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着粗息的侯夫人由周妈妈搀扶着,姗姗来迟;她身后,紧跟着同样看起来病怏怏的肖氏。两人脸上,都带着虚弱的笑容。
房里众人立刻迎了上去,纷纷行礼道喜。
侯夫人状态吃力,但仍是点头客气道:“贵客临门,可惜我身子骨不争气,怠慢各位了。改日等我和锦娘好了,一定再在家里开个堂会,到时请各位夫人赏脸……”锦娘是肖氏的闺名。
趁众人注意力全在侯夫人她们身上,角落里,崔妈妈细声回禀贵姐儿道:“我去找二夫人,二夫人知道后,二话没说直接去找侯夫人,然后侯夫人就强撑着来了,两人的肩舆停在外面,大小姐放心,不是打眼处。”
贵姐儿点点头,望向祖母和母亲的目光充满忧心,却又无可奈何。
众人还在寒暄,郝总兵夫人却上前拉着侯夫人的手快人快语道:“您快瞧瞧您的大孙媳妇去,看了好早放心!我们都是自己人,不讲这些虚礼,一会还是回去将养要紧,为了这满堂的儿孙,您也该好好保重身体!”遂又道:“您放心!到时您身体硬朗了,您就是不发贴,我们也是要厚着脸皮上门的!”
众人这才想起侯夫人的身体正病着,连忙七嘴八舌附和起来:“就是就是,还是身体要紧!”
侯夫人感激地看了郝总兵夫人一眼,随即从善如流,玩笑的语气嗔道:“那我就先瞧我孙媳妇了?你们将来可别记着我失礼啊!”说着,她满脸高兴,由众人拥着慢慢朝可嫣走来。
侯夫人满头银发,面相饱满,身材富态。她的脖子有些粗大,面色泛红,呼吸急促,可嫣猜测她可能有高血压或心脏类的疾病,抑或是两者都有。
她还发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侯夫人耳根处的铅粉抹得并不是十分匀细。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身份,她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一瞬间,可嫣陡然明白了什么,不由对侯夫人心生好感。
因为不能离床,她只好在床上行了一个大礼,肢体语言透着感激和恭敬。
侯夫人表里如一,满意地点了点头。
示意周妈妈将人扶起,这才转身在自家长孙的肩上拍了两下,慎重的语气道:“以后要好好照顾人家。”
李笛声恭敬应之一礼。
这时姚氏朝众位夫人道:“不如我们去花厅里坐坐?一会儿好戏就该开锣了。”她是怕李笛声在外人面前太要强,身体绷得太紧,到时会撑不住。
侯夫人立刻表示赞同,脸上微笑着,笑意即达眼底。她叫顾氏过来,吩咐道:“你去看看花厅那边的情况。”一副催促她提前去准备的样子。脸上虽然仍笑着,却显得很平常。
关氏想要讨好顾氏,于是急急道:“不如我去吧……”
侯夫人脸色一僵,现场气氛顿时一凝。
这是明显驳侯夫人脸面了。话说完,关氏才意识到这一点,心里立刻后悔,恨不得将刚出口的话吃回去才好。
姚氏连忙圆场,笑道:“还是六弟妹想得周到!这样也好,我们几个妯娌多去几个人看看,免得大嫂一个人忙不过来。”
顾氏也察觉到侯夫人可能不大高兴,连忙借坡下驴,朝众人交待一声,带着关氏和金氏出去。
时辰一到,可嫣与李笛声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终于喝下合卺酒。
待新房人不多了,李笛声才小声道:“我去外面露个脸,很快回来,你别怕,贵姐儿会在这儿陪着你。”一副哄小孩子的口吻。
可嫣一愣,这是在对她交待行踪表示关心吧?
她展颜一笑,立刻回之以暖,目光体贴地看着李笛声,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李笛声起身由人扶了出去。
新房内,慢慢安静了下来,渐渐只剩下贵姐儿。
贵姐儿拉着可嫣的手,慎重而又不失亲密的语气高兴道:“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可嫣双手回握贵姐儿,脸上笑着,用力点头。
……
半夜李笛声回房的时候,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他看到可嫣仍穿着厚重礼服坐在床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连忙让人将她的陪嫁丫鬟叫进来。
张婶子领着玉溪,云烟,又薇,又莲四人进来。
对于一心牵挂可嫣的张婶子来说,这几个时辰的时间实在太漫长。她迫不及待,熟悉的称呼几乎是脱口而出:“小姐——”遂又看到李笛声在一旁,连忙行礼,道:“老奴给姑爷请安。”
李笛声早听肖氏说起过,可嫣身边有一位奶娘一直对她不离不弃,很得她器重。如今见张婶子年龄神态都对得上,想必就是她了。于是客气道:“不用多礼,给你们小姐……给大少奶奶换身衣裳吧。”
张婶子脸上微露出笑意,轻快地答应了。可嫣对这新称呼感觉有些囧……
李笛声的目光又在玉溪几人脸上打了个转,眉头几不可见地微蹙了下。他避开去梢间,玉溪和云烟未动,又薇和又莲对视一眼,两人齐齐上前相扶。
“不必了,这几步路,我还能走。”他拒绝了。
可嫣大眼溜着众人,嘴角微微翘了翘。
换上一件素红色的对襟衣,张婶子为可嫣放了头发,云烟打水,玉溪拧帕,两人服侍可嫣净脸。
已经可以说话了。
可嫣问玉溪:“一直没机会问你,大老太太让你跟了我,你心里可真心愿意?”
玉溪手中不停,先递了厚棉帕子给可嫣擦手,很随意地答道:“奴婢自小没了亲人,后来被拐子卖到人牙子手里,辗转到王家,大老太太是厚道人,对奴婢一直很好,如果这次没跟大少奶奶出来,奴婢这辈子只待大老太太那日来,到时自会自行了断。如今大老太太既然要奴婢来侍候大少奶奶,奴婢自当谨记自己的本份,以后大少奶奶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张婶子诧异地看玉溪,玉溪却神色自若,一连换了三道帕子给可嫣净手。
云烟低着头,让人看不到她的神情。又薇又莲神色有些慌张。
可嫣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给人感觉她只是一时兴起随口一问而已。
睡觉的时候身边突然多了个陌生人,这感觉不是很好,会让人不由自主的紧张和不安。
现在两人的身体什么都不能做……
可嫣闭着眼,心里数着绵羊期盼能早点睡着。突然,一只温暖的大手牵住了她的,然后就一直不肯放开。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有些难受,可嫣挣了挣手,却没挣开,于是只好继续保持平躺的姿势……
第二日一早,两人都睡得很浅,很快便被外面丫鬟们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惊醒。
两人几乎同时醒来,又同时松开了手,然后各自直腰准备起床,脸上均有羞赧之意。
“夫人,该起床了。”外面传来张婶子的声音。
可嫣赶紧道:“起来了,进来吧。”不知是不是太紧张的缘故,嘴里发出的第一个音有点破,这让她更尴尬了。
李笛声却似乎没有察觉到。
有了昨晚教训,今天又薇又莲老老实实服侍可嫣,侍候李笛声的是她原来的丫鬟,青儿和柳儿。
为男主子扣衣服的时候,青儿脸上微有得意,可嫣只作未见。
两人穿戴整齐,双方的人马给两位主子见礼,可嫣和李笛声分别赏了红包。接下来,两边的人又互认。
事毕,青儿笑靥如花道:“少爷,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只禀报一个人,显然眼里是没有可嫣的。
两人到了门外,稀薄的晨雾里,一辆帏幄车停在台阶下——是单人乘设计的车子。
可嫣睃了青儿一眼,什么也没说。
“这车是谁安排的?”李笛声板着脸,回头看青儿,声音冷得像冰。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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