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大雪覆盖广袤的原野,一轮红日垂挂于西边的天空,将嶙峋冰川照耀出七色的光辉,这一片世界宁静而荒芜。
亚梦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体上是一种迟钝而沉重的疼痛感,脸上,手指,双腿都麻木的没有任何知觉。她睁开眼睛,发现睫毛和眼睑之间好像被什么冻住一般,只一个睁眼的动作就令她感受到皮肤撕裂的痛楚,亚梦“嘶”的一声呻吟,发觉自己的两片嘴唇也没有知觉了。
金色的眼眸在昏暗中缓慢的将模糊的视线摆正,她发现自己趴在冰雪里,背上,头部也被积雪压着,她试图移动四肢却发现手指,手背上居然满是伤口,像是被利器划伤一般的,有些伤口存在有几个小时的样子,破碎如有人在沙土上划过的痕迹,而伤口的中心结出血黑色的冰,两边是可怖的青灰色。
亚梦心里恐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当羽楔文的光芒照耀她后,她就失去了意识,而当自己再度醒来的时候,居然发现全身满是伤害,还身在冰层之中。
亚梦想要移动自己的身体,求生的本能令她不再考虑缘由,而是紧张的想方法令自己脱困。她很冷,鼻子好像不能呼吸了,微张的嘴唇里吸入的氧气都要将心肺冻结。这个身体已经不能再呆在冰层里了,全身像浸泡在冰水里的沉重疼痛让她无法呻吟却难以忍受。
亚梦挥动着自己的手臂,她不知道自己的手臂是否真的移动了,她想要靠两只手臂撑着自己爬起来,她觉得自己在不断的,一点点的移动手臂,可是就是无法把身体撑起来,这种感觉与鬼压床似得如出一辙,鼻腔的窒息,想要动弹却始终被压制在冰层里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接着连视线都要暗下来。
突然间,亚梦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巨响,她身下的冰层开始移动,呼啦的一声一股向下的力道正拖着她的身体,紧接着是无数的碎石,冰块,雪花犹如雨点般的向她砸来,亚梦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她被雪的洪流侵袭全身,然后又被卷起,被挤压,整个身体就像一根木棍似得跟着倾泻而下的大雪坠落,重重的摔在岩石上,又被狂风抛起,迎接着不断向她袭来的冰块碎石。
身体上的旧的伤口被撕裂,新的伤口不断冒出来,五脏六腑还有骨骼经络都在承受着无可想象的疼痛,亚梦的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紧接着整个人就在风雪的怒吼之中失去了知觉。
不知隔了多久,亚梦从钻心的剧痛中清醒过来,她眼皮上都是结痂的伤口,只要一动就牵扯出千丝万缕的疼痛,而她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置身于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忽然有些懵了。
亚梦的身体无法动弹,耳朵在寂静之中捕捉到潮水扑打礁石的声音,还有滴水落下在石面上震响的叮咚声。
“这是哪里?”亚梦仰面躺在地上,眼神茫然,她莫名其妙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好像是在溶洞里一般,眼睛适应黑暗后,视线所看见的地方只有成片的钟乳石和石笋,溶洞里温暖,石尖冰凉的水滴落在亚梦的脸上,伴随着身体里魔法回路的重新复苏,亚梦的身体也慢慢恢复了力气。
她想自己再过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爬起来了,此时耳边却传来嘶的一声响动,亚梦的眼角撇过一道黑影在电光火石的瞬间逼近她,她全身惊诧,寒毛颤栗,却无法移动自己的身子,那道黑影向自己压下来,亚梦承受着对方的重量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出喉咙。
低沉的怒吼近在她的耳边,那是一只四足巨兽,粗糙冰冷的毛皮扎着亚梦的皮肤,犹如萤火的圆眸是森寒而充满戾气的光,灼热的吐息喷涌在亚梦的脸上,她在想要尖叫的瞬间,血盆大口已经笼罩向了自己,一指长的獠牙刺入了亚梦的脖颈。
亚梦从未如此接近死亡。
她想这是梦吧,从全身是伤的躺在雪地里,到身落溶洞里被巨兽咬断了脖子,血液温暖了自己的身子,意识却在消散,这只不过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她现在眼皮再也支架不住的想要沉沉睡去,也许等到自己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回到了宿舍暖和的大床上。
黑暗中,异常芬芳的血液充斥上野兽的脑髓,巨兽的獠牙忽然离开了亚梦的脖颈,良久,那双萤火虫般金黄的眼眸深沉的凝望,一声悠长的嘶鸣将之前所有的杀意都化净,四足的巨兽忽变得温顺的将头枕在了亚梦的胸前。
“怜苍,怜苍你终于回来了。”
带着颤抖的人声从巨兽的身体里发出,低沉的悲鸣像是喜极而泣的拗哭般。
亚梦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周围的场景并没有任何变化,她没有回到暖和舒适的大床上,没有回到阳光灿烂的浮岚岛,她依旧躺在冰冷的石头上,慢慢的起身张望着陌生而令自己心生恐惧的溶洞。
身上不在疼痛,亚梦紧张的摸着自己的脖子,光滑的肌肤上没有任何裂口,甚至一点疤痕都没有,如果刚才被巨兽撕咬脖颈的场景只是一场梦,那么她现在身处的溶洞又是梦还是现实?
亚梦满心的疑惑,她伸出手,手上的肌肤光滑如新,好像根本没有冻坏的伤口存在过,而她再看,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不是皇家贵族学园的校服而是一身金缕铠甲。甲胄在黑暗里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亚梦的手指抚摸着胸甲上精致而古朴的雕刻,她的手腕,膝盖,小腿都包裹着金缕铠甲,上面的纹路用手指抚摸着竟有飞鸟,走兽,繁花,草树还有各种几何图案的装饰。
亚梦的心越变越惊诧,她瞪大眼睛再仔细看自己的手掌,双腿,亚梦的心脏猝然被外力猛烈的撞击而不断撕拉着下坠。她发现这不是自己的身体,这双手,这掌心里的纹路,这被盔甲包裹的修长有力的双腿都不是自己的。
此时此刻,之前所遭遇的雪崩与脖颈撕裂的痛苦都已经成了不再重要的事,亚梦的身体像是被谁推了一下,手臂再也无法抵在地上支撑身体,她呼吸急促的盯着自己的掌心,心里越想越疯狂,越想要用凄厉的尖叫声宣泄着心里的震撼和惊恐。
清水从钟乳石上落下的声音,惊破了死寂的气氛,亚梦看到不远处有一道淡淡的光从石洞里照射进来,在黑暗中,那道光芒像是病人一般孱弱无力,无法驱走溶洞里的黑暗,只照着石洞空隙间的一滩水洼,反射出微弱的波光。
亚梦拖着沉重的身体一点点的在地上爬了过去,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梦境是如此的真实和令自己绝望。
在水洼边,接着朦脓的月色,一张女子的容颜出现在了水面上,那是一张十七八岁的面孔,粉色的长发凌乱的垂在胸前,五官并不如白玉般的柔美却像是被打磨出分明棱角的晶石,有着别样的美。然而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正在水中瞪大了眼睛,整张面容的脸色苍白无比,好似木讷的雕像般。
亚梦的身子猛烈的颤抖,她几乎要落在了水洼中,她的手指无力的抓着坚韧的碎石,从胃里延伸而来的抽搐感令她几乎要窒息的再度昏过去。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不是我!”亚梦叫起来,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双手抓在自己的脸上无助的落下了眼泪。
“怜苍。”溶洞的深处,传来一声呼唤,亚梦的注意力被这样的声线牢牢的锁住,她抬起目光,眼中惊恐不能自拔的神情褪去,化为了不解的迷茫。
这世间所发生的事都好像冥冥中自有定数般,她莫名其妙的经历苦难而落入溶洞中却遇到了他。
少年出现的时候,溶洞里就有了光,他的肌肤是妖异的苍白,只看那样的白色就觉得触碰到他的肌肤一定冰寒无比。浅灰色的鬓角长长的垂在胸前,短发,没有刘海,额心上是墨色的羽翼纹。一双瞳眸是金与绿交织的颜色,你分不清那双玻璃珠子里流转的到底是金黄色的颜色还是浅葱的翡绿色。
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时候,亚梦觉得好像两人之间曾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他踏着美妙绝尘的梵音而来,跪在自己身边,执起亚梦的手亲吻她的指尖,闭上眼睑,控制不住的落泪。
他说,“怜苍,我终于等到你来了。”
缺乏光线的溶洞里,对方近在咫尺的容颜放大了亚梦的眼眸,四周环境都像是被虚化一般从少年的身后退去,他的眼泪灼热,连同亚梦的心脏也在刹那间陷入焚烧的烈火里,只是记忆如此模糊,他令亚梦熟悉,但实在无法想起来,自己十四年的生命里有遇到过这样的少年。
亚梦推开了他的手,“我不是怜苍。”她莫名其妙的望着少年,茫然张望的眼神在触及到水洼里的倒影时又变得慌乱起来,亚梦实在想不通,自己的外表怎么会变成这样,繁乱之际,身旁的少年也没有善罢甘休,他在亚梦身后坚持着说道:
“你是怜苍,血的味道不会欺骗人。”
亚梦被少年的话弄的更加疑惑,她想梦笙的魔法多样,是否是自己的意志在羽楔文光芒的照射下进入到了这个陌生的身体里,而这个身体就是对方所说的“怜苍”。
“可是,我并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亚梦心烦的忍不住用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她惴惴不安的站起来在溶洞里走动,“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会从宿舍里一下子出现在了这里?为什么我现在的样子变了?这里又是哪里?”
亚梦说着想到自己必须先一步步弄清现在的状况,便朝着溶洞的出口疾步走去,灰发的少年跟在亚梦的身后,此时心里乱作一团的女生根本不曾察觉对方望着的眼神在喜悦里参杂了悲伤,但少年看着亚梦往洞口走去的时候,几乎想要伸出手拉住亚梦不让她离开。
两人之间隔着几公分的距离,亚梦背对着少年停下来,她僵硬着身体站在溶洞口,粉发肆意飞扬,铠甲下的白色衣料也被吹飞而起在空中扬起弧线。
亚梦目光所及之处是浩淼一片的汪洋大海,这仿佛是在天地初开时由巨大的力量所劈出的一道裂痕,海水汹涌数万道雪白的浪花在蓝色的原野上盛放,又急速的枯萎,
狂风卷起如雪的浪花起起落落,水浪涌向洞口,冲刷亚梦的鞋,她呼吸一窒感到了钻心透骨的凉意。
“这是哪里?”亚梦转过头来问这个地方唯一能和她说话的少年。
“落羽峰。”少年答,亚梦对梦笙的地理认知较少,根本不知道落羽峰在梦笙的哪一处,她指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又问道:
“这片海域是……”
“碧落海,落羽峰下就是碧落海。”
就算亚梦的梦笙地理学的再不济,她也大概知道着梦笙大陆海域与知名大国的分布,她变得无力的将抬起的手臂放下,苍白的嘴唇喃喃道:“海国,去梦笙十万里,散作大小岛屿三千。海四面绕岛,水色皆青碧,鲛人名之碧落海也。海国西至碧落海,南至落花洋,而浮岚岛在落花洋上。”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清醒后就从落花洋一下子到达了碧落海边。
得知自己在哪后,亚梦沉默了很久,她首先想不出方法能够从碧落海重新回到落花洋浮岚岛上,而自己现在还长着另一个样子,不知道回去后拜托染晴能否将她变回原样。
亚梦从洞口返回,一个人坐在溶洞深处双手抱起了双腿。
看到亚梦颓丧的样子,灰发的少年在亚梦的身后拉了拉她的袖子,亚梦转过头,看到对方安静的待在自己身边,样子就像忠心的护卫犬一般:
“怜苍。”他还是这样坚持叫亚梦,亚梦也没有更多余的心情去纠正他的叫法。“怜苍有任何事,都会和我分享的。”他好像察觉到了亚梦的难过,如萤火般的双眸眨也不眨的望着亚梦,似在随时都准备着聆听,分享对方的心情一般,亚梦看着他莫名的想起了小狗,甚至有一种想要去摸少年脑袋的冲动……
“我想要出去。”亚梦说着
话一出口,她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的眼神变得黯淡下来,他用悲伤的眼眸望着自己,就好像一个被遗弃在孤岛中的孩子,“怜苍又要离开了么?”
“诶?”亚梦不懂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说过会回来的,让我在这里等你,这一次还是要自己一个人走了么?”
亚梦望着对方,他的面容如孩子一样的悲伤,虽然拥有成人的外表,可却像还未长大似得,亚梦愣了愣,问他道:“你一直在这里等着么?一个人在溶洞里?”
少年点点头,他微微歪着脑袋,灰色的发丝贴在脸上,犹如雪白的瓷肌上出现了几道裂痕,“现在终于等到怜苍了,所以不要走。”
冰凉的水珠从钟乳石上落下,滴在了亚梦的头顶上,她不懂对方的感情,一声声的叫自己怜苍,坚持着,固执着,也可怜着,他在洞里一直等一个人来找他,可是到来的却是误闯进来的亚梦,粉发的女生暗自叹了口气,“那么我们一起出去吧,你不能一直等在这里,不吃不喝身体也会坚持不住的吧。”
少年的眼眸忽的亮起来,就像是无光的黑暗间忽然点燃的灯火,他的嘴角扬起笑容,“怜苍终于来接我了,怜苍我们一起出去。”
“额,不要叫我怜苍,我不是……”亚梦为难的看着少年,她怎么提醒对方,对方都改不了口似得。
“你不是怜苍,我就不和你出去。”刚才还雀跃微笑的少年突然又皱起了眉头,亚梦心下汗颜起来,这样的少年真的像孩子一样,连脾气都阴晴不定的变幻着。
“……那,要怎样你才肯出去呢?”亚梦坐在地上,左手已经扶上了额头。
“你承认你是怜苍。”少年坚定的道,一副亚梦不承认一切免谈的样子。
“好吧……”亚梦想她现在这个样子可能就是少年口中的怜苍,现在自己与他之间的误会等回到浮岚岛,亚梦变回原样的时候自会解除吧。“我现在是怜苍,那么你是?”
“蔚斐(ei 第三声),这是你给我的名字。”蔚斐握着亚梦的手指,他的手心柔软居然令亚梦心里产生了像抓住小狗肉球的感觉,亚梦细细看着他,用期盼与喜悦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萤色眼眸,脸上温和的轮廓好像一点小小的事都能够满足他一般。蔚斐的睫毛是灰色的,如银色的丝线若是在阳光下一定会闪烁出美好的光芒来。
亚梦不敢再多打量他,“我们现在就出去吧。”她说着,害怕蔚斐又生变节。
“嗯。”蔚斐点点头,他拉着亚梦往溶洞外走,好像能出去比亚梦还要快乐一般。溶洞的边缘海风徐徐而来,蔚斐一身白色的长衫被海风吹起,宛如天际漂浮的云朵。
忽然见,少年发出一声长啸,把一旁的亚梦惊了一下,她看着蔚斐的身体被淡绿色的旋风包围,接着原本纤弱的少年化作了两人高的四足巨兽。
巨兽身体两侧张开白色的羽翼,哗啦的一声,双翼一振将欲要扑腾而来的浪花击退到远处。
亚梦此时几乎连尖叫起来的力气都准备好了,可是话语到达喉咙口的时候只吐出一声:“你……你,你是咬我的那个……”亚梦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潜意识里还害怕着自己的喉咙再度被那尖锐的獠牙咬断。
巨兽低下了头颅,连头顶上的两只耳朵都垂了下来,“那时候,我没发现是怜苍……”他无辜的说着,只有在咬了闯入者一口后,蔚斐才发现滚落到溶洞里的人是怜苍。
亚梦再度打量着变换了形态的蔚斐,外表似狼的造型,浅绿的毛色,脖子是一圈淡灰的鬃毛,而鬃毛的表面,在胸口之前有三颗水晶石附着在毛发上,一双雪白的羽翼与天使的羽翼类似,亚梦问道,“蔚斐你能飞的出去,为什么还一直待在溶洞里?”
“因为怜苍没有来。”仿佛是害怕亚梦因上一次的误伤而责怪自己,蔚斐的语气都变得软下来。
隔了一会,亚梦从巨兽给自己带来的恐惧中恍过神来,她抚摸着蔚斐脖子上的鬃毛,然后道:“你可以走出溶洞,在这个世界寻找你要找的人。”
“怜苍现在就在这里了。”蔚斐盯着亚梦的面容,亚梦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爬上蔚斐的脊背,想着以后会继续带蔚斐去找他真正的主人吧,只是现在她需要离开这里。
“蔚斐,我们走吧,去落花洋的浮岚岛。”
雪白的翅膀一振,无形的风就托着巨兽飞上天空,亚梦低头听涛声怒吼,脚下湛蓝的海面如同被风吹起的轻薄床单般,无休无止的起伏。
“怜苍。”蔚斐在亚梦望着海水失神的时候叫了她。
亚梦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发现蔚斐停在半空中并未向前飞动,不禁有些好奇的道:“怎么了?”
蔚斐侧过脑袋问,“落花洋的浮岚岛怎么走?”
“啊……?”亚梦看着广袤无垠的碧蓝大海,除了不远处突出在海面上的溶洞,苍穹如圆形的碗一般罩下,与海相接在一起,苍空之上没有太阳,只有清冷的天光倾泻在海面上。
许久,亚梦才小声道:“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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