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回情深不寿(1)
星期六的早晨依旧天寒地冻,时间已过六点半,大地还处在朦胧的灰暗中,要是换在平时,就会有少部分的学生踩着地上的冰霜赶到班上背书,柳臻那个时候也肯定会缩蜷在被窝里,享受着温暖和美梦,可是他在别人都沉入梦乡的时候,破天荒地起床。其实,他一想到要去F市见林夕洁,压根就是思绪纷杂,睡不着觉,听着寒风吹着窗棂过了一宿。
悄无声息地下了床,他赶紧洗漱打扮,觉得还挺满意,迈出了寝室。他知道这一出去,就是后怕也不能退缩,只能去见林夕洁的面,至于林夕洁如何气急败坏那就管不上着了。地上结了一层冰霜,踏在上面发出细微的声音,在空荡的校园里极其清晰。也许是冷得脑门发懵,总觉得这背后也有细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瞧,只见茫茫天地,雾霭弥漫,再无其他人影。
X县没有火车站,当地人要想坐火车需要去H市或者较远一些的徐州。当初林夕洁上学的时候就是乘坐H市的火车,所以柳臻也打算这样做,好在梅村不远处有条国道,来往许多到H市的客车。然而毕竟天气严寒,客车司机也不愿这么冷的天就上班,柳臻在路口顶着呼呼北风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等到首班车,上去的时候,东边的天际出现了鱼肚白,这冰冷的大地才算迎来了光明。
H市离柳臻的老家只隔着凤凰山的山脉,相比其他城市而言,他还是比较熟悉H市。H市是苏鲁豫皖四省的交界处,本来是山东的地界,现在已划分给了安徽,地理位置现在看起来算不上优越,古代也算不上兵家必争之地,倒是逃跑的首先路线,据说刘邦躲藏的皇藏峪(今安徽X县)和项羽兵败的垓下(今安徽灵璧)都在此附近。经济在省里也属一般,这点从楼房和交通两个方面就可以看得出来。总而言之,用孙汶的话来说就是“不像个城市”。
可能是这个时候快要过年,chūn运已经到了起步阶段,柳臻不巧地只买到一张站票,不过他知道路途不远,两个多小时就会到地。一路上,他站在火车的门口,看着窗外的防护林飞速倒退,他的心情开始变得未有的平静,已没有开始计划的时候那么忧心忡忡,这兴许就是先斩后奏的心情吧。
只不过觉得时间变得好慢,慢得都跟不上自己心跳的节拍,眼看火车接连经过几座大桥,仍是没到终点。偶尔会有几个人到门口吸烟,打乱了他的思绪,他不愿闻到烟味,只好退到一边,和一个陌生人倚靠在墙上。车厢里谈话声此消彼长,有一些人感觉肚子饿,就泡了一桶方便面,津津有味吃了起来,很快空气中弥漫一股面香味,有人皱着眉头厌恶,有人饿着肚子羡慕。
这时,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似乎在驱赶什么人似的:“喂,小姐,你怎么躲在这儿?赶紧到一边去,别挨着我的事!”
柳臻好奇地张望,只见那女生穿着厚重的棉衣,深深低着头,看不清模样,没听她说什么,她就转身离开,消失在人群里。柳臻觉得这女生形单只影,就和自己一样,心中起了一丝怜惜,但毕竟大家都是人海之中的浮萍,转眼就不放在了心上。
下了火车,时间已到了十点多,阳光洒在这个陌生的却又是神往的城市,不由得激动难安,他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能义无反顾来到这个地方,只为了见自己心爱的女生一面。他定了定神,也不能在这寒风中傻杵着,就照计划行事,按着秋静查找的公交车路线,找到了公交车,一路边欣赏沿路的街道边和林夕洁发短信自以为送上了一份惊喜。
F市描述自己是“襟带长淮,东连三吴,南引荆汝,其水洄曲,其地平舒,梁宋吴楚之冲,齐鲁汴洛之道,淮南内屏,东南枢辖”,其实此次看来,F市街道乱杂,房屋矮小,与H市相比就仅仅是火车站建设得极其霸气人xìng,据说连合肥的火车站也颇为不如。不过仅仅建设一高档火车站,就如同迪拜建设了世界第一摩天大楼,也显不了其真实实力,F市依旧是一座普通的没有影响力的城市,不过F市“贼城”之誉倒是响彻全国。
H市和F市有处相似点就在于都有一所二本的师范学院,两所师范学院的录取分数线几乎一样,而且这两所学院都已在今年先后更名为师范大学,说它是师范学院其实是习惯使然。不过F师范学院宣传极其到位,刚更名大学,就一夜之间将门口的公交车站牌由原本的“师范学院站”换成了“师范大学站”。林夕洁提到更名这件事,也不由得兴奋起来,似乎“大学”就是比“学院”听得更顺耳。
林夕洁窝在床上,正准备起床参加一场期末考试,当收到柳臻的信息,见内容写着:“你猜我在哪儿?”她盯着信息内容,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等到隐隐觉得不对,她立马坐起身来,回道:“你不会是在F市吧?”
她强烈地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可果然柳臻回短信说:“是啊,我已经到了你们学校啦。”他怕林夕洁不相信,以为是开玩笑,后面又加了一句,“你们学校广场这是要重修吗?”
“啊————”林夕洁知道学校广场是昨天才开始重修的,彻底相信了柳臻的话,忍不住叫了起来,使劲地挠挠杂乱的短发,但也来不及作何感想,赶紧跳起下床打扮,理头发,擦护肤霜,喷香水,涂抹睫毛膏、眼影,半年来这些繁琐的打扮早已娴熟运用,不到半刻就OK完毕,只是平时戴的隐形眼镜来不及换上,戴上黑sè边框眼镜,抓起床上的围巾,边跑边穿起高跟的雪地靴赶往学校大门,出门的时候,接连滑倒了三次。
“神经了吧她!”下铺的小宁宁披着被子,盘坐在床上,揉揉惺忪的双眼,对着临床的室友发起了牢sāo。“不就是一场考试吗?平时见她和韩子章约会也没有这么紧张!”
林夕洁跑到校门口,喘着气,打转环顾四周,在来来往往的学生群里找寻柳臻。她似乎已不记得柳臻的模样,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将他从人群里认出。明亮又无一丝温度的阳光撒在空气中,和渐融的霜花,折shè出绚丽光晕。
“林夕洁?!”这时不远处响起一个声音,还是如此熟悉,她心中猛然一跳,连忙转过头,远远见到久别的柳臻站在一棵悬铃木的树下望着她。她微笑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慢下来。走到跟前的时候,柳臻多看她几眼,发现她不仅长发换成了短发,连妆都化了起来,除了送给她的围巾还能找出曾经的感觉,其他的似乎荡然无存。短短半年就变化这么大,柳臻不由得担心他和林夕洁的距离是不是隔远了,有的东西是不是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谁也认不得了,但表面装作无事,微笑着说:“好久没有呼喊你的名字啦。”
林夕洁仰起头说:“谁说的,你那天喝醉的时候,不知道喊了我多少次了!”
“是吗?”柳臻姗姗地挠挠头,想到那晚做了那么多的糗事,实在不愿意回忆那晚的事情,转移话题说,“你最近忙着干啥呢?”
“还能干吗呀?最近期末考试,我一直都在复习呢。你也知道,大学生每学期就这一场考试,不认真复习那怎么行呢?”林夕洁眨了眨眼睛,说,“不过,我要求也不高呵,能及格就行。”
她皱起眉头,自语说:“可是过一会我就要考试了,怎么办啊?”
柳臻不想让她为难,说:“没事,你好好考试,我在外面四处逛逛就行,说实话,我还没进过大学看看呢。”
林夕洁嫣然一笑,说:“好吧,等我考完试,反正下午都有时间,我带你四处瞧瞧!”
F师范学院正对大门并列两栋十层的教学楼,两栋教学楼中间有一条广阔的走廊相接,数十个台阶通往地面,极具代表xìng,所以这教学楼被在校学生称之为“双子楼”。
林夕洁的考场被安排在第一层,透过窗户就能看到站在外面等着她的柳臻。她在班上都感到一丝寒冷,可以想象出外面定是北风呼啸,寒风无比,虽然柳臻一句冷的话也不说,但知道倘若自己消失在他的视线外,他这个冬天一定会冷得难受。好在韩子章的外地同学来看望他,说好今天不会来找自己了,这样就可以避免了两边都难求全的尴尬。
半年,再给半年的时间,倘若自己心意依旧如此,那就作此了断吧。
过了一个小时,林夕洁提前交了试卷,找到柳臻一起出去吃饭,和他一会儿谈谈F师范学院,一会儿说说大学生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怀揣着包袱,表现得兴致盎然,眉飞sè舞,好像什么事情都变得很美好很值得诉说似的。
柳臻微笑倾听,怀着极大的兴趣看着眼前这个rì思夜想的她,无论她说什么,无论她做什么,他都觉得自己遇到这个女孩是一生的幸运。
然而在她舞动双手的时候,柳臻注意到她的手指上明显多了一枚戒指,这枚戒指带有花纹,虽没有耀眼的钻石镶嵌,但造型倒是别致。他的心跳突然慢了半拍,从来没见过林夕洁戴过戒指,想起高三同桌曾说过戒指包含着很多的意思,不由得紧张凝视。他虽然左右不分,但暗自比划,还是知道这枚戒指戴在的是她的右手无名指上。
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是结婚戒指,戴在左手中指上的那是订婚戒指,可此时此刻,柳臻就是想不起来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上是什么意思,但隐隐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席卷着脑海,瞬间觉得心中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的依靠。
他其实有很多思念的话语要说,有很多不舍的言语要讲,可是看到这枚戒指终于是放弃了说话,他不想这时询问她,怕如自己预料的那样,说不定自己就会失去呆在这里的勇气。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走投无路,只有骗自己说服自己,也许这种戒指就是传说中的花戒,就只是简单的装饰品,无论戴在哪只手指上都没有任何含义。但无论如何,说爱她的话,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