知道走到半路就凉了就去换一个谁知就耽搁了。”
玄凌唤我走近握一握我的手怜惜道:“果真手冷冰冰的快暖一暖再吃东西。”
皇后温和地笑:“是啊要不然冷冷地吃下去肠胃没暖过来反倒要不舒服。”
我忙忙谢了恩方在玄凌下的小杌子上坐了。
天南海北聊了一会儿皇后笑吟吟向玄凌道:“前两年宫中多有变故又延迟了选秀如今宫中妃嫔之位多有空缺皇上可有意选几位妹妹填一填缺么?”
玄凌慢慢咀着块核桃肉道:“皇后且说来听听。”
皇后如数家珍:“按照后宫的仪制应当有贵淑贤德四妃各一三夫人、四妃、昭仪等九嫔各一五贵嫔其余则无定数。贵嫔有二、四妃亦有二且还无妨。九嫔呢只有一个李修容。贵淑贤德四妃虽有空缺但位分极高可以慢慢来而夫人之位一向也并不多立。”
玄凌“唔”了一声道:“九嫔其他也就罢了昭仪是定要立一位的为九嫔之。”
皇后继续道:“贵嫔以下许多位分还空着。”
玄凌望着我道:“那么就请皇后选个好日子晋封莞贵嫔吧。”他又问:“四妃只有两个么?”
我明白他言下之意忙道:“臣妾资历尚浅……”
皇后笑容满面打断我道:“这倒不是资历不资历的话不是人人在宫中熬成一把老骨头就能封妃的。莞贵嫔德行出众自然是没有话说的。”她款款向玄凌道:“只是贵嫔入宫不久是一说且还没有子嗣啊。若他日生子封妃才是极大的荣耀。”
皇后见玄凌沉吟又道:“不若先立为九嫔如何?”
玄凌抛了一颗栗子在火中爆出清香的脆响拍了拍手道:“就依皇后之言先立为昭仪吧。”
我忙下跪谢恩陵容满面皆是微笑道:“姐姐大喜。”
玄凌温言向陵容道:“怎知你没有喜呢?”他转向皇后道:“进安嫔为从四品芬仪吧。”略沉吟又道:“就择了日子和莞贵嫔同日晋封也算是她们同喜吧。”
第二日皇后就择定了晋封的日子二月十二。
我陪着玄凌一道回仪元殿的书房静静陪着他看折子。外头几丛细竹负着残雪轻吟雪化声滴答作响地上湿润的泥土化得有些泥泞有些不堪。
仿佛这人世间的有些真相总是最不美最不能让人接受的倒不如一切被掩盖了起来不被人知晓。
玄凌看完一卷折子忽然不悦道:“有臣子奏报玄济在狱中时时口出怨言谓朕‘小人’以妻儿之命要挟于他。”
我淡淡一笑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曾经是尊贵的亲王一朝沦为阶下囚难免口出怨言。”我转问他:“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我瞬即了然。
我点头道:“皇上打算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毕竟玄济是乱臣贼子杀了也不可惜。”我话锋一转又道:“可是皇上今日生气只是为了玄济的怨言么?”
他看着我“嬛嬛朕更在意天下攸攸之口。”
果然。我舒缓了眉峰温然道:“那么请皇上给玄济之子予泊一个虚爵吧。玄济怨恨皇上以他妻儿之命要挟皇上却偏偏广施恩惠不使孤妇幼子无依也好使天下非议无有所出。”
玄凌沉吟“予泊还年幼……”然而他很快笑了“朕就是喜欢他年幼。”
次日上朝玄凌就令玄济之子予泊继任为汝南王。当然予泊只有七岁汝南王这一王爵也不过是个虚头衔得些俸禄度日罢了。
槿汐颇有不解道:“娘娘何故……”
我打断她颇有些感触道:“当日我失子失宠宫里那么多人除了敬妃眉庄只有一个非亲非故的汝南王妃来看我。不管她是怀了什么心思来的终究也算是雪中送炭。今朝我得意她失意又听闻她成了庶人带着幼子幼女境遇凄凉我能帮也就帮一把吧。至少儿子有了王爵日子也好过些。”
槿汐默默点头道:“娘娘是要报答当日滴水之恩。”
我笑一笑另一层心思却没有说出口来。华妃一生的所遇更叫我伤感宫中情爱之凉薄艰辛。汝南王纵使跋扈嚣张可是对于妻子儿女却是可以不惜自身舍出性命去维护的。我虽然不满于他也是感佩的。
册封的前一晚我宿在仪元殿东室。
清冷素白的月光自帘间透入落在织金毯上似霜如雪亦被殿中烛火微朦的红光摇曳得萌生了几分暖意。
我倚在玄凌怀中香炉里龙涎香散袅娜的白烟如丝如缕微扬着缓缓四散开去。
玄凌寝衣的衣结松松散着殿中和暖似三春明媚也并不觉得冷。他将我搂在怀中和言道:“棠梨宫已经修缮好明日申时一刻1你册封完毕便可依旧回棠梨宫去居住了。”
我用手指散漫拨着他微青的下巴笑:“也委屈了祺贵人挤在欣姐姐那里皇上要去看她也不方便。”
他大笑:“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朕爱不爱看她而已。”他止了笑握了我的肩膀道:“朕想过了。棠梨宫还是给你一个人住。有次朕来看你祺贵人也在一旁当真是不痛快。”
我淡淡笑着:“四郎的本意是喜欢她才和臣妾一起住的怎么又不让她住回来呢只怕祺贵人要吃心。”
玄凌的神气里带了几分诚挚一字一字道:“以后棠梨宫只给你一个人住春天的时候朕和你对着满院的海棠饮酒看你在梨花满地中跳惊鸿舞夏天的时候和你在太平行宫赏荷花。”
我心中触动眼中含情亦含了笑缓缓接口道:“秋天和四郎一起酿桂子酒冬日里一起看飞雪漫天。”
他似乎是唏嘘又是真心的“是啊朕要陪着你你也陪着朕。”
心中荡涤着欢悦和感动我的头抵在他怀中似欲落泪翻覆着终究是无比的喜悦。
我轻轻道:“是嬛嬛总是和四郎在一起。”
他“唔”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莞贵嫔?莞莞莞莞。”
我欲抬头他的手臂却有力紧紧把我抵在他坚实的怀抱里。空气有些沉闷呼吸尽是他身上的气味。
莞莞?他从前似乎是这样叫过我的。我觉得倦打一个呵欠沉沉睡了过去。
夜深沉。合眼睡得昏昏辗转中隐约听得遥遥的更漏一声长似一声。虽已开春雪却依旧下着耿耿黑夜如斯漫长地炕和炭盆熏烤得室中暖洋如春唯有窗外呼啸的风提醒着这暖洋的难得和不真实。
我欲寐还醒玄凌紧密的拥抱让我生了微微的汗意欲挣扎着松一松终究还是不舍得宁愿这样微汗的潮湿着。
明日又是我晋封的日子了。没有特别的欣喜晋封为什么都不要紧只要我枕边的这个人他的心里有对我的一点真心。
玄凌熟睡在梦中侧身翻动了一下一手紧紧抱住我的身体低声呓语“莞莞”。
似乎是在唤我我清晰醒转回应着握住了他的手臂轻声道:“四郎。”
他犹自在沉睡中掌心摩娑过我的颈掌纹线条凛冽语气漫起海样深情“我四处寻你。”在睡梦里只在睡梦里他才这样唤我——“莞莞”凝结了无数深情挚意的“莞莞”心里有一点酸渐渐蔓延开来整颗心在温柔里酸楚的痛。
他是一国之君他当真这样待我以他的真心待我?睡梦里犹自牵念不已。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漫无声息的渗进明绸软枕里湿湿热热的附上脸颊上起初是温热渐渐也凉了。这凉提醒着我并非听错。
他的身上有幽深的龙涎香一星一点仿佛是刻骨铭心般透出来。靠得近太阳穴上还有一丝薄荷脑油清凉彻骨的气味凉得苦丝丝缕缕直冲鼻端一颗心绵软若绸仿佛是被春水浸透了。我伸手搂紧他脖子低低婉声道:“四郎我总在这里。”他不知是否听见手却下意识的更抱紧了我。帐外一室如同春暖我闭上双目满怀欢欣沉沉睡去。
起来时却是陵容候在仪元殿外时辰尚早她微笑道:“我特意等了姐姐一起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呢。”
玄凌在我身后刚洗漱完毕尚有一点困意道:“朕上朝去了。”
我屈膝道:“臣妾亦要去皇后宫中请安恭送皇上。”
他的眼神带过陵容复又注目在我身上轻声道:“莞莞今晚依旧来这里。”
我脸一红微微点一点头催促道:“皇上快去吧早朝可不能迟了。”
回头却见陵容一点疑惑而深深的笑我不由更局促了。
因为时辰早还未有其他妃嫔来请安。等了好一会儿皇后才出来道:“你们两个倒早。”
我与陵容笑着恭谨道:“是该向皇后来请安谢恩的。”
皇后和颜悦色道:“谢恩什么你们得以晋封是在你们自己品行端正又能得皇上宠爱。”
陵容用绢子掩了唇悄声而笑“若论宠爱有谁能及莞姐姐呢。今日早晨去仪元殿等姐姐一同来向娘娘请安谁知竟唐突了呢。”
我不好意思急着阻止她:“陵容——”
她却向我笑:“姐姐害羞什么呢皇后是最疼咱们的。”见皇后含笑她继续道:“今日早上臣妾听见皇上叫姐姐的小名儿‘莞莞’呢。”
我“哎呀”一声脸上一层复一层地烫了起来道:“皇后别听安妹妹胡说。”
皇后仿佛是怔了一瞬唇边慢慢浮起一缕哀凉又冷寂的微笑。那笑意越浓越像有了嘲讽的意味“莞莞?”她呢喃着重复了一句“莞莞”声音里仿佛凝着刻骨的冷毒并不真切许是我的幻觉而已。
皇后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永远雍容和蔼端庄温文母仪天下。只那一瞬间的失神皇后迅恢复了平日的样子温和的笑着缓缓道:“皇上这样唤你必定是真宠爱你了。”
陵容见我满面红晕忙笑着致歉道:“我不过一时嘴快姐姐可别怪我啊。”
我心中动了一丝狐疑她从来不是这样嘴快肆意的人啊。
正欲嗔她几句陵容却换了焦急自责的神情道:“我可再不敢了。”
皇后在一旁笑道:“宫里自己姐妹们玩笑几句算什么。”一句话过又道:“安嫔晋封简单贵嫔你回宫里候着册封时的礼服还有些不妥过了午时本宫再叫人给你送去。”
我依依答了彼此也就散过。
午后天暖和些我与眉庄头抵头坐着正在查看她手臂烧伤留下的疤痕。眉庄淡淡道:“好大一个疤当真是难看的紧。”说着就要捋下袖子。
我忙道:“总算结了疤难看些有什么要紧前些日子老是化脓才吓着我呢。”我笑:“陵容曾给过我一瓶好东西去疤是最有效的。”我指着自己的脸颊道:“从前被松子抓出的伤痕如今可不是全没了。”
她仔细看着片刻笑道:“果然是没了。只是你脸上伤痕小我的疤那么大只怕没效吧。”
我道:“我那里还有一些你先用着。若是好等陵容过了册封礼让她再配些过来凭什么稀罕物儿只要有心还怕没有么。”说着唤流朱道:“从前安小主送来的舒痕胶还有没有去找找。”
流朱进来笑嘻嘻道:“要是别的奴婢还不知道怕是在火里头就烧没了。可是舒痕胶是稀罕物儿奴婢又见瓶子好看就收起来了马上就去取。”
眉庄微微含笑我道:“你看巧不巧老天爷也诚心不让这疤毁了你的花容月貌呢。”眉庄半嗔着戳了我一指头自己却也笑了。
流朱很快进来又道:“温太医来了要给沈婕妤请脉呢。”
眉庄微笑:“快请吧。”又向我道:“你总嫌他罗嗦脉也不让人家请了只叫他看着我。现在可好日日来烦我。”
我吐一吐舌头只是不理。盛着舒痕胶的精致珐琅描花圆钵里乳白色的半透明膏体沁凉芬芳。眉庄拿了嗅一嗅道:“果然是香一闻便是个好东西。”
正说着话温实初进来了对面坐着替眉庄把脉见我随手把玩着舒痕胶有意无意地看了两眼道:“请问娘娘这是什么?”
我递与他“去疤用的舒痕胶。”
“哦?”他似乎有了兴致接过仔细看了又看又用小指挑了些在手背上轻嗅我疑惑道:“有什么不妥么?本宫已经用了大半了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啊。”
温实初的神色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半晌道:“微臣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不知娘娘可否允许臣带回去看看。”
我知道他一向细心稳妥又对我的事格外上心当即肯道:“好。请太医必要好好为本宫看看。”
眉庄见我骤然神情严肃吃惊道:“怎么了?”
我心下惴惴有莫名的不安和惶恐总觉得哪里不对了。
眉庄握一握我的手关切道:“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等下可要去太庙行册封礼了。”
我勉强镇定心神笑一笑道:“没事。”
然而不及我多想行礼的时辰却快到了。在太庙中行完册封礼仪依制要去皇后宫中聆听皇后训导向帝后谢恩。
正走至半路忽然流朱“哎呀”一声道:“小姐这……”
我低头闻声望去不知何时册封所穿礼服的裙裾上多了道寸把长的裂口。我心中惶惶一惊册封用的礼服形同御赐怎可有一丝毁损。等下若到了帝后面前被现岂非大罪。内务府总管姜忠敏此刻亦随侍在侧礼服由其内务府所制出了差错他也不能脱了干系不由也急得黄了脸。
心中的急惶只在片刻我很快镇定下来道:“能否找人缝补?”
姜忠敏道:“册封的礼服是由几名织工以金银丝线织就。所用丝线只够织这一件现下只怕寻只能再开库房怕是要大张旗鼓。”
我摇头:“不可。”
时间一点点过去浣碧道:“可不能再拖延了误了时辰皇上和娘娘更要怪罪了。”
姜忠敏急的团团转大冷的天汗如雨下忽然一拍大腿喜道:“前两日皇后宫里拿了件衣服来织补乍看着颇有礼服的仪制虽不和娘娘身上的很像但若拿了来暂时换上应该能抵得过。”
我迟疑:“可以吗?”
姜忠敏道:“那件衣裳样子是老了些是前些年的东西了只怕是皇后娘娘从前穿过的因也没催着要补好放着也两三天了想是不要紧。”他轻声道:“眼下也只有那件能抵得过了。”
流朱性急催促道:“既然能抵得过还不快去。”
我拦道:“不可皇后的衣裳我怎可随便穿了岂非僭越无礼。”
槿汐是宫里的老人了她见事情紧急皱眉想了想道:“若是皇后的礼服那是断断不能穿的可若是常服倒也可用来应急只是娘娘须得向皇后请罪。毕竟娘娘从前晋贵嫔时因日子来不及也用过敬妃娘娘的衣裳也是有过先例的。”
姜忠敏想了想道:“的确是常服的而且恐怕是皇后娘娘做妃子时的衣裳用的是孔雀锦绣的是翟凤而不是后服的凤凰图案。”
槿汐松一口气道:“那也就可以了。”
姜忠敏也不敢差人自己急三火四跑了去很快功夫就捧了来复命。
他小心翼翼捧着那的确是一条极美的外裳长长拖曳至地蕊红色联珠对孔雀纹锦密密以金线穿珍珠绣出碧霞云纹西番莲和青碧翟凤。霞帔用捻银丝线作云水潇湘图点以水钻华丽中更见清雅。而观其大小也正与我合身。
流朱啧啧道:“皇后的衣裳再旧也果然是好东西。”
浣碧急急为我披上道:“小姐快些吧等下皇上和皇后就等急了。”
我顾不得避嫌匆匆换下钩破的衣裳披上礼服坐进翟凤玉路车中。帘子垂下惟听见背后槿汐一声疑惑地叹息“怎么这样眼熟。”
我没有闲暇去回味她话中的意思心中唯想着不要太晚过去。
然而心中亦有一层狐疑仿佛是哪里不对的厉害却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许我揣测了。
注释:
1申时一刻:下午15点3o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