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洗洗吧!”杨在友对女儿说,声音沙哑哽咽,没有抬头看女儿一眼,他知道女儿无辜无奈,自己更无助!他自己重病在身多年,能去亲手宰了那个祸害女儿的老同学白双喜吗?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一条路,也只能是心如刀割中,让女儿去厨房先把自己尽量洗干净一点,不然的话,能怎么样呢??
杨美丽点了下头,默默不语起来到厨房接了半盆冷水,拿起保温瓶又对了一少半温水,然后蹲下,把自己的下 体洗了一遍又一遍,却感觉到无论如何也不能洗净自己了,一边洗一边流泪!
把脏水倒了,回来,进屋看见父亲正在低头一口口抽烟,一团团的劣质烟雾弥漫在他越来越少的灰发且乱蓬蓬的头顶,父亲听她进屋,慢慢抬起头,看了她好久,说:“姑娘……他流氓你,不仁不义,我们治不了他,天治得了他,有人会治他!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这些伤天害理的恶棍们,迟早会受到报应的……诶!”
杨美丽不明白父亲杨在友的话里有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轻轻点点头,上床给父亲放被褥,说:“早点睡吧,爸,以后我会更加注意点……”可父亲杨在友忽然狠狠摇了摇头,说:“不,姑娘,我想了,想好了,今晚这事让我感到,我女儿长大了,还是一朵人见人爱的鲜花。可惜,你生长在咱们这样的人家,正常的安全都得不到保护,爸爸无能,再说了,你就是考上了大学,爸爸也无钱供你……”
“爸——”针刺一样,女儿叫了一声,眼泪再次突然涌出,泪眼迷蒙地望着爸爸,不知他到底要告诉她什么。
“听爸说,你真的不小了,爸爸这样,你妈妈又不在了,在这个豺狼当道的社会,女孩子如你,更是受害者最多的一个义愤群体,爸爸无能,就是给爸爸一把刀,爸爸也没有胆量去跟他们拚命,更没有力气出手。何况,他们是一个群体,邪恶让他们越来越横行霸道,无所顾忌!这些,你慢慢会懂的——只是,爸爸这身体,这情况,说不定哪天就要去见你妈妈了,真心放心不下啊……我的姑娘!”
“爸爸!”杨美丽扑嗵一下跪到父亲面前,杨在友一手抚摸着女儿秀气的面庞和乌黑的云发,一手不断地抹那不争气流下面颊流进嘴里的鼻涕眼泪!能怎么样呢,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心里话,也是他最担心和关注的事情,不早早有个交待,他死不瞑目啊!不知为什么,此情此景,让他一下子想起了六十多年前的那个杨百劳!
只是,那个杨百劳是骗人的鬼话,而他自己,却是当今社会一个活生生的真实写照!真是天大的讽刺啊——
“解放”了六十多年,他今晚的心却不得不重新经历一次当年欺骗xìng戏剧当中的真实一幕!
“姑娘,别哭!爸爸也不哭!”杨在友之前曾经当过小学代课老师,知识虽说不是太丰厚,一般的社会常识还是懂得一些,他如今的情况之下,什么也没有了,所谓的低保也不过是当官的一包烟而已而已!却要一次又一次地向他们填表、乞求、感恩戴德!他有什么法呢,只能趁自己还在世,了却一桩心愿,也是他今生今世唯一未了的心愿吧!“你不小了,十七岁,要是好人家,当官的,有钱的,一朵花应该还是未开啊!吃香喝辣,出国留学……可你不幸的是,偏偏生在爸爸妈妈这种劳苦老百姓的家庭里面来,偏偏让我成了你的爸爸……”
“爸,求你别说了,行不?”杨美丽痛哭流涕,摇晃着杨在友的双手,不让他再说什么,可是,父亲杨在友摇头晃脑道:“不,姑娘,你应该懂事了,咱们反不了天,咱们只能顺应了他们……”
杨美丽差点没大叫起来,她惴惴不安地说:“爸爸,我会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我不让你供我,我会想办法,将来一定会把你的病治好的……”她不敢往下想,父亲杨在友还是摇头晃脑,满面泪水鼻涕却不伸手却擦,“你想想看,姑娘,如今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在发廊一年赚三万五万,除了拿身子去赚钱,还能拿什么去赚?不是爸爸不是人,不说人话,是这个社会就这样啊……”
杨美丽惊呆了,不到三个小时,她所经历的仿佛是一个世纪的事情!
过去,她眼中的父亲年轻力壮,有脾气,从来没有向任何邪恶势力范围低过头,服过软,说过熊话!这是她幼小心灵深处唯一值得一提和自豪的伟大事情啊!她一直为自己有这样一个正直伟大的父亲(虽然他只是一个底层跟亿万群众一样的屁民,但她自豪!)可自从父亲重病,尤其是遭受母亲离世生活越来越困难重重、越来越穷困潦倒的这一系列打击之后,父亲虽然痛苦不堪,却仍然没有向命运屈服啊!
今晚怎么了?他为什么突然会变得好像不再是心目中那个伟大英雄的父亲了?
杨在友心里却在流血!
他明白无论如何,自己的姑娘还是小,她不可能理解她心里那个一直被虚假宣传的XXX是个什么东西!可是,他即将要对自己亲生女儿说的话,却是几次三番无论如何也难以出口!都说,人穷志不短,饿死迎风站,穷死不低头!可是,当他面对现实,面对自己的姑娘将来的命运之时,他才突然猛醒到,人到穷大发劲儿了,想要志气也难啊……
何况,他自己这种情况下,随时随地都会一命呜呼,他真的不忍心自己要是突然死了,身后的女儿没有一个好的安排而仍然像他这辈子一样被人欺负、压迫和随便想怎样就怎样,自己无力反抗,更没有人帮助你的悲摧命运一代又一代传下去了……
他要说什么呢?
他要说的是:“姑娘啊……(哭),人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往往会悟出一些平时所不能悟出的东西。多的话,爸爸也不说了,只想说,哪天,爸爸带着你去医院看看那个白双喜吧!”
“爸——”杨美丽叫了声,呜呜大哭不止,难道说爸爸四十来岁就糊涂了么?还是爸爸久病在身人也变样子了?为什么要让我去看那个欺负我的老流氓啊?
她对着心发誓,不!我就是死,也不会去看望那个挨枪打的老流氓!书,我可以不念了,大学,我也可以不报考了,我要尽快找到工作把钱赚回来,好好跟爸爸一起活下去,争取把他的病治好,她不想让别人看不起自己,更不想让爸爸跟着她伤心……
然而,父亲杨在友的某种决定显然是坚定不移,考虑好了。他平静了一下,擦了把脸说,“姑娘,你听爸爸这一回的吧,算是爸爸求你了,第一次求你了!你听爸爸的安排,跟爸爸上医院去看看他,爸爸知道那个人,从小到大人并不坏,现在他有钱了,别说他,哪个人——包括咱们这些受尽欺压的老百姓,现在哪个不是在天天想方设法、下意识地伤天害理、天天在相互伤害啊??所以,他可恨,但你不要恨他,杀了他一个人又能有什么用呢?难道说他一个人欺负你了,爸爸要是有能力去把他杀了,这个社会就公平了,就好了吗?”
“现在人心都让他们给弄坏了,你恨他一个人又有什么用?”
杨美丽泪眼中抬头看看泪流满面的父亲,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坚决反对。
今天,父亲杨在友特意借钱跟邻居说上医院看病,让她打扮一新,打的带她来医院看望刚刚从地狱溜达了一圈又返回来的白双喜同志——当然功劳还是要统统归功于那些奉命极力把白双喜同志从死神手上抢救回来的院长于rì金和他的专家学者级成员们,双双走进了让白双喜绝对意外的高干豪华病房里。
现在的气氛,尴尬中慢慢有了一点温馨,白双喜手握住他这位从从小玩到大的老同学之手,感慨万端:“老杨啊!有些事,我对不起你啊,老同学!你重病多年来,我一直在忙活生活、忙活种猪和竞争人大代表的事情,没时间去看你,你却还领着咱们姑娘来看望我了……咳、咳……”
“诶,不提那个,不提那个!”父亲杨在友看一眼自己的姑娘,一个劲儿摇晃着白双喜的手,不让他说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