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张婶子话题的深入，碧竹心神大受冲击，整个人的身体摇摇欲坠，扶桌的手指差点抠进桌里。可嫣在外瞧得仔细，想了想，转身去了一旁的小厨房。
珠儿正在清洗碗碟并食盒，见了可嫣连忙擦了手迎上来道：“五好吃，还夸赞了姨娘呢。”
她是可嫣决定重用的少数几人之一，故明白点心来源的内情。
可嫣点了点头，微笑道：“辛苦你了。”遂又关心问：“上次奶娘说你娘生病了，如今好些了么？”
珠儿边继续手中的活计边感激地笑：“多谢五是用了姨娘和大少爷送的药，如今已经大好了！”
可嫣替她高兴，真心道：“好了就好！”遂又愁眉不展：“大老太太说了，等出了正月十五，我们几个姐妹便要开院，呃……”
珠儿气性虽大，却也是再通透不过的人，闻言立即抬头，与可嫣对视的目光炯然真诚而坦荡，掷地有声保证道：“请小姐放心，姨娘对奴婢有活命之恩，奴婢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但以后一定会加倍小心，这一生，便是死，奴婢也绝不会背叛姨娘！”
可嫣跺脚，一脸被误会的焦急道：“瞧你！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谁和你说这些了！你放心，你的为人我和姨娘都是相信的。”遂又解释：“我只是担心自己离了姨娘，会有些不习惯，也舍不得姨娘，一时感慨了罢。”
珠儿心道：五小姐还小，或许真是自己多想了。心中一松，淘气劲上来，墨黑的眸珠滴溜一转，打趣道：“五小姐真是，这话叫别人听了，还以为您没断奶呢！”说着话，手边的器具很快收拾完。她放下袖子，正了神色，蹲在可嫣面前认真道：“五小姐，奴婢托大劝您一句，您也别只顾着舍不得姨娘，赶紧趁这次机会培养几个嫡系要紧。”说着四处张望几眼，见没人，这才又小声道：“今天去大老太太屋里的时候，我听房妈妈在和大老太太谈论那李家公子的事。大老太太说，再过二年，也就是小姐十三四岁的时候，那李家公子便出了孝期，到时李家怕会上门来求娶。”
“啊？”可嫣大吃一惊。十三四岁，还是孩子呢，能做什么呀？
珠儿长姐心态语重心长：“所以呀，小姐，您要赶紧培养几个自己的心腹丫鬟，到时带到李家，也多几个助力不是？”
可嫣迷迷糊糊地点头。两人从厨房出来，正好张婶子的落钩下饵工作已经收尾，碧竹神色苍白，见了可嫣眼睛一亮，连忙口气恭敬地道歉：“都是奴婢占了张婶时间，害得小姐没法学习，奴婢真该打。”
这时外面有人喊，朝碧竹道：“姐姐快回正院，老爷下朝回来了。”
碧竹脸上顿时闪过尴尬犹疑，小心偷觑可嫣神色，见她没什么不悦，这才松了口气。
丫鬟掀开门帘，木姨娘由人扶着从房里出来，她温语情急：“妹妹还杵着做什么，老爷那边需要人侍候了。”
听到“妹妹”二字，碧竹心慌地瞅了可嫣一眼，尔后赶紧上前扶住木姨娘的另一边，伏低作小道：“姨娘怎么出来了，送您进去之后，奴婢马上回去。”
可嫣见此心中略感满意，上前到两人跟前站定，笑容可掬道：“碧竹姑娘是父亲房里人，可不是平常奴婢，还是由我照顾姨娘，姑娘先去照顾父亲要紧。”
碧竹身体一绷，顿时神色紧张地观察两人，见木姨娘和可嫣都是一脸平静，不像着恼的样子，这才恭恭敬敬行了礼，礼数十足之后告辞而去。
木姨娘点了点可嫣的小翘鼻，宠溺道：“你呀！”
腊月二十三这天，阖府忙碌。因为第二天便是过小年，也是王勐领着儿子们举行隆重的祭灶王仪式的日子。这里的人如何祭灶神，可嫣很感兴趣，奈何仪式时女眷一律回避，她想一窥究竟的愿望落空，很是失望。
除夕之夜，全家吃团圆饭，守岁。邹家大公子一事之后，婉嫣变得寡言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木木的，仿佛没有心的美丽瓷娃娃般，好看，但缺少生气。翠姨娘先经丧子之痛，后因教女失职之事又遭禁足，禁足令刚解，便看到王勐身边又多了一个声娇颜丽的新宠，顿时心灰意冷。一晚上，这对母女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姨老太太见状，也只能在心里不停叹气。其它人，除二少爷王国梁有些心疼她们外，其它人对此都是视如无睹，选择了漠视的态度。
大家正在谈论正月十五看花灯走百病的事情，诗嫣一脸兴奋道：“真的吗？父亲真的同意我们那天出去玩？真的吗？太好了！”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年仅六岁的王国强又蹦又跳，急急嚷嚷。
邹氏严肃地驳回他：“你还太小了，不能去！”
王国强立刻转移目标，求救般看向亲爹，王勐好笑道：“这事你母亲做主。”
两只眼睛在父母亲之间乞求地转来转去，最后看到双亲不为所动，小家伙终于急了，嘴一撇，马上嗷嗷大哭，光打轰雷不下雨。他边闭眼大哭边还眯眼偷窥母亲神色的小模样，既狡猾滑稽又不失可爱，逗得众人哈哈直乐。
王国栋求情道：“母亲让他去吧，我们多带点下人，到时我们几个大的紧紧护着他便是。”
邹氏有些担心犹豫，但一想到老胡家的曾说的话，终一咬牙，料想王国栋不敢明目张胆地害她儿子，于是也就同意了。
“哦！太好啦！”王国强一下从椅子上跳下地，迈着婴儿肥的短腿几步跑到大哥面前，极为狗腿地抱住大哥的大腿，撒娇讨好道：“大哥最好啦！大哥是男子汉！”估计大家总用当男子汉的话哄他，他说起男子汉三个字时，语气充满了崇拜和向往。
一家人闻言，全都哄堂大笑。
最后，在长兄幼弟两人的约法三章中，正月十五出游的事，定下了。
正月十五这天，张婶子为可嫣收拾打扮，木姨娘在旁不停唠叨：“记往，到了人多的地方一定要紧紧牵着张婶的手，一刻也不许离开大少爷！”
可嫣几乎答了上百遍，深深无奈道：“知道了，姨娘。”
少时，可嫣打扮停当。她今天的发型与往常不同，双分，两边分别缀着绒羽假花，正好与大袖色的绉面镶羽斗篷十分搭配，衬得她整个人肌肤雪嫩。斗篷里面穿着缀边的小碎花短袖小袄裙，下身穿着袖色金菱花棉裤，脚上套着锦绣面的鹿皮小靴，这样的打扮，既是时下流行，又方便在人潮汹涌的地方安稳走路。
到集合地，可嫣发现语嫣和婉嫣头上戴着薄纱帽，有些心奇。张婶子连忙解释道：“二小姐和三小姐即将及笄，这里的规矩，女子过了十三岁，除访亲友外，其它时候都不能再抛头露面。”
可嫣恍然大悟：噢，原来是这样。
语嫣瞅了肥嘟嘟的诗嫣一眼，牵起可嫣的手亲热地赞道：“五妹这一打扮，真是好看。都让人挪不开眼了。”
可嫣谦逊地笑笑，没和她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反而转了话题：“姐姐们以前也出去赏过花灯吗？”
诗嫣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一脸得意道：“那当然去过了，有一年猜灯谜，大姐赢了十几盏呢！”说着，挑衅地看着语嫣，阴阳怪气道：“不知二姐今晚能赢回几盏？父亲素日里常夸二姐文才了得，二姐今晚可得好好表现一番啊，也好让大字不识几个的妹妹我开开眼界。”
语嫣：“你……”
诗嫣插腰昴脖，瞪眼：“我怎么样？”
语嫣本欲刺诗嫣几句，奈何兄弟们到了。兄弟几人脸上都带着笑，王国栋牵着王国强，王国强蹦蹦跳跳，满脸欢快。
“二姐，三姐，四姐，五姐好！”王国强张嘴甜叫。可嫣上前牵起他肉乎乎的小手，慎重道：“小弟，你要好好牵着五姐，免得五姐走丢了！”小孩子的手软软的，热乎乎的，很舒服。
王国强赶紧豪气地拍拍胸脯：“五姐你放心，我是男子汉，会保护好你的！”
可嫣捏捏他的鼻子，用崇拜的语气依赖无比道：“那好，五姐今天可全靠你了。”
王国栋笑意盈盈朝弟妹道：“街上人多，大家聚在一起，别被人冲散。”遂又朝身后二十多个家丁严肃道：“你们的眼睛要时刻盯着小少爷和小姐们，不能有半点分心！若有半点闪失，家法可不容情！”
继承人威望大显，众人齐齐应是。
可嫣偷瞥其它人一眼，王国梁脸上平静，王国材的脸色有些复杂，王国强还在懵懂的年龄，正因为可以出去游玩而兴奋着。
大家浩浩荡荡出门了。
这一夜，京城没有宵禁。街市上的繁华影像正如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书中所描写的：街上很热闹，华灯火树，争奇斗艳。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
王家兄妹分做了两拨，国栋国强可嫣一拨，其它人一拨。
国强停在一个小摊上不肯走，因为他看中了人家设给猜谜状元的奖书灯笼。那灯笼甚是精巧，形状是条大袖鲤鱼，活灵活现，和真的一般。
可嫣正欲细看那谜语，不想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兴奋娇嚷：“大少爷，您看，那朵鲤鱼灯笼多特别，您快猜谜赢回来！”
作者有话说：感谢亲649178403的三朵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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