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叁】
城市的夜,暧昧而无助,四处寻欢的人们拥挤在一个个酒吧内兜售或者抛售青chūn和爱情。
当太阳以抛物线状从东方划向西方的时候,许桀的工作“粉墨”登场。
雕刻时光酒吧不大,大厅内能容纳二百人左右,有十五个包厢。跟所有的酒吧一样,灯光昏暗,烟味、香水味、nǎi油味让空气稀薄。驻唱歌手陪衬着这种氛围,与桌上的烛台、棚顶的荧光灯水rǔ交融,一起构成。
人们不会去太在意你的声音是否能打动他。
这样的环境会激发体内的荷尔蒙快速繁衍。
一般情况下,许桀总能得到贵宾席内一群衣着光鲜的中年贵妇的掌声。
这些掌声热烈而心事重重!
她们在“雕刻时光”用心事雕刻时光,也许同样的场景里,她们的“男人们”正娇花入怀。这种情感的较量同时发力,总没有完全一致的结局。
许桀早已习惯了酒吧里面的种种情节,这只是他赖以为生的工作而已,如同每rì清晨即起的环卫工人一样,只是许桀工作结束的时候是他们的工作刚刚开始。
仅此而已。能有什么不同呢?
他曾经奢望成为万众瞩目的歌星的念头早已凋零,只是根扎在泥土里,不开花,枝叶也繁茂。
这些其实已经足够!
晚上十二点,许桀上场机械的唱着歌手Timbaland的Apologize,“努力回忆着你的那句话,我的心似在空中悬起,听懂了你的言语我却只能绝望沉默……让你每句话都留在我的记忆,让我的心向你飞驰”
I‘mholdingonyourrope,Gotmetenfeetofftheground
I‘mhearingwhatyousaybutIjustcan‘tmakeasound
…….….…..
I‘mholdinonyourrope,gotmetenfeetofftheground...
他自己毫无感觉,打动不了自己又如何去打动别人?
一个浑身香气四溢的中年女人被同坐的同伴推搡着送上一束鲜花,身体里堆积的脂肪如海啸般汹涌澎湃,圆滚滚的脸上红霞四飞,眼神放肆与举止矜持混合一起。
如果再不上场就会谢幕了吗?
她说几个姐妹邀请他过去陪他们喝酒,许桀微笑地对她耳语了几句,“说改rì吧,一会还要到其他酒吧演出”。中年女人好像并没有失望,依旧挂着向rì葵般的笑容走了。
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拒绝这样个女人太容易了,而且这拒绝都会让她回家后高兴的回味。
演出结束后,许桀回到化妆室休息。化妆室很小,几个演员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天,正打算上场的演员在化妆镜前化妆。一个销售酒水女孩坐在角落里,叼着香烟,双腿镗在另外一个凳子上,白sè的裙摆掉在地上,似乎在想心事。看见许桀拎着吉他进来,就把腿放下,示意他到这里。许桀礼貌xìng地跟女孩打个招呼,随即坐下来。
沉默,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女孩递过一只香烟给许桀。许桀说:“不会抽”。
“点燃,放到嘴里,用力吸就会了”。女孩笑着说。许桀也笑了。
化妆室的灯光很强烈。女孩的假睫毛没有沾好,眼角边翘了起来。许桀善意地指指她的眼睛。女孩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拿出镜子照着自己的眼睛,用手指按了按。并说:“每天老板都让我们打扮成这样,难受死了”。随后放下镜子,使劲睁大眼睛,把脸凑到许桀脸前说:“现在好了吧”。
女孩一脸无奈继续说:“打扮成这样也销售不掉那些洋酒”。
许桀说:“现在酒吧客人很多啊。你在这里做着想心事,怎么销售掉呢”?
女孩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心事”。
许桀说:“我随便说的,看你在发呆。以为你在想心事啊”。
女孩恨恨地说:“我只是不想看到外面那个刚才给你送花的胖女人,这几天天天来酒吧,影响我的情绪。只有坐在这里发呆了”。
“你认识他”?
“她不认识我”。女孩yù言又止。
许桀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时间还早,这么早家能干什么?便说:“我请你喝酒吧。你去酒吧找偏僻的角落“。
女孩笑了:“那不成我宰你了吗”?
他们来到酒吧最偏僻的地方坐下,桌子前被一颗高大的植物挡住,通过缝隙能看到刚才的胖女人一个人还在喝酒,同她一起来的女伴已经离开。
许桀叫了一瓶轩尼诗,女孩又叫来苏打水、矿泉水、菊花蜜、脉动、冰块等,说:“你请我喝酒,我给你调酒算扯平了,我就不欠你的了”。女孩开玩笑说。
又说:“你叫我小美好了”。
许桀说:“叫什么小美啊,一听就是酒吧老板给你取的名字,现在天气这么热,叫小美不如叫小雪好,凉快点”。
女孩说:“随便你叫我什么,我也讨厌小美这个名字。我的真实名字叫秦晓”。
许桀笑了说:“那还是叫秦晓吧”。
酒吧客人基本散了,那个胖女人还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对面多了一个男子,样子有些不耐烦,但是又谦恭地看着他。估计是她的司机。
凌晨四点,许桀微醉,跟秦晓告别后,沿着秦淮河步行回家。
早餐店开门声、农贸市场肉贩们分割猪肉的当当声、睡梦中的男女紧紧搂住被子挽留呓语中,城市被惊醒。
到达天台的时候,一抹红晕飞在城市上空,烟雾腾腾。隔壁的阁楼灯火辉煌,主人似乎一夜未眠。城市一点点露出颜sè,使这灯光变的神秘万幻。隐约的一个女子低头附在一个绣架前。纤细的手臂上下动作,手举起来,停留在窗纱的一刻如一副jīng致剪纸画。
城市完全醒了,公交车的报站声起起落落,许桀该睡了。
【肆】
如果醒来的很早会干什么?
如果每天都去计划做什么?是不是时间太富余了?
如果生活是这样的,那该多么富有!那又该多么枯燥和乏味!
然而每个城市里总有一个角落让许桀心仪,神往。
每个城市都有类似南京夫子庙这样的地方。SH的城隍庙、BJ的秀水街……。
这样的地方是他打发白天时光最好去处。
他喜欢购买能反映各地特sè的小玩意,临时占有、把玩,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他会在网店上把他们销售出去。
这些小玩意已印在心里了,还需要永久占有吗?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壁墙,裱在画框里的记忆挂在那里陪自己终生。而这些记忆一如隔壁墙上的一幅绣品积丝累线而成。
想到这些,他走到平台上,隔壁室内的光彩已经被厚厚的窗帘设防,空调滴滴答答的水珠还没有落天台上就化为雾气。
主人还在休息。
许桀回房背起旅行包,去夫子庙“踩街”,一家超市门前正在做酒水促销活动,几个穿着印有厂家标识的女孩在招揽生意。围了一群人,许桀刚要进到店内。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这让许桀很诧异,南京还有自己熟悉的人吗?
他回头发现,一个女孩推开人群向自己走过来。仔细一看是昨天在酒吧认识的秦晓。
秦晓满脸是汗,广告衫上也汗迹斑斑,脸红红的,几缕头发粘在额头上,跟昨天晚上见到的“小美”完全判若两人。
“老朋友又见面了”。秦晓嘻嘻哈哈地说。
“你怎么白天也工作”?许桀问。
“多赚钱呗,自己啥手艺也没有只能多打两份工啊,我有时候还做钟点工呢”。说到这里秦晓表情有点复杂。
“我要回去工作了,你自己逛逛吧,晚上见。那个胖女人今天应该不会来了吧”。秦晓又说。
“你怎么好像跟她有仇似的”。许桀问。
秦晓笑嘻嘻地说:“有”!
说完急忙跑了回去。
许桀购买了一堆雨花石、咖啡、nǎi茶,打算再去吃点当地的小吃。路口一家绣品店的店名引起了他的注意。“劈丝”多么奇怪而别致的名字,店内同样是上百幅绣品挂满墙,这场景似曾相识,只是近距离的观赏才发现这苏绣的美已到jīng致。非极致。
幅幅画面图案工整绢秀,sè彩清新高雅,珍禽异兽,毛丝颂顺,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花卉蝴蝶,活sè生香,香味朴鼻,尽态尽妍;
许桀在店里逗留了将近一个小时,感觉有点过意不去,最后掏钱购买一副扇面大小的绣品。
离开绣品店的一瞬,许桀突然想到天台上阁楼上的那个绣花的女人现在也该起床了。
他大包小包地原路返回,脑海里依旧想着“劈丝”这个词,他幻想着把一根根丝线劈开后的微妙,而人心又何尝不是如此。
七月的南京,人就像笼屉里没出笼的包子,他大汗淋漓,热的难受。一踏上天台,凉风吹过,立即清爽了很多。
隔壁的阁楼的窗户大开着,镂空的窗纱飘出窗外,窗前的绣案上端坐着凌晨见过的女子。正在宁神静气的飞针走线,后面墙上一大幅装裱好的荷叶莲蓬图,只是荷叶的颜sè竟然是黑sè的,莲蓬即用大红丝线绣出,这种颜sè的搭配有些神秘而不可思议。四周花花绿绿、生机勃勃的绣品变的黯然。
她素面朝天,脸是没有修饰的白,一脸宁静,脸很小,下巴太瘦憔。头发很长用一根丝带挽在头顶上。紫sè的吊带衫,胸前绣了一大幅牡丹,因为太瘦,锁骨离吊带有了一段距离。
因为太瘦,看不出来她的实际年龄。二十到四十之间,这跨度也太大了。许桀想。
他静静地看着她,环顾着他的房间里的绣品,脑袋里还想着“劈丝”这个词。
女子沉浸在她的状态里,浑然不知,外面这一双窥视的眼睛。
过了好一会,女子猛然抬起头。手停在半空中,绣花针刮到脸颊,苍白的皮肤上立即涌起一块红印。她望着许桀好像看到了一位突然降临的天神,要把她这位织女带回天堂。
她站起来,椅子倒在了地上,裙摆挤在绣案支撑架的缝隙里,砸到她的腿上。她眼神里刻满了惶恐,眼睛变的很大,她用极快的速度关窗,拉紧窗纱,再拉上厚厚的遮光帘。
她被许桀吓到了,而他同样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呆。她的房间一片黑暗。
许桀不知所措,进退两难。
似乎没有必要这样吧?这个“劈丝”的女子,我有这么可怕吗?许桀忿忿不平回到自己的房间。转念一想自己也有些冒失,她也许还不知道天台上住着自己这位不速之客。许桀变的不安起来。
生活随时充满意外和相遇,本该如此,生命才涂满颜s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