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面鬼夫人。
殇若喃喃地念叨这个名字,背面泛起了寒意,她的肩胛骨隐隐生起疼来。于此,她想起了那位囚禁她的夫人。那一年,她因为饿得发慌便偷偷喝了石屋外流出来的鲜红液体,被囚禁于黑暗的石室里面。囚禁她的那位女主人,有着宝蓝色的瞳孔,为了维持容颜不衰,饮年轻女子之血。
因着她伤口复合得快,为防止她出逃,便用铁勾子锁住她的琵琶骨头。
白镜真人目不斜视地踏出曲喜殿,殇若看了眼那木花屏风,默默地跟了上去。有些事,必不能当作人前叙说。
转过曲喜殿的正门,白镜真人淡淡地开了口,“无面鬼夫人,应属幽冥鬼府的恶鬼。是以年轻美貌的女子之面为自己的容颜,取走面后的女子,一夜之间容颜尽毁,变得如百年老妪一般。”
取人之面,换作自身容颜。殇若叹了口气,初尘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殇若姑娘这一声叹气,不知是为了妹喜娘娘,还是为了那无面鬼夫人?”
是啊,她为谁而叹息呢?有面无面,又有何区别?凡尘无波,何苦去淌了那浑浊不堪的红尘水呢?
“这番话,必不能当作妹喜娘娘面言说,道门度人,倘若说出去,只怕又要有命案出来。那,不是贫道所愿意见到的。”殇若点点头,表示理解。女子容颜,对于妹喜娘娘她们来说,尤其重要的吧。
“师父,初尘听说这鬼夫人生性傲慢,根本不屑于驻足凡尘。”初尘这话,勾起了殇若的想法,既然不屑伫立凡尘,那现在恋在凡尘,又是什么原因呢?
如若那无面鬼夫人隶属于幽冥鬼府,为何没有人来抓回去呢?她不认为那等级森严的黑暗地界是会轻纵恶鬼出逃。想想那位柳妖绿雪,仅仅是为了偷取镇妖石就被打成了重伤。
“这鬼夫人,总归来说还是幽冥鬼府走失的人口,贫道终人之事,必不会途中作废。”终人之事?终谁之事?白镜真人这话说得越发高深,但口风却严紧无缝。
“道长的意思是……”难不成,要抓了那无面鬼夫人?白镜真人一身的正气凛然,眼神里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那无面鬼夫人作恶太甚,必不会轻易现身,现下如若没有绝世的容貌……”绝世的容貌?那她的这面算还是不算呢?
“殇若姑娘天姿绝绝,绝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辈。”初尘踱到她的面前,她能清楚地看到初尘瞳孔里那皎好的容颜。
“如若至此,那么,入夜时分,就让殇若去迎迎这位无面鬼夫人吧。”殇若弯弯身子,这就伴起宫中俏丽的女子来。
白镜真人赞赏地点点头,心中却若有所思,殇若只怕是天底下最为如仙的绝色,这样的姿质,对她来说,不知是好是坏。
殇若瞧着白镜真人担忧的眼,心中有一股暖流缓缓淌过,白镜真人如疼自己的徒弟一般对她,她必不会辜负道长的一片苦心。
无面鬼夫人,如若要取,殇若送上门来可好?她的眼睛里寒光崩发,周身的气息多了几分的凉薄。
“道长。”夏王履癸的身影在白镜真人的背后显现。“道长,可有办法救救妹喜?
白镜真人侧过头,身形岿然不动,只月白道袍不若主人般飞舞,“今晚,就全看殇若姑娘的了。”
夏王如刀的眼眸扫了殇若一眼,她眨眨眼皮,这样的眼神是何用意?“道长,为何遣一介女儿家去?”原来如此,女儿家就不能成就大事?
道长点点头,“方有女儿家,才能弄清楚来龙去脉。”怪只怪那无面鬼是一位女夫人。
“如若殇若姑娘有何闪失,这天底下便失了如此美艳的女子了,当真是可惜的。”夏王那泛着暴戾之气的眼角带了一丝丝暖意。可惜?那宠妃的容颜尽毁不可惜?她不禁感慨夏王的绝情,刚刚还一往情深地安慰妹喜,怎的一转眼就变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白镜真人的面上闪过一丝的凛冽,殇若微怔,这是头一次,白镜真人的情绪外露。
“但本王认为……”夏王张了张口,面上的戾气化了一些形状,周围有风雨欲来的压迫感,仿佛要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样的王者之气,绝不容许人侵犯。但是,殇若看看白镜真人,道长的脾气,太过于直拗。一时之间,场合有些冷清。
“幸好在下来得是时候,否则还会错过一场好戏。”冷清的言语划开压迫的气息,夏王的脸上松了些暖意,白镜真人亦然,念了声无量天尊,便不再计较。
就见到着了水绿色袍子的即墨予漓转出了拐角口,那一寸一寸逼近她面前的身影,殇若吞了吞口水,背心湿了一大片,被寒风一吹,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打颤。
“即墨公子,贫道有礼。”殇若讶然,当着夏王的面朝即墨予漓行礼?这有点不合常理。她瞅着即墨予漓,看不清容颜的人,竟然会让白镜真人用了恭敬的态度。
“殇若姑娘的天姿绝艳,必能成其事。夏王的宠妃有得救了。”即墨予漓的话,使夏王的面色一滞,再没有开口说上一句话。
“多谢公子缪赞。”她缓缓施了一礼,白镜真人都行了礼,放在她的身上,她也会依样画葫芦,不让人挑出一些不合规矩的事来。
“夏王如若不放心,即墨便随殇若姑娘前往。”听得这话,殇若身子一哆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没有即墨予漓,成这事对她来说还不算太难,现今只怕是她做事也得不利索了。
先不说即墨予漓带给她的压迫感,单就说他那看不清晰的容颜,足以让人退避三舍,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必不是她能压抑得住的。
“有即墨公子,此事便就多了一重保障。”白镜真人的眼里稍稍缓和了一些担忧,有他在,才更有事吧。殇若腹诽了一翻。
“不敢不敢。”即墨予漓哈哈笑出声,双手背在身后,浑身散着生人勿近寒气。
现下这事,总归白镜真人同意,想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殇若朝白镜真人行了浅礼,朝前步了几步,既然有他在,有些事也不必太过于费周折。
转出了拐角,她才缓缓吐了口气出来,今日这浅红色锦衣怕是不能再穿了,赶个时辰得找件宫衣穿上。
“姑娘是否在此等着在下?”耳边寒风习习,殇若浑身一抖。
“公子是不是太多礼了?”眼风一转,带了丝丝的轻蔑,如此让人看不清容颜,不知是不是也若那位无面鬼夫人一般无脸。“公子既不愿以面示人,又作何口言上逞强。”
即墨予漓轻笑了两声,“原来如此,姑娘姿色绝艳,连天性也如此不羁。也罢。”语风顿足,那湖绿色水袖一甩,一阵风刮过殇若的面皮。
淡淡的光晕破开,于天际边消失。笼罩眼前的阴霾渐渐扩散开来,面皮微露,显了一张素白的脸。朗朗如日月入怀,广揽天下,即便是月光的清雅也诉不尽那一张俊挺面上散着的光彩。
即墨予漓的发际幽黑,于头顶绾了整齐的发髻,鬓边散了两束垂落的发,面若春晓之花灿烂炫目。眉如墨画,泼洒在饱满的高额间,深黯眼眸闪着丝丝寒星之色。九寸身躯顶天立地的立在雾蒙霭霭里,薄唇轻抿衬着湖水色的袍子更显得周遭冷竣。
殇若瞧着那如中天之月的面皮,心下禁不住称赞一声,肃肃如松下带风,真真是一风流少年郎。她不禁想,这一路看过的人,无人如即墨予漓般俊雅如辰星。
怪不得,连夏王也及不上其半分。
她不由自主地咳了咳,无面鬼夫人如若是男子身,只怕首夺的,就是他那张极致俊美的面。
“姑娘可曾满意在下这副容颜?”即墨予漓红唇一张一合,吐了清冷的气息出来。
殇若剜了他一眼,带尽彻骨的寒意,即墨予漓身姿纤如羽,性子却非凡尘之人理解,莫不是生了恶疾?
“你若不成从未真面目示人。”她浅白的吐气隔空婉转,在寒气中碎成了好几瓣。
“哈哈哈哈,有趣。”笑声起,惊起一滩停歇伫立于树枝间的群鸟。只见得拨开了云雾,强了些亮光出来。
“对不住,先行告退。”殇若的眼皮上下连翻。眼波的余光都未扫到那湖绿色的衣袍边缘。
“姑娘可否告之芳名,掌灯之际,还得同姑娘前往共见无面夫人。”即墨予漓负手而立,黑雾尽消之后,越发的面皮增长。
即墨予漓自己都有点弄不清楚究竟是何缘故,竟然瞧得女子的面容过后,有些难以忘怀的感触。他暗暗发笑,黑暗地界长达千年的年景里,突然闪出一道光亮,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在这名女子的面前,仿如天地间失去了色彩,唯只那一抹浅红色身影傲然孑立。黑亮圆眸中盈盈泛起点点悲伤的痕迹,使得他不禁地撤了无间结界,这是第一次显真面目于人之前吧。
她对他来讲,是个比梦鬼造出来的梦魇更要让他无法自拔。
殇若看着那即墨予漓陷入了自己的思考里,无法转开神,她暗暗腹诽,这人,怕真的得了那无药可救的恶症,也好,趁早让无面鬼夫人收了这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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