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更加恼怒起来。今天因为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让他已经意外太多次,也失态太多次了。
真是可惜,不能够轻易地杀了她。
萧皇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直到丽妃受不住疼痛低呼出声,他才发觉缓缓地松开了手,对着丽妃投去了一个歉意的眼神。
“敢对朕动手,还敢这么有恃无恐,朕登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萧皇看似认真的揉捏着丽妃软若无骨的小手,声音却是冷冷的,阴阴的叫人心里发寒。
裴意脸上的笑容更甚,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之后才慢慢地道:“不知道陛下指的是什么?”
“你既然知道朕不会杀你,有恃无恐得很,现在怎么反而不敢承认了——自然是你给朕下毒,害得朕没有子嗣的事情!”
丽妃强忍着甩开他的手的冲动,极力忍着手背上的疼痛——萧皇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力道,这哪是在替她揉手,便是用脚后跟来回碾她的手背都不会有这么疼!
裴意听了他的话,只是含笑缓缓摇了摇头,唇畔那一丝笑意竟藏了锐利的嘲讽,旁人瞧了不觉得有些诡异。该怎么说这个人呢?裴意好笑的想着,汶大夫跟他说的一席话中,萧皇有选择的相信了一部分,这并无可厚非,毕竟汶大夫是砺王府推举进宫的人,萧皇有所保留才是正常。可他也不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一部分吧,最明显的事实就在眼前,他居然还是不信。
“我在砺王府住了不到四年时间,七皇子出生之前,陛下宫内未有新生儿诞生这种情况可是持续了十几年,除非我有永不衰败的容颜,否则怎么可能在十几年前就给陛下下毒?”裴意声音不缓不急,声音清幽的继续说道,“陛下既然相信了汶大夫的话,连七皇子都放弃了,为何在这一点陛下反而再三怀疑,一定要说是我给陛下下毒。还是说陛下根本就不愿意接受这件事情。”
汶大夫虽然跟裴意是旧识,但是人相当固执正直,又是个异常痴狂医术的人。对于行医这件事情,他极有原则,不愿意治的,哪怕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会死拧着不治。他愿意治疗的,哪怕一个铜板儿都不给,他都会尽心尽力。让这个极为骄傲的汶大夫对病人撒谎,胡诌病情,恐怕会让他下半辈子都不得安生。
所以裴意找上他,只是要求他给萧皇竭尽所能地治疗,如果萧皇问起,不要隐瞒,他只要如实的回答即可。这种事情任何一个大夫都能做到,可是圣子特意找上他,还郑重的嘱咐了一番,虽然让汶大夫颇为不解,但还是答应了。
他对萧皇说的话,一丝一毫都未撒谎,事先也没有听裴意说过,完全是凭借着萧皇的身体探究出来的。
可萧皇却不相信。
“绝不可能!”她话让萧皇脸上的笑意全部退去,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似乎透着青色。模模糊糊的有一件事在他脑中浮现,萧皇极力的将它压下,不愿意回想,仿佛要说服自己一般,他重重的重复了一次,“绝不可能!汶大夫受到你的指使,自然会替你遮掩。十几年还是几年,又有谁能够真正的瞧出个究竟来!”
“还是那句话,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找其他的大夫来看萝莉信长养成计划最新章节。一个不够,陛下可以找十个,十个不够,陛下可以找一百一千个。哪怕陛下不相信南萧境内所有的医馆和大夫,甚至可以去北祁,去朔漠。我和魏贵妃可以收买一个大夫,但不可能迫使这天下所有的大夫都听我二人差遣。是真是假一探便知,陛下又何必自欺欺人。”裴意看着他,深幽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怜悯。
萧皇何尝不知道这些事情,可他真的无法接受。或许是这些年的情况让他早有怀疑,即使知道自己被人下毒断了子嗣,他愤怒,难过,但也很快的接受了这种说法。可现在他突然有些后悔今天把裴意找来,他不想再问下去,也不想知道所谓的真相,甚至连延绵寿命的事情也变得不重要起来。
他突然想到刚成亲的那段日子。那是他最快意和轻松的日子,他跟沈皇后彼此爱慕,门当户对,渊博的学识和广博的见闻让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题,新婚之际自然是浓情蜜意,琴瑟和鸣,彼此瞧在对方眼中简直连一根头发丝都是好得上天入地,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夫妻之间有了隔阂?是在沈皇后第一个孩子没有保住之后,还是他纳了第一个良娣之后?亦或是魏贵妃生下了二皇子之后?
萧皇有些想不起来了,十几年前的事情对他来说仿佛遥远得像上辈子一般,那些心动和真心是真的存在过,而不是他梦中所想吗?
萧皇突然不想治好自己的身体,他的妱妱已经离开那么久了,她是不是还在怪他,是不是在等他的道歉和解释?
“陛下!”看到萧皇神思恍惚起来,丽妃忍不住开口唤道。
萧皇回过神来,他不想再去追究那些事情了。他的皇位本来就是要交给他和妱妱的孩子的,现在萧煌宇已经长大,他马上就可以安心的放手了,只等百年之后,他再去向妱妱赔罪。别的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已经对不起妱妱和老四太多太多了,在他死之前,他要尽可能的为老四扫平障碍。李贤妃和三皇子难成大气,萧天雅生性单纯,又是个公主,就算她是魏贵妃所生,能够掀起的波浪也很是有限。至于七皇子和魏贵妃,即使没有想过要把皇位传给七皇子,但是萧皇是真心疼爱过七皇子的,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孩子竟然不知道是魏贵妃和哪个野男人苟合的野种。曾经投注了多少感情,他在下手的时候就有多么的狠绝不留余地。
这些都不足畏惧,萧皇端起了茶杯,品了一口绝顶的云雾茶。这是贡茶中的极品,在宫外花再高的价格都不可能买得到,为数不多的几两都专供给了萧皇。这茶喝起来十分的清爽宜人,又有满口的芬芳,在这腾起的云雾之中,萧皇目光深处划过一道冷光,他面色不明地道:“你说得有道理,是真是假,朕一查便知道。”像是认可了裴意的话,也不再怀疑她,话锋一转,反而说道,“这茶相当不错。你也尝尝吧。”
宫人捧着红漆托盘,很快的从门外走了到了裴意面前,托盘高高的被举起。
“效忠南萧和朕,或者你和她们就当是给朕陪葬吧。”萧皇放开丽妃,低沉地说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并没有减弱他的气势。比起之前的试探,示弱,演戏,现在的萧皇更加有一国之主的气势。
裴意心里微微震动,然而面上却是毫无感情,仿佛他说的事情跟自己毫不相关。托盘上放的是一张歪七扭八的临字,实在是丑的太有特色,并且无人能够模仿,裴意一眼就认出是绿芜的字迹。
绿芜好动爱武,让她静下心来练字,她或许宁可被人打一顿。即使长期被裴意压迫者抄了不少经书,字迹还是丑得这般难以入目。
绿芜几人落脚的地点十分隐蔽,除非出了大事,否则裴意不会轻易与她们联系。故而平时他们几人跟寻常人家并无二致。萧皇究竟是如何知道的,裴意虽然不解,但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原本考虑到你和老四的关系,朕并不想走出这一步。”萧皇冷冷地说道,“实在是你太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裴意表情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比起不知好歹来,我觉得难以掌控或许更加适合陛下此刻的想法吧色诱冷情王妃。威逼不成还可以哄骗,哄骗不了还能够利诱,如果这些方法都用不上,自然就变成陛下口中的不知好歹了。”
“伶牙俐齿恐怕救不了你。”萧皇挥手,宫人袖口里滑落出一把匕首,刀锋森寒上面甚至还沾染着没有干透的血迹。匕首落在裴意脚边,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地声音。
“永生永世效忠南萧皇室,永不背叛。”萧皇冷然地重复着自己的条件,“你很聪明,知道朕为了砺王也不会轻易动你,可朕想杀你,多得是办法。砺王可以为了你跟公然跟朕翻脸,可他不可能为了你对抗整个南萧贵族和礼法。”
“砺王妃在御书房行刺,大逆不道,罪当凌迟。念其为砺王府操持多年,改为斩立决,三日后行刑。”萧皇拿起书桌上的圣旨,铺开了一字一句极为清楚的念到,“现在御书房外有三十名禁卫军,只要朕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进来制住大逆不道的刺客。如何,效忠还是处斩。”
只要这个罪名坐实,老四能做的,最多不过是找一个死囚犯替她受刑,绝对不会在众人面前公开的维护她。刺杀皇帝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何况砺王还是他的儿子,除非他一点名声都不想要了,否则他连一句怀疑的话都不能说。
在这个皇宫内,谁有罪谁无辜都要他说了才算数。在场的除了裴意之外,都是他的人,没有人会帮她证明她的无辜和清白,他说砺王妃行刺便是行刺,他说匕首是证据便是证据,即使禁卫军并没有看到她的动作又如何,即使没有人看到他受伤了又如何,即使匕首上并不是他的血又如何。在外人眼中,裴意还是他的儿媳妇儿,即使对这个儿媳妇不满意,他身为南萧的国主,对一个王妃是废是贬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谁会想到他会用这种方法故意栽赃给她?
他连圣旨都已经拟好,只等裴意开口选择。
裴意看着萧皇的冷汗顺着眉骨滴落了下来,她的确没有想到萧皇会这般行事。萧皇找她过来,最初的目的是为了他的身体。萧皇应当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一直没有拆穿罢了。而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开口要她帮忙续命是很理所当然的想法。
可萧皇大概没有料到她的态度会这么强硬,甚至因为这种态度对她产生了忌惮。
萧皇既然知道她的身份,就极有可能在砺王府中安插了眼线。那么他会非常清楚这几年自己和萧煌宇是如何相处的,自然也会清楚他们二人之间并非表面上的夫妻关系。
萧皇一开始不介意这些,是想要她背后的势力,但当他发现连这点都得不到那便只有毁掉。即使萧煌宇会恨他,可萧皇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久可活了,他要恨便让他恨去吧。
裴意迟迟没有开口,萧皇的耐性已经要告罄。
裴意睫毛轻轻颤了颤,唇角漾起一丝讽刺的笑,脸上已是一派的温婉:“很抱歉,让你白费心思了,我不能答应这你的要求。”
萧皇终于有些恼怒,他冷笑着看着她:“你当真不顾自己的死活?不顾那些人的死活?”
裴意淡淡地道:“就算我死了,韩地还会有新的继承人,总比落入你的手里好。”
萧皇死死盯着她,妄图在她冷淡美丽的面容上找到一丝裂缝,他以为她平静的伪装下,定然隐藏着痛苦、慌乱、绝望。可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她举止随意,语气平淡如同闲话一般,并不见任何的慌乱与难过,甚至连对他的厌恶都没有。
他终于放弃了说服她。萧皇冷笑一声,正准备如自己计划的一般,扬声叫外面的禁卫军进来抓人,话未开口,他胸口蓦然一疼。
丽妃伏在他的腿上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她手中握着一柄巴掌长的短剑,半截已经没入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