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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荆棘满怀天未明

书名:后宫甄嬛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流潋紫 || 错误/举报 更新/提醒 投票推荐

    桃花盛开的时候春天的燕子重又飞来筑巢了。杨柳丝儿一绕春风也被缠得熏热起来叫人生了莫名的汗意。

    自我有身孕之后玄凌一次也没来看我也不许任何人来探望连亲近如眉庄亦不可踏入棠梨宫一步。只允许芳若每日来陪我一个时辰看望我的起居或是在上林苑中散心少时。其余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皇后打点。

    我晓得他厌极了我他掩饰得这样好的秘密竟然被我知晓了。他心爱的人的衣裳被我擅自披上了身。而我亦是怨怼于他的这么些年的情意终究是错付了。

    渐渐怨怼也没有了必要。想起他从前几番对我轻易的猜疑和冷落我在他心中原不过而而啊。

    唯一可随意出入的只有温实初一个为我带来一点外头的消息。害死流朱的那些侍卫已被玄凌遣去了“暴室”服苦役;玄清虽然在平汝南王之事中有功却辞去了所有封赏依旧做他的闲散王爷;兄嫂父母虽然担心我却也无可奈何幸好玄凌也未曾迁怒他们。他说的更多的是眉庄今日请他送了一盒我喜欢的酥点悄悄带进来给我明日是一封折成如意结的纸张写上温暖的开解之语后日又是一件做好的孩童肚兜。我明白她的心意心下惟觉得欣慰。偶尔敬妃和端妃也私下托温实初带来安慰的话惟有陵容仿若消失了一般再无任何声息也无一丝关怀之意。

    我苦笑虽然世态炎凉但她心中未必也是不怨恨我的。

    天气更热到了六月间我已换上了单薄的纱衣五个月的身孕身子越觉得困倦常常白日里倚靠在贵妃榻上也会昏昏睡过去到了夜里反睡不安生隆起的肚子叫我辗转不宁脚趾和大腿也时时抽筋酸软不堪。

    温实初来看了说:“娘娘应该多用骨头熬汤喝加少许醋平日宜用豆腐和蔬果便会缓解抽筋的症状。若要睡得安稳睡前喝些牛奶吧。”

    浣碧在一边牢牢记了温实初写了几味安胎的药道:“请恕微臣多言娘娘睡不安稳恐怕是心中思虑太多非药力可以疏解的。”

    我挽一挽袖子半笑道:“大人既然知道又何必再说呢等下大人要去向皇后复命。请替本宫问候皇后就说本宫一切安好。”

    他道:“皇后娘娘受皇上所托不敢对娘娘和腹中胎儿掉以轻心时常召微臣去询问。”

    我看他一眼慢慢道:“你晓得怎样应对就好了。”

    絮絮说了一遭我又问:“眉庄姐姐手上的烧伤估计也应好了温大人可有把舒痕胶交予姐姐用?姐姐用着可好么?”

    温实初脸上神色一黯随口道:“好多了。”他踌躇了片刻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细细说了眉庄的伤势愈合得好至于舒痕胶是否有效却只是含糊了过去。末了他谆谆叮嘱了一句:“安芬仪若是有物事送来与娘娘但请娘娘让微臣过目后再用。”

    他这样殷勤谆嘱的话谨慎小心的神态又联想起那一日我拿舒痕胶与眉庄时他不放心的神情我的心“咯噔”一跳愈加不安。我维持着平静的神气静声道:“大人要本宫静心养胎不宜多思可大人说话吞吞吐吐岂非存心叫本宫担忧不安。”我环视棠梨宫周遭顿一顿道:“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难道今时今日人情翻覆如此本宫还有什么受不起的么。”

    他目光闪烁迟疑着道:“那舒痕胶……”

    他的神色大有不忍与嫌恶之态。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为什么我失子的前几日常常胎动不适?为什么我在华妃宫中闻了几个时辰的“欢宜香”跪了半个时辰就小月了?为什么温实初在我小月之后断出我体内有麝香分量而陵容的解释却是因为“欢宜香”的缘故?

    麝香?!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只觉得人身上虚强自镇定着问温实初:“那舒痕胶里有麝香是不是?”

    他有些张口结舌道:“娘娘……”

    我用力握住自己的手屏息道:“你说。”

    他无奈道:“微臣……那胶里有分量不轻的麝香若通过伤口进入肌理如同每日服食一般且此胶花香浓郁意在遮掩麝香的气味若非懂得香料之人不能调配出来。”他紧紧握着自己的袍袖道:“其实也未必是安芬仪所为微臣也只是揣测毕竟舒痕胶在娘娘寝宫中也有人可以接触到……”

    舒痕胶是陵容亲手调制的每日都是我贴身使用想来并无人能接近。而若非是她深懂如何调配香料又怎能把握好分寸不让我觉呢?

    只是不晓得是她自己要这样做还是有人指使。她又为何要恨我到这般地步连当日我腹中的孩子也不肯放过。

    我身上一阵阵凉恨意纠结在心头胸口闷得难受极度的恶心烦闷耐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来一地狼籍温实初顾不得脏忙扶了我浣碧帮着擦拭净了。温实初关切道:“娘娘恶心的厉害么?”

    我歪在椅上笑得森冷而凄楚:“人更叫我恶心呢。”我看着他:“我竟然还被她种种伪装打动可不是世间最愚蠢不堪的人!”

    他忙道:“安氏的心计若真如此之深又有谁能知道不只娘娘受她蒙骗啊!:bsp;我懒懒起身窗纱外的阳光那样明亮那样热白晃晃地照在地上反得人眼晕。我极力忍耐着向温实初道:“这件事眉姐姐知道么?”

    他谨慎摇头:“微臣不敢妄言。”

    我颔着意道:“这事切不可让她知道否则以她的脾气怎么能耐得住性子。若此事真为安芬仪所为决计是心计深沉眉姐姐必定难以招架何况本宫如此潦倒她更势单力薄了。”

    温实初深深点头我想了想又道:“千万记得转告眉姐姐无论如何万万不要见罪于皇后和安芬仪。”我挥一挥手道:“你回去吧本宫也乏了。”

    浣碧忙扶了我进内殿卧下紧张道:“既然安芬仪和小姐从前落胎有关小姐何不让沈婕妤见机行事以谋后算怎么还要事事忍让她。”

    我卧在床上汗水濡湿了鬓缓缓打了一把扇子道:“眼下这个情形我只能让眉庄自保万一受我牵连可如何是好。我若要她见机而变岂非叫她自寻死路。”

    浣碧脸红了红道:“奴婢只是担心小姐。”

    我道:“你出去吧让我静静歇一歇。”浣碧应声出去我独自躺着心中煎熬如沸。我与陵容的情意自然及不上与眉庄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可是也是向来亲厚尽管这亲厚里也有着疏远但我也并未有丝毫对不住她啊!

    人心之可怖竟至于此么?!我徐徐扑着扇子手竟是微微颤抖不已。陵容、陵容脑中轰然乱着寒鸦的情思金缕衣的得幸我失宠后她在皇后指引下高歌而出的重新获宠她获宠后在意玄凌更宠幸谁的言语皇后劝我用舒痕胶治愈面上伤痕的殷殷之情。那些曾经的蛛丝马迹和我的种种疑心在我的蓄意思索中变的鲜明而贯穿一线。

    那些被我忽略或是刻意不去猜疑的点点滴滴訇然倒塌在我的面前皆成了碎片。

    皇后和陵容她们之间是怎样的一种默契。我曾经引以为依蔽的皇后她是在背后同样算计着我的啊且携着陵容的手华妃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我恨得几乎要呕出血来“喀啦”一声将手中的团扇折成了两半。

    夜里独寝燥热的天气让我辗转反侧又不敢贪凉。重重心事的逼仄终于起身赤足蹑声走到殿后廊上。隔着被风吹起的窗纱浣碧伏在桌上睡的正熟流朱死后她近身服侍我的一切事宜又要警醒我夜半突如其来的口渴和抽筋自是十分劳累了。

    廊间的月华被或繁或疏的树叶一隔被筛成了碎碎的明光。梨花早已谢了树上结了不少青青的小梨子似小孩子紧握的拳头。夜半萧瑟的风带着索落的花香灌满我轻薄的寝衣五个月的身孕已经很明显了。

    记得我初次怀孕的时候也在这梨树下梨花开得如被冰雪拂面生香那时与玄凌的欢情仿佛少年闺阁里的一个春梦一如这年华匆匆去了再不回来。

    而今的我这身孕有的何其辛苦唯觉惊恸惊恸不已永远似没有坏到最底处那一日。

    风吹散了我的长和着远远的不知名的虫鸣轻柔拂过我日渐尖削的脸庞我忽然无措地痛哭起来。纵使是痛哭也被我极力压抑成一缕轻微的呜咽散在了夜风里。

    有一双手把衣裳轻轻披在我身上我转头却是槿汐。她关切道:“娘娘赤足跑了出来小心着凉才是。”

    她手中提着一双柔软的缎鞋扶我坐下小心为我穿上。她只作浑然不见我的泪意和痛恨缓缓道:“娘娘不应该觉得高兴么?”

    我质疑:“高兴?”

    “娘娘几番疑心安小主的用心从前她若是暗箭今日也算成了明枪娘娘反而更能防范是不是?如今娘娘在明处暗处的敌人自然是能少一个就少一个最好。”她轻声问我:“娘娘可是痛心当日姐妹情谊?”

    我意欲点头然而却冷笑了“如今看来她与我可还当得起‘姐妹情意’这句话?”

    槿汐淡然坐在我脚边轻漠笑道:“娘娘与沈婕妤的情意的确份属难得。既然是难得就不必奢望人人如此。”

    我出言心底悲伤:“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要这般对我?!”

    槿汐笑笑:“娘娘无须明白若有一日知晓也必定是极丑恶不堪的真相。娘娘的确待安芬仪很好可是这宫里不是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

    我知道眼下的我没有任何能力去反击哪怕我恨得咬碎了银牙一定要忍耐。

    我撩开眼前乱“你说得不错好与坏都是为了自身利益使然。我也曾疑心她或许受人指使但是否是她意愿所然是她做的就是她做的。”我握一握槿汐的手感激道:“槿汐你总是能及时叫我明白。”

    她有些羞赧更多是坦然“奴婢自幼生长在深宫如今已经三十岁了自然不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懂的。”她温和且坚定道:“安芬仪的事或许是有人幕后指使她无论是怎样娘娘若此时因为她而伤及自身才是大大的不值请娘娘安心。”她唏嘘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娘娘重情才会伤心在宫里哪怕是亲姐妹也有反目的那一日何况不是亲姐妹呢。”

    我听她语中大为感怀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慢慢宽解了自己的心情安心去睡觉。

    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天气最是酷热我素性又最不能耐热怀着孩子更不能食用生冷食物越觉得焦苦不堪性子也有些烦躁。惟觉得欣喜的是腹中胎儿的胎动似乎有些明显了。

    那一日在殿内午睡因着我有孕以来总是睡得不好难得有一日好睡众人皆是高兴为怕扰着我睡觉只留了浣碧一人在我身边打扇伏侍。中午雷雨刚过北窗下极凉爽的风卷着清凉的水汽徐徐吹进我睡得极舒服。

    蒙胧中觉得浣碧的手劲极大一下一下扇得风大更觉舒畅。我做着一个遥远的梦还是我刚承幸那一年在太平行宫也是午睡着天气热玄凌来看我。那些情话依稀而蒙昧地在情话依稀而蒙昧地在耳边低回而温柔。他忽然唤我:“莞莞你的‘惊鸿舞’跳的那样好。”我正对着镜子梳妆他为我描着远山黛手势熟练其实我的眉型是更适合柳叶眉的。我忽然害怕起来大声疾呼:“四郎!我是嬛嬛啊不是莞莞不是什么莞莞!”他却只依依深情望着我依旧款款道:“莞莞你的惊鸿舞——”

    我头痛欲裂几乎要哭出来惊鸿舞的舞姿迷乱而摇曳翩若惊鸿落花如雨里一抹幽幽的笛声追随在我身边是笛声还是箫声我几乎不能辨清。娘的笑语清脆在我耳边:“学得了惊鸿舞是要给自己心爱的郎君看得呢女儿家苦心孤诣学来的舞怎好叫旁人轻易看了去。”

    我难受得紧恍惚中有一只温热的大手温暖覆盖在我的额头担心道:“她时常这样么?睡不安稳。”

    那分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浣碧的声音低低的“小姐总是睡不好吃得也不香。”

    他“哦”了一声一块凉凉的绢子覆在了额上我觉得舒服些。仿佛有一双手在抚摸我日渐滚圆的肚子然而并不真切很轻微的触觉。我只觉得困倦隐约听得他轻声与浣碧一问一答着什么依旧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入夜了。我挣扎着起身道:“肚子越来越大行动更不方便了。”

    浣碧笑道:“小姐的身形倒不见臃肿。”

    我微微一笑问:“刚才我仿佛听见你和谁说话了是有人来过么?”

    浣碧道:“现在有谁过来呢?是小允子才进来见小姐睡的出汗搭了块凉绢子进来。”我见手边果然有一块雪白的方巾似是抹过汗所用的也不以为意正要唤了浣碧取水来喝忽然觉得腹中一动似被踢了一脚一般我顿时愣在当地一动也不敢动过了良久又是这样一下。

    我欢喜的落下泪拉了浣碧的手搭在我的肚子上语无伦次道:“你听!你听!它在踢我呢。”

    浣碧扔开手里的东西欣喜道:“真的么?”说着把脸紧紧贴了上来“小姐!它似乎在动呢好像……是在伸懒腰。”

    生命的迹象如此明显的搏动我快活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浣碧反握着我的手满脸欢快和激动:“小姐……”她亦落泪了。

    我忙笑道:“哭什么呢。”我轻柔抚着自己凸起的小腹道:“你是它的姨母啊应该高兴才是。”

    浣碧笑中带泪越喜悦“是个好孩子呢懂得体谅娘亲所以前些时候小姐恶心呕吐也不厉害。将来一定是个最孝顺的皇子!”

    我只是微笑静一静道:“何必是皇子呢。我倒希望是个帝姬。”

    浣碧“咦”了一声奇道:“小姐不希望是皇子么只有皇子小姐才可翻身重得恩宠啊。”

    我淡漠摇头:“恩宠?我并不希罕。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我低头轻轻道:“若是个帝姬就可避免混入来日的夺嫡之争了。你可知道帝王家的皇位争夺从来是你死我活太血腥不过。”我迟疑片刻“何况这孩子并不一定能得它父皇的喜欢。”

    浣碧若有所思轻声道:“那也难说奴婢只希望这孩子能够平安了。”

    我宁和微笑再不言语。自禁足以来我第一次这样纯粹的高兴和幸福。这个孩子在我腹中活生生的在我的肚子里成长。生命的伟大和蓬勃在这一刻深深感染了我疲倦而被悲恨浸染透了的心。我所有的怨怼和仇恨悲哀和不甘在此刻消弭殆尽唯有这一点生命才是我所有的希望和心爱所系。

    待得入秋的时候我的身体越笨重了。天气晴好的日子芳若每天都来陪我至上林苑中走上一个时辰散心以便生产时有所助益。芳若显是受过吩咐很少与我说外间的事偶尔见我走的累了亦只默默陪我坐着并不多说话而眼中的关怀和心疼却是无所掩饰的。

    我的行走逐渐变得有些困难时时须有人搀扶着人清瘦而苍白只有腹部滚圆而凸出远远望来只见了一个肚子。芳若姑姑见四下无闲人时小声感叹道:“早知有今日之祸当日奴婢宁愿不用心教习娘娘免得入宫反而受此罪过。”

    我望着高远的天际有大雁成群南飞紫奥城红墙高起的四方天空蓝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似乎永远是那样明净。我微微一笑心境寂寥而安静这样的天气像极了我刚入宫那一日那时的我对前途怀着怎样的惴惴而揣测。一如现在的我从不晓得前路会往何处去。我淡淡笑道:“姑姑和本宫都不是圣人怎能知晓来日之事。在哪一日都不过只顾得眼前罢了。”

    芳若无所回答沉寂了片刻道:“其实皇上是很关心娘娘的。”

    “是么?”我轻微扬起唇角算是微笑“是关心本宫还是本宫肚子里的孩子?”秋日的暖阳似一朵芙蕖盛开在身上我微眯了眼道:“姑姑这话若是对几位新贵人说想必她们听了定然比本宫高兴。”

    她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远远地有女子的笑声传过来正是去岁入宫的几位贵人祺贵人已晋为祺嫔瑞贵人也晋了瑞嫔眼下两人颇得玄凌恩宠福贵人与祥贵人不甚得意依旧未得晋封。祺嫔遥遥看见是我行了一礼致意祥贵人似是不情愿扯一扯祺嫔嘟囔道:“皇上不过也给她嫔位的待遇和祺姐姐你是一样的人何必向她行这样的大礼?”

    祺嫔未置可否瑞嫔一向出尘行礼之后只向我微微一笑丝毫不理会祥贵人的话。旁边福贵人向祥贵人蹙一蹙眉示意她噤声又向我一笑算是致意祥贵人却睬也不睬她独自袖着手先走开了。

    我对祥贵人的话只作充耳不闻芳若见她们走远笑笑道:“福贵人真是个实诚人。”

    跟随在芳若身边的小宫女端着果盘子在一边插嘴道:“可不是实诚么?听说祥贵人都敢去她宫里把皇上请走害得福贵人整三个月见不到皇上她也奇怪见天儿笑倒没什么不高兴的。”

    芳若狠狠瞪了那小宫女一眼道:“贵人也是你可以背地里胡议论的么?你下去以后不许再上前伺候。”

    小宫女一脸委屈只撇了嘴不敢哭我淡淡笑道:“芳若姑姑也太小心了她的话本宫只当笑话来听而已。”

    芳若方缓和了道:“娘娘有着身子何必听这些好不好的话呢。”

    我只道:“好不好的事自己都做过还怕听听么?”

    彼时的太液池碧波清澈柔缓荡漾间有无数个太阳的小影子让人觉得灿烂又虚幻坐得久了身上有些凉浸浸的我支撑着起来道:“随便去哪里走走吧坐得久了有些凉。”芳若答应着和浣碧一边一个扶了我起来。

    我甚想去看看眉庄然而芳若每每留意总是不成。而眉庄每接近我三丈以内芳若必和颜悦色请她远离。虽然和颜悦色却有玄凌的旨意在眉庄终究只是遥遥望了我片刻即得转身离去。

    我沿着太液池缓步行走秋光如画风荷圆举尚未有凋残零落之意。上林苑永远是这样美春色无边秋意浓华连冬日里也有用绸绢制成的花叶点缀就像这宫里的美貌女子老了一群又有新的一群进来鲜红的嘴唇、光洁的脸庞、如波的眼神、窈窕的身段似开不尽的春花。曾几何时我也是这上林苑里开得最艳的一朵花。

    当日玩耍的秋千依然还在只是秋千上引着的紫藤和杜若早已枯萎只留了萧黄一索秋千上空荡荡的似乎许久没有人用过了而秋千旁那棵花开如绡的杏树早已黄叶金灿。我有一瞬间的走神仿佛还是那样青葱的岁月我偶一回头遇见长身玉立的玄凌。所有的一切我避不过的就这样绮丽地开始了。当年自己的话依稀还在心上“杏花虽美好可是结出的杏子极酸杏仁更是苦涩。若是为人做事皆是开头很好而结局潦倒又有何意义呢?不如松柏终年青翠无花无果也就罢了。”

    仿佛是一语成谶一般正出神浣碧提醒道:“小姐可该回去了。小厨房做了南北杏川贝炖鹧鸪这时吃最滋润不过了。”

    我闻言不觉苦笑:“杏子炖鹧鸪?杏花原本开过就算了。”

    浣碧略想一想立即明白不由涨红了脸。我见她尴尬便岔开了道:“我正好有些饿一起回去吧。”

    正要起身见玄清带了几个内监正从前头来于是芳若先上前请安道:“王爷安好。”玄凌想必未曾嘱咐过芳若若我遇见皇亲时是否也要阻拦芳若一时未及反应玄清已经泰然走近与我互问了安好道:“许久不见贵嫔了。”他的目光落在我的便便大腹上时有一瞬的欣喜和无奈很快道:“小王还未来得及恭喜贵嫔在此贺过。”

    我端然笑道:“王爷客气了。”我顿一顿:“王爷是去向太后请安么?”

    他脸上有温润的笑意道:“刚从皇兄处过来正要去看望太后。”他澹澹而笑:“来得仓促未及给贵嫔送上贺礼。”

    我微微一笑:“多谢王爷。”我的目光无意划过时停驻在他腰间的笛子上随口道:“久不闻丝竹之声了本宫觉得舌头的味道也寡淡了呢。”

    他会心道:“娘娘喜欢听什么?小王以此为贺吧。”

    “《杏花天影》。”我脱口而出然而随即又后悔了。这曲子是我初见玄凌时吹的现在听来还有何意义呢。

    玄清低一低头取了笛子在唇边缓缓吹了起来。我退开两步静静听着当时还年轻只晓得曲子好曲中的深意却并不十分了然。待得如今明白了方知曲中浩茫如潮水的愁绪好景不常在、此身无处寄的悲凉。曲未便情却不同了。

    玄清的神气认真而专注而依稀是见过的。我的目光自他面上拂过第一次动了这样的念头我所中意的那个人到底是身为皇帝的玄凌还是在漫天杏花中旖然而出的那个温文男子。

    曲未终我温然出言打断道:“王爷想必急着去向太后请安本宫不便打扰王爷请吧。”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奇异而悲悯的光泽道:“贵嫔请便。”他仿若无意对身边的内监道:“听说太后秋日气燥没有胃口本王府里常用银耳枸杞炖汤来进补等下命人从王府里取了送去吧。”他的关切含蓄得不露痕迹我只漠然远立。

    那内监陪笑道:“这有要紧的等下让内务府拣好的进给太后娘娘就成了。”

    另一内监道:“那是王爷对太后的孝心岂是内务府的东西可比的么?”

    玄清但笑不语似想说些什么最后只道:“贵嫔好自珍重。”匆匆离开了。

    回到棠梨宫中静静卧着休息浣碧在我身边摇扇道:“不知是否奴婢多心总觉得祺嫔小主应对小姐的样子有些古怪。”

    我托着腮一手翻看着宫人们为孩子准备的小衣裳轻轻“哦”了一声道:“怎么说?”

    浣碧认真想一想道:“奴婢只是自己疑心罢了。去冬公子进宫来时曾提到祺嫔小主的二哥管溪要在重阳迎娶二小姐为何已经八月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并未上心只思量着若我前一胎真因皇后和陵容而落今番怎会这样一点动静也无尽管我求了玄凌的旨意要求皇后担待我孕中一切事宜。于是轻轻一哂“我如今这个样子人家怎么敢随意和我家攀上亲戚。”我按下衣服道:“谁知道管家的人是在观望呢还是不敢这样的亲家玉姚不嫁也罢。”

    浣碧点头不平道:“小姐不过是一时失势怎么也怀着皇上的骨肉呢他们何须如此?”

    我微笑掸一掸袖口道:“世态炎凉你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做什么这样动气。帮我去把这些衣服收好吧。”

    浣碧应声去了过得片刻又转了回来手中捧着一个瓷碗却是一碗银耳枸杞她笑道:“方才的炖鹧鸪小姐进的不香不如尝尝这个吧。奴婢刚叫小厨房做了出来的。”

    我道:“好端端做这个做什么?”

    浣碧抿嘴儿一笑道:“方才王爷特意叮嘱了的说这个能开胃奴婢不敢不上心。”

    我心下明白故作奇道:“咦?怎么我不晓得王爷叮嘱了你的?”

    浣碧急急道:“王爷好好的提什么太后胃口好不好的话又何必当着咱们的面说。先前小姐又说到舌头寡淡奴婢这么揣度着。”

    我打趣道:“哦怎么王爷的话到你耳朵里就格外清明呢。”

    浣碧羞红了脸转了身绞着衣带道“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可奴婢晓得王爷关照咱们宫里不是一两日的事了小姐何必开奴婢的玩笑。”

    我笑过道:“好好好看在你的用心我吃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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