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年前,凡加斯之森。
一名十二岁的少女,上气不接下气的在森林中奔跑着。
少女的容貌相当端正,散发着高贵的气息。但那尚有着稚气的面容上,如今满是汗水与眼泪。
在少女手中,握着一根巨大的多节魔杖。即使舍弃掉所有行李,那魔杖也还紧紧被她攥在手中。
毫无疑问,少女是名贵族。
突然之间,少女被向外伸出的树根绊倒,身上瞬间多出无数擦伤。少女看了一眼双脚,焦急地脱下长筒马靴扔到一边,随後抓起魔杖继续奔跑起来。
从少女的长筒马靴可以明白,少女是第一次在森林中奔跑。
在少女的身後,可以听见踏草和野兽呼吸的声音,正紧追着少女不放。
少女的脑中,不停地回响着这句话。
少女的胃部像是被什麽东西紧握着般,不停地喘息着。自己竟然会像现在这样处于被捕食的立场中,少女从生下来根本连想都没想过。
「好痛!」
在要翻过一棵倒在地上的树时,少女的脚底传来一阵剧痛。那生来除了地毯以外没有踩过任何地面的柔软赤足,踩到了树上的尖刺。
少女就那样无力地,摔倒在堆积着数层落叶的土丘上。
拼命想站起来,但少女的眉头却痛苦地深锁着。因为她的足底,被划开了一个深深的伤口。
绝望笼罩了少女全身上下。但即使这样,她还在拼命动着身体。
少女伸出手,想匍匐着逃跑。
但从她背後,野兽的呼吸声再度传来,少女不由得蜷起了娇小的身躯。
虽然少女的心这样想着,可身体却无法动弹。少女胆战心惊的回过头,终於见到在这几分钟时间里,一直四处追逐着自己的『野兽』的外貌。
那野兽的样子与狼相当类似,之所以说『类似』,是因为它的头比正常的狼要大上两号,而且还并排生着两个。
那是狼形的怪物,少女只能这样来形容。
看到自己的猎物已经无法逃跑了,那狼样的怪物慢慢接近着少女。
少女全身都因恐惧而颤抖了起来。
「这是场梦。」
少女这麽嘟哝着。
很自然的,少女就从口中说出了这种话。这是她为了努力保持自己的正常,而说给自己的心听的。
在这数周间,自己的命运到底发生了多麽急遽的变化啊?而自己最终的结局竟然是这样吗?真的就在数周之前,自己还在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吗?自己不是毫无束缚的生活在奥尔良官邸中,开心地笑着的吗?
但自己不知何时,却变成在这yīn暗的森林中,将要被眼前这可怕怪物给杀掉的存在……
少女举起紧握着的杖,想咏唱咒文。咏唱那自己只在玩耍时用过的攻击魔法,咏唱那无数次击中空瓶和稻草人的『冰箭』。
少女咏唱起来了。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可是野兽的咆哮,却将少女的勇气彻底地从心底粉碎掉。
在那狰狞着的双狼头颅,所发出的压倒xìng咆哮面前,少女退缩了。
就算咏唱咒文也没用,自己那点魔法,根本不可能对这种怪物起作用……
少女心中不由得如此想着,而只要这麽一想,咒文就失去了威力。
事以至此,就算少女能将咒文咏唱出来,恐怕连一张兽皮都无法穿透。
狼形怪物张开它那血盆大口。
少女清楚地看到那嘴巴中,如同匕首般的巨大獠牙。
少女放弃了。
她闭上眼,轻轻的向神祈祷着。
..........
..........
塔巴莎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四周,发现自己还在希尔菲德的背上。
「梦吗……」
话虽如此,但塔巴莎比谁都还要明白,那并不是虚幻不实的梦境,而是货真价实的残酷现实。
「咕呜?」
希尔菲德担心地转过头来看着塔巴莎。
「没事。」
塔巴莎安慰着希尔菲德,同时凝视着远方拉格德里安湖旁的宅邸。
片刻之後。
希尔菲德降落在宅邸前方的庭院中,塔巴莎也从希尔菲德的身上走下来。
宅邸门上所画着的,是由两根交叉权杖支撑着王冠的纹章,并且写着「前进、再前进」这句铭文,此乃戈里亚王室专用的纹章。
然而纹章上面有道十字剑痕,这是代表耻辱的印记。也就代表这宅邸的主人虽然是王族,但是其王族的权利却被剥夺了。
被撕掉的信件上写着『保释金谈判』,可塔巴莎丝毫没有相信的打算。
塔巴莎非常清楚戈里亚王室的打算:将自己的母亲当作人质,逼迫自己老实投降,之後就会对反叛行为进行审判。
信件之所以在四天後才被送到,是因为实在查不出塔巴莎有任何反叛行为。最後只得以『塔巴莎在战斗中放下魔杖』这微不足道的理由当藉口。
yù加之罪何患无辞。
看着塔巴莎往宅邸的方向走去,希尔菲德担心地跟了上去。
身为韵龙的希尔菲德明白,塔巴莎当然没有投降的意思,她是打算去战斗,去亲手夺还自己的母亲。
当然,戈里亚王室也知道塔巴莎不会老老实实的交出手里的魔杖,肯定在宅邸里预备了许多实力强劲的魔法使来准备对付她。
塔巴莎只要背叛了,就没有再让她活下去的理由。
现今的戈里亚王室本就想夺去塔巴莎的生命,只不过要是塔巴莎和她父亲一样是被谋杀的话,会让旧奥尔良公爵派的人彻底愤怒与暴动的。
再加上,无能王约瑟夫答应了奥尔良公爵夫人,不会主动对塔巴莎下手,所以塔巴莎才能逃过一劫。
但取而代之的,是要塔巴莎去执行异常危险的任务,好藉此间接杀害塔巴莎。
可谁都没有想到,塔巴莎把那些任务都顺利解决了,导致现在约瑟夫一派的人们都焦躁无比。
不过这一次……是谁也无法挑剔的,正大光明杀死塔巴莎的大好机会。
「现在我要去战斗,你和平常一样在空中等我,明白了吗?」
塔巴莎对着跟在自己身後的希尔菲德说道,但希尔菲德却坚定地跟在塔巴莎身後。
即使是塔巴莎与才人的战斗,希尔菲德也没有参加,而是在天上盘旋着等待塔巴莎的战斗结束。
但是这次不一样。
这次塔巴莎的敌人是戈里亚整个王国。
以前战斗过的幻兽、魔法使、亚人等等,和这次的敌人根本没有比较的可能。
一个人挑战一个国家,不管怎样也没有胜利的可能。
现在的这个旧奥尔良宅邸已经不是塔巴莎怀念的那个地方了。
这里连战场都不是。
这里是死刑执行人为了埋葬塔巴莎而等待着的地方,这里是她的棺木,这里是她的墓地。
战场还好说,可现在这个地方是墓地,希尔菲德怎样都不能让塔巴莎一个人去。
塔巴莎看着一动不动在那里凝视着自己的希尔菲德,像是在劝说她一样的小声说道。
「因为有你在等我,所以我才能够战斗。因为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所以我才能战斗。」
希尔菲德的眼中充满了泪水,重重的点了下头。
「噶啊!」
塔巴莎温柔的抚摸着希尔菲德的鼻子,希尔菲德缓缓的抬起头,张开翅膀,飞上天去。
看到希尔菲德在房子上盘旋飞着,和平时面无表情的塔巴莎,小声地说了一声。
「谢谢。」
塔巴莎伸手推向正门,而正门也没有上锁。
平时的话,管家贝尔斯兰早就跑过来迎接塔巴莎了。可现在除了冰冷的空气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东西来迎接塔巴莎。
右手握住那比自己身子还长的多节魔杖,塔巴莎缓缓的向里面走去。
虽然塔巴莎的脸上是平时的表情,脚步也是平时的规律,但愤怒却改变着塔巴莎周围的气氛。
当塔巴莎走到通向宅子最里面的房间,也就是通向自己母亲卧室的长走廊时……
……什麽事都没有发生。
有的,就只是管家贝尔斯兰握着长剑的身影。
「塔巴莎小姐──不是,夏洛特小姐,您终於回来了。」
管家贝尔斯兰收起了滴血未沾的长剑,急忙迎了上来。
眉头微皱,塔巴莎jǐng戒的姿态丝毫没有任何改变。
塔巴莎很清楚,戈里亚和其他国家比起来,戈里亚更注重于使用拥有意识的卡哥伊鲁(魔法人偶)。
和必须一一下令才会执行简单工作的哥雷姆比起来,卡哥伊鲁可以dú lì模拟人的思维行动。可以如此zì yóu地使用卡哥伊鲁,也只有魔法强国的戈里亚才办的到。
而其中有种名为史奇尔尼尔的魔法人偶,只要使其吸取血液的话,史奇尔尼尔就可以幻化chéng rén形,而且连该人的能力与记忆都可以完全复制过来。
见到塔巴莎的样子,贝尔斯兰像是明白了什麽,急忙从怀中拿出匕首朝自己左掌心狠狠一划,当场鲜血四溅。
塔巴莎微微动容,冲上前去,『治癒』魔法随之放出,治疗着贝尔斯兰的左手。
史奇尔尼尔的最大破绽,就在於无法模拟出血液来。贝尔斯兰的行动,证明了他并非是魔法人偶。
「夏洛特小姐……请不用管我了,夫人正在里面等您,我会在外面守卫的。」
贝尔斯兰打开卧室房门後,退到一旁去。
塔巴莎迟疑地举脚走入卧室中。
窗子开着,和暖的chūn风吹入了房间中,塔巴莎的母亲正躺在床上熟睡着,那并不是由魔法人偶所幻化的冒牌货。
在房间角落的梳妆台上,一个人偶被摆放在那边。
塔巴莎还记得,那是以前父母买给自己的人偶,那时候自己给它起名叫『塔巴莎』。而这名字,也成为自己了『夏洛特』之名被剥夺时,所使用的名字。
『退下,无礼者。你是王室派来的间谍?想要从我手中抢走夏洛特?我怎麽可能把可爱的夏洛特交给你们啊!』
『真是太可怕了……究竟是谁说的?说这个孩子总有一天会觊觎王位……我已经受够了肮脏的宫廷斗争!我们仅仅想要安静的生活而已……退下,快退下!』
『噢噢噢……你这人……不只夺去了我的丈夫,竟然还想把女儿从我手中夺走吗?恶魔!』
『你来是要夺走我的夏洛特!给我出去!出去!』
『噢噢噢噢……夏洛特……你放心……母亲会一直保护你的……噢噢,夏洛特……我的夏洛特……』
回想起自己母亲在喝下丧失心智的秘药後的胡言乱语,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甚至将人偶误认成自己的情况。塔巴莎的心里就只感到阵阵疼痛,犹豫着不晓得是否该叫醒母亲。
就在塔巴莎犹豫的时候,塔巴莎的母亲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塔巴莎心中一凛,准备去梳妆台把人偶拿来。要是没有那个人偶,自己的母亲就会发疯的。
然而……
塔巴莎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自己身後的母亲所抱住。
「?!」
「夏洛特……对不起……」
塔巴莎艰难地转过身来,出现在眼前的,是眼神中没有任何疯狂,恢复正常的母亲。
「对不起……让你这几年吃了那麽多苦头……」
「对不起……我居然丝毫认不得你……」
「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不停地滴落在塔巴莎的肩膀上。而说到後来,塔巴莎的母亲嘴中只剩下了「对不起」三个字。
确定了耳中所听闻的、身体所感受到皆非虚假之物,塔巴莎感到有什麽温暖的东西,从自己的脸颊上滑了下去。
塔巴莎像自己孩童时代一样哭了。
那已经遗忘了的,安心的泪水流了下来。
与此同时,拉格德里安湖外围,某处树林。
一群手持的弓箭的卡哥伊鲁,朝着一男一女shè出了无数箭矢。
但箭矢飞到一半,便被许多沙砾与碎冰所拦截下来。
手拿着铁鎚的铁面具男子,将手中铁鎚猛然击向地面,带出阵阵魔法冲击,将一群卡哥伊鲁们震到难以继续站立。
就在卡哥伊鲁们失去平衡的瞬间,女xìng挥动魔杖,十几根螺旋冰枪刺穿了卡哥伊鲁们的身躯,使其变回了人偶外貌。
「这是第几批了?」
「第三…批。」
修女琉西与铁沙巴罗两人短暂地交谈後,一个人影出现在两人後面。
就在两人准备发出魔法格杀那人的时候,那人急忙举起双手大喊着。
「慢着!我是塞雷斯坦!」
两人见到那人的面貌,也放下了手中魔杖。
「看来你们也解决完这边的卡哥伊鲁了呢。」
塞雷斯坦说道,同时在他身後也出现了数名人影。
见到塞雷斯坦的身旁,并没有自己想见到的人的踪迹,修女琉西疑惑地问道。
「怎麽只有你一人?克莉丝朵殿下呢?」
「殿下她说她先去拦截那些士兵们,要我们解决完卡哥伊鲁後跟上去。」
「殿下她也太乱来了!那可是整整五百人啊!」
修女琉西说完後便急忙冲往某个方向,铁沙巴罗、塞雷斯坦等人也随之跟上。
「塞雷斯坦你为什麽让克莉丝朵殿下一个人去拦阻啊!」
「主要是因为我相信殿下一定有方法应付……而且我也拦不住殿下她。」
「你……好歹努力一下!」
「上次就努力过了!自从两年前被北花坛骑士团解雇後,我就一直在当佣兵。结果在某次受雇於一名贵族少年时,不小心伤到了夏洛特殿下,结果当天晚上克莉丝朵殿下就杀到我下榻的旅馆内。」(注一)
「虽然当时受到伤势影响无法发挥全力,但我仅仅两个照面就惨败於殿下之手──这是还是好听点的说法,毕竟殿下当时连手都没抬起来。若不是因为认出殿下的身分,上个月就是我忌rì一周年了。」
「活…该。」
铁沙巴罗似笑似骂地说完後,突然停下了脚步。
众人一愣之下也随之停下,随後便发现铁沙巴罗停下的原因。
血腥味。
先前众人因为急速奔跑而忽略了这股血腥味。如今停下一闻,才发现这血腥味浓厚到让人难以想像。
「殿下她该不会……」
修女琉西没有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她没说出来的後半句话。
「去…看看。」
铁沙巴罗率先跑在前头,其他人则是不敢大意地跟在後面。
冲出树林後,眼前的情况让所有人皆是一脸震惊。
数百名士兵的屍体倒卧在地上,到处都是一摊摊乾涸掉的血液,让人见之丧胆。
不,正确点的说法是乾涸的『血』,毕竟属於『液』的部分,如今正全部漂浮在空中。
地上将近一半的士兵屍体,是水分完全枯竭的状态。两百多人份的体内水分全部漂浮在空中,这份场景不仅过於壮观,也过於骇人。
但是另一半的士兵屍体,身上全部都有遭到利刃斩杀的痕迹,而且屍身无一例外的被冻结起来。
而在这遍地屍体当中,化名为缪可的克莉丝朵,脸上戴着冰面具,单手持着冰长刀独自站立着。身体上丝毫没有任何伤口,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破损。
尼欧曾经断言过,哈尔凯尼亚大陆上单挑能够赢过克莉丝朵的人类不会超过五人。
很明显的,这五百名士兵内并没有那五人在内。但即使是夹攻,这五百名士兵也没有伤不到克莉丝朵的能耐。
此乃前北花坛骑士团团长,克莉丝朵的真正实力。
见到这情况,塞雷斯坦的脑海中出然冒出一个名号来。
那是与『冰玉克莉丝朵』这名字相反,饱含讽刺意味的名号。原因是因为戈里亚境外之人,因为不知道克莉丝朵的名字,而给予她的称呼。
但塞雷斯坦知道,戈里亚境内也有许多人如此称呼着克莉丝朵。
「冰sè魔女……」
塞雷斯坦喃喃自语地说着。
看到铁沙巴罗等人前来,克莉丝朵用手梳开自己的霁蓝sè短发,头发上的血液也随之被甩开,一滴都没有留在头发上。
「你们那边都解决完了吗?」
「是…的。」
铁沙巴罗说完後,修女琉西接着说了下去。
「这五百名士兵是戈里亚从附近抽调来的,戈里亚高层为了边境安危,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士兵过来……至少人数不到五百人以上,派过来也没有意义。」
「是吗……」
克莉丝朵手一挥,那些由士兵体内抽出的水分随之凝聚成一个巨大水柱,并且瞬间结冻起来,轰然一声落至地面。
这时,一只猫头鹰拍着翅膀落到塞雷斯坦的肩膀上,脚上还绑着信件。
塞雷斯坦将信件解下後,猫头鹰便拍着翅膀飞离了此处。
检视完信件後,塞雷斯坦对着克莉丝朵说道。
「克莉丝朵殿下,东玫瑰骑士团团长卡斯特莫尔来信。」
「读出。」
「『戈里亚王室除了派出了三批卡哥伊鲁之外,无能王约瑟夫似乎还派出了某名男子。我等查不出此人名字与实力,还请殿下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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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塞雷斯坦,前北花坛骑士团成员,在《塔巴莎的冒险一》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