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说这一伙人吊儿郎当的便往酒店这边撞来,王伦抬头看去,只见那当先的一条大汉身长七尺五寸上下,紫棠sè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后面跟着上十个差役,嘴中兀自抱怨着差事难干。见状王伦暗暗留了心,也不跟他们打照面,直接转身进了酒店。
只见这些公人进得门来,就听其中一人喊道:“店家,莫要问!只管好酒好肉端上来,大爷们为保你这些商家百姓的太平,不辞劳苦的巡视了半rì,早就乏了,正好借你这里歇歇脚!”
说完这伙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自顾自的拣了三四个上好的坐头坐了,脸上的神情写满了对周遭客人的不屑一顾。
这时小二上前招呼道:“几位官爷,先坐着,小人给恁几位倒茶,酒肉马上便上来了!”
其中一个公人见状,赶苍蝇一般的对小二挥挥手道:“去去去,忙你的去!”说完便抢过小二手上的茶水,替领头的那个紫棠面皮的汉子倒茶,边倒边恭维道:“那大老爷才上任不过三个月,又是差遣我们巡防,又是差遣我们缉盗,一点也不知道体恤人!他也不想想,在这郓城县里,要不是靠着宋押司和我们雷都头帮衬着,他说出来的话有人听么!”
另一人见说,也接口道:“就是!见今那梁山上的贼人愈发势大了,连连坏了俺们县里好几个大户的xìng命,那大老爷见有人来告状,不敢去找那些强人的麻烦,偏偏只逼着俺们整rì里在这乡间小道上缉拿甚么毛贼,尽拿去充数,你说他这老是逼着俺们算怎么回事!”说着说着便情绪激动的手舞足蹈起来,这时小二正端着酒肉上来,一个不慎被他手肘撞翻,那盘子和碗摔在地上,都跌了个粉碎。
这人一见,起身骂道:“怎么上菜的?没见到老爷们正说公事吗?弄俺一身汁水,找死呢你?”
小二见状连忙道歉,其他公人坐在那里笑的笑,劝的劝,看小二不敢还嘴,那汉又骂几句,这时那被称作雷都头的汉子笑骂了声:“你只顾骂,俺们还吃不吃酒了!”
众人见雷都头发话了,都劝那人道:“我说你跟他一个跑堂的计较甚么?你不是有话跟都头说吗?来来来,坐下慢慢说!”
那汉见说这才罢休,又瞪了小二一眼,便挨着那都头坐下,换上一副笑脸。
那都头见他坐下了,劝他道:“我说你也莫急,大伙儿也是要放平了心,俺们那大老爷比咱们都要心急!你们想,他来俺们郓城县不过三个月,治下的大户就叫那强人打劫了六次,他能不急吗?还好周围邻县也是一般,也叫那梁山贼寇sāo扰了四五次,总算不太显出俺们县来!我说你们以后放jīng明些,不要老在知县相公面前讨野火,出来巡视便出来巡视,有酒有肉的招呼着,不比在县衙里看他眼sè要强?”
众人闻言连声称是,有人便道:“都头,想你小酒喝着,田契揣着,当然是一万个舒心啊!只是恁下次再吃肉,也分点汤给小人们尝尝罢!”
那都头笑道:“你们这些个不成器的,却是听谁说的?我才拿了多少田,却来只顾缠我作甚!你不闻那东溪村的晁保正,一口气就吞了邻村那死鬼手上的一千二百亩良田,那才叫吃肉!我这算甚么?我告诉你们,要不是俺们大老爷是流官,要田无用,只认银子,你们统统不要痴心妄想!”
众人一听他这话里有些意思,都凑上来道:“都头,下次有好处也想着兄弟们些,听说宋押司他已经捞了怕不止三千亩地了?该分一点汤给小弟们喝喝了!而且俺们也都知道都头你年前置办了不少田产,跟你们两位大人物比不得,俺们小角sè却是胃口不大,只要从那指甲缝里漏出一些与我们便成!”
那雷都头嘿嘿一笑,道:“你们一个两个平rì里都在我这里哭穷,怎么?此番手上有钱使了?”
那些人都道:“便是砸锅卖铁也能变出些钱来啊!当然跟都头是比不了了,只是下次再有那梁山强人下山借粮,都头也看顾些弟兄们,帮俺们跟宋押司说说,分润些田地给俺们,俺们都是晓得事的人,差不了他钱的!事成之后,在都头这里,小人们也有薄礼奉上!”
那都头闻言一阵大笑,道:“帮你们说说倒是简单,只是成不成还得看宋押司怎么说!”
众人见说大喜道:“这县里谁不知道都头你跟宋押司的交情,有雷都头你的面子,宋押司怎么会不顾呢!”说完大家都向这人敬酒,这雷都头来者不拒,直喝得满面红光,神采飞扬。
这些人闹了一回,见大事已定,各个是放开胃口,放饭流歠,不一会儿便将桌上酒肉都横扫一空。那都头打了一个酒嗝,便在怀里摸了半天,似要取钱算账,众人一见连忙拦住,道:“这县城里哪家酒店敢收俺们的钱,这家酒店新开的,便得教教他规矩!都头一发不要管,只坐着看便是,待会我们自会应付!”
这些人的话一句不落的都进了这边一席人的耳中,原本王伦他们吃完就要上楼休息去的,见此情形反倒不动身了,一边坐在桌边喝茶聊天,一边倒想看看这些人还有什么花样。
闻焕章和徐宁、张教头都是老chéng rén,听了这些话都是不动声sè,只有縻貹和焦挺见了这些人这般放肆心中早就忍耐不住,只是见王伦一直没发话,这才兀自忍着气。
“小二,结账!”
这时公人们吃完了饭,朝柜台上喊去。
马上有个小二跑了过去,开口道:“几位官爷,不知道吃好了没有!俺们掌柜的吩咐过了,今天这顿小店请了!”
那喊结账的汉子听了,笑了一声,道:“倒也上路!”
小二一见没事了,便要招呼人来撤盘,却见那汉拉住他道:“你还没跟爷说呢,这顿饭到底多少钱?”
小二忙道:“也就三五贯钱,不值甚么,各位官爷吃好便好!”
那汉听了大笑一声,赞道:“真会讲话!”却见他还没笑完。忽然把脸一拉,道:“你给我?”
小二苦笑道:“各位官爷,有甚么招待不周的还望多多包涵!俺们小店刚开张的时候,县城里面几位押司都赏了薄面,亲自过来庆贺过的!”
原本那雷都头只是在一旁笑看的,这时听了小二言语,心中顿时极不爽利,道:“你这酒家既然打点了几位押司,却不通知我?欺负我不是押司!”
那小二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来,正仿徨无计,不自觉便朝王伦这边看来,那都头一见,顺着他眼神望了过来,道:“只顾看甚么!怕俺们挡了你的生意?滚去一边,叫你掌柜的来!”
这都头话一说完,左摇右晃,步履蹒跚的朝王伦这桌走来。却不知这桌坐着的人都是心中有数的,大家有说有笑的就是不朝这都头看一眼,那都头见状心头冒火,大声喝道:“这店里大堂放着的箱子是你们的罢?都是哪里来的,去往哪里?”
众人静静坐着,仍没没人搭理他,这都头一阵火大,看这些人也不像被自己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一个二个倒仿佛有恃无恐似得,这时酒劲涌上,当即便要发飙,这时原本坐着的公人也都围了过来,帮腔道:“大白天的你这厮带甚么铁罩!真当自己是狄相公转世不成?”
其他公人见说都是放肆大笑,便听那都头冷冷道:“你这厮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莫不是心里有鬼?都站起来,我要搜身!”
这时王伦把手中茶杯放下,却不起身,望着这个酒劲上脑的都头道:“雷都头,这酒店已经免了你们饭钱,各位公人吃饱喝足回县衙交差便是,你只顾蛮缠着我们客人作甚?难道赶跑了生意,这酒店就怕了你,rì后随你拿捏索要?雷都头,在下劝你一句,须不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趁现在事情还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几位拿着东西走人,此事便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