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若渐渐感觉气息明朗,眼前也变得清新了许多,她的视线落在旁边望湖入神的师父身上,师父的面色如平静的湖水一般,褪尽了繁华,只一淡光泛在四周。
那样的表情,仿若是大雨将袭来的浓浓灰雾般,看得她堵得慌。她落下头去,也许就是因为她这种冷清的面色才使得师父也变得这般多愁来了。
“师父。”她站起身来,两步跨到师父的面前,“师父,殇若刚刚已经学会吐纳运气了,现在觉得浑身盈满了气流。”
黑亮的眼瞳轻轻的转动,带着纯净的目光望向师父那绝俊的面皮,语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她看着师父的面上微微含上笑意。
浅浅芳草,萋萋如风,也诉不尽那面上淡然的笑意,天与地之中,唯只有师父的那一抹浅淡的笑意,带尽光华,无法忘却。
那清亮的眸中,还有一张高仰着头的女子容颜,师父的眼里映有她的影子呢,这么说来,她还是跟着师父在一起的吧。
“为师想来没有猜错,你确有不凡的姿质,如若搁在普通人的身上,吐纳运气少算也得十来日方能与四肢八骸融会贯通。”不是她资质不凡,而是,她不想让师父失望。一想到师父的瞳眸里闪现出的失望之色, 她就会觉得自己根本无用。
既然得不到师父的爱怜,那么她便要成为师父最有用的弟子。她是他唯一的弟子,而他,是她唯一的师父。
她转开脸,即使痛得眉心紧锁,也得学会自己吞下。
“好了,你且先回去休息吧。为师还有要事去办。”师父玄色的衣摆荡开绕着周身的寒气,那样的神色,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切,在她成为他弟子之时起,就已经变了,跟着师父学剑术是白镜真人的嘱咐,拜师父为师是为想解救落月脱苦,但自那晚见到师父如仙的风姿之后,她便再也不能风淡云清。
弟子爱上师父,总归是不合天理的吧。那样纯净的师父,**,红怨,根本无法沾染上去。
如若没有云清观的相遇,一切还是跟着她想的路子走下去,但是,一朝相遇,天地万物渐失色彩。
只那一弯天边的红日和,阶台上不带一丝纤尘的风姿卓绝。
冬日,风雪,一相逢,人间无数皆胜却。
她缓缓地将辰光里的气息纳进了腹内,照着师父的话,在周身游走了遍,师父说过,如若气息充足,那便可以将自身体内的八脉渐渐冲破。
想来现在气息充足,她双手紧握都能感觉到气流游走,念头一起,她便将腹内的气流往脉络慢慢送去,关隘点渐渐明朗开来,将气息阻滞在外。
她吞口气,四肢八骸中的气息一股脑的将那脉络冲破开来,有暗黑的液体自她的嘴角边渐渐溢流开来,雪白的牙齿间液体四窜,最终喉头一热,体内点点的血迹映在了浅色的大理石的地面上。
如花样般,刻在上面,那殷殷暗色的血液,烧红了她的眼,身体里面有烫人的火焰在四下里面燃烧。
为何会这样,她已经感到那脉络破开了痕迹,手间抹了一把嘴角上的暗黑液体,血液浓溢,灼烫无比。
一方惨白的布绢横过她的面前,布绢上面绣有淡雅翠竹的缨络,那玉色的手指头,骨骼分明,修长纤细,她的视线一寸一寸地从那月色的袍子往上掠过,划过那张俊雅的面皮。师父的眼里满是担忧之色。
“阿若,运气打通脉络需得循序渐进。”暗色的血迹在她的袖口处淹没,师父雪白的布绢,婉如白雪,岂能染上那暗色的血。
“傻丫头,为师讲过,会助你打通奇经八脉。”师父蹲下身子,月色的衣角边沾上了地上的尘灰,但师父却毫不在意,将那雪白的布绢自她的手上拿过,然后,小心的抚过她浅浅的嘴角。
如此专注的神情,离她这样的近,近得师父如兰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皮上,一阵地温热。如果辰光能够就此停住,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
“师父……”她靠得师父近了一些。
“嗯?”师父轻轻地吭了一声,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怎么了?”
“没,没有,师父,殇若刚刚将气流冲破脉络的时候,为何心里如被火烧呢?”她别开眼神,努力地将眼前这一幕忽略开去。
师父笑了笑,将她从席软上挽起来,“太急于打通,往往会适而其反。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经脉俱毁。不过为师刚刚看你口吐鲜血,却没有任何其他的症状,想来,自行冲破也还是算是一条途径。”
可是,她虽然口中溢出血迹,浑身却如注入了瀑布水流一般,现在她感觉有新鲜的气流缓缓滑入她的腹内,游走在血脉之中。
“既然你已经冲破奇经八脉。那么为师便教你剑门之术。剑门之术,在于其形神俱融,剑即为人,人即为剑。”
师父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臂上,隔着她浅青色袍子将真气缓缓贯入她的体内,那气息与她吸入的气息相融合,将其间暗藏着的那灼烧之感,渐渐压了下去,最终化为一阵青烟,在她的体内化散开去。
“为师将自身的灵气渡了些给你,于你总是有益无害的,因着你刚刚才将脉络打通,为师会先教你剑术。”师父是渡的自身灵气给她么?
她的眸里盈盈泛起水泽波纹来,师父对她真好,但是,只是师父对待徒弟,绝不含有其他的东西。
“你且先看清为师的剑风……”说着,将她置在石桌上的残锋剑抽开剑鞘。黑亮的光彩夺目而出,随着师父月色的袍子绚烂起舞。
一白一黑,色泽鲜明,在雪花烂漫之时,衣摆摇弋,衬着浅色的石板地面,勾勒出动人心魄的美。月色衣绸随意婉转飞扬,流光飞天,融合着落下的雪之花瓣,吟唱着刻在剑尖的光芒之彩。浮生若梦,不过天外飞仙。
这样的一幕,她看得痴了,千古华月,一场世俗浮光,也诉不完师父清绝的风采,梦里梦外,人间天上,也唯有师父的剑风,空灵绝唱。
剑尖落向地界,月色的袍子渐缓回落,垂落下来,师父手劲一转,残锋剑负于师父的身后,“你可看清楚了?”
有雪花落在师父浅色的嘴唇上方,和着说出来的言语化在寒风之中,那一动一静的剑舞,刻在她黑亮泛光的眸光里,怎么可能看不清楚呢。
唯一看不清楚的,只有那剑舞下面的,那张动如谪仙的仙人之面。
她轻轻的颔首,“看清楚了。”
师父也没有开口,只把残锋剑的剑柄递给她,师父的意思可是让她来照着练习么?她接过残锋剑,幽黑的剑身自师父月色的袖口底下落在她的手心里。
她随风起舞,如师父那般将残锋剑的剑光洒在惨白的雪天之中,忽而急转,忽而将剑尖横扫过气流之中,残锋剑如腾云九霄的巨龙一般,低声吟唱,一曲终了,照着师父最后的姿势,脚底一转,拐到脚踝,使得残锋剑从她的手心划出一声脆声的轻吟。
哐当,剑身坠地的声响打破静谥的气息。
身子却歪倒在师父清冷的怀抱里,她清亮的素发,洒在师父月色的袍子上面,刻出美妙的风姿,师父的面上还有没缓过去的担忧。
就是这样的眸光,让她怎么舍得去忘掉,怎么舍得去放开她的手,师父,为何要将她接在怀里,何不让她就此放手。
她推开师父漫着松香的身子,脚踝吃疼,让她跌落于地,手心里沾上的却是刚刚融化的粒粒冰雪。
疼么?
师父的怀里虽然温软,却让她疼得心口如刀剜过一般,她伏在雪地里面,手臂边散落的,是残锋剑黑亮的剑身。
残锋剑,你同殇若一般,皆不是被师父所拥有了。一剑一人,皆不是原来的模样。
她的眼光之处,是月色的衣摆,师父在上方轻轻地吐了口气出来,却没有再把她从雪地上拉起来,“阿若,有些东西,看得透彻之后,才会了解,何为情执。这套剑法你下去好好研习,今日就到此为至吧。”
那月色的衣角从她的瞳孔边消散开去,直到她再看不到轮廓。她埋首于地,面皮挨上冷凉的雪花,有珠泪自眼眶中散在雪的怀里。
浅绿色的衣衫衬在白雪上面,格外的冷,残锋剑散在殇若身边,仿佛陪伴着殇若静静的泣声,这样的一幕映在不远处的即墨予漓眼里,成为化不散开的悲痛。
她的情,是那样的美好,她的泪,如今是为了他而潸然。而他连将她纳入怀的力气也没有,他不能,不能让她承受那随之而来的天遣。
就让她记住他最美好的样子,那么,他的情动,就让他一个人去承受天条的责难吧。殇若,这样最好的女子,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华年。
泣声渐渐在大雪落下之际淹没,她爬起身来,拾起残锋剑,在手心中轻轻转开剑身,只有你陪着我,残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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