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上就要和基哈沃对决了,伊斯米埃尔导师,说实在的,我有些紧张。”威亚戈坐在一张矮小的杉木椅子上,老导师则坐在大扶手椅上,靠着一张填充着棉花的枕垫,双手抱着一份报纸,偶尔略带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高兴或者忧愁。
“你不会害怕吧?”老导师似笑非笑地看着威亚戈,“听听外面有什么声音?”
“……”威亚戈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了一会儿,他刚才心绪很杂,此时平心静气,整个人都感觉恬适了很多,“银星正在舔锡盘里的水,两只鸟掠过学院上空,风扫过学院后墙。我刚才只听见壁炉里的噼啪声,没想到比它悦耳的声音还不少。”
“对嘛,转移注意力。”伊斯米埃尔导师笑了笑,“别紧张,保持冷静。”老人的笑容突然收敛了,“你说你以前大部分时候都在和父亲一起狩猎?”
“对,”威亚戈的脑海里浮现起一幕幕难以忘却的美好回忆,“喝溪水,与熊搏斗。”
“它们磨砺了你的勇气、力量和敏捷。”伊斯米埃尔导师一眼看出威亚戈的薄弱之处,“可是你很少独自面对困难,这就是你会紧张的原因了。孩子,试着去习惯它、适应它。”
“……好像……好像是的。”威亚戈反思着,确实,他在最近表现得和丛林生活时不一样。在面对阿列克、面对监狱的惩罚、面对黑罂时,他总是无意识中期待着父亲的鼓励与教诲,同时也让自己失去了dú lì的能力。现在伊斯米埃尔导师一语道破,威亚戈觉得从前的那个年轻猎手,那个心思缜密的小伙子,那个乐观的半兽人,又重新振作起来了。
“而且你很少触及失败。”伊斯米埃尔导师的双眼中透出睿智,他笑呵呵地放下报纸,“一旦落败就手足无措,同时对它怀有深深的恐惧。猜猜今天报纸头版写着什么?是‘魔法灯的发明——追忆九百七十四次失败后的满屋暖光’。”
“谢谢。”威亚戈感激地站了起来,他不紧张了。他抬起头,看见钟指向九点二十四分,而与基哈沃的决战是在十点整。他郑重其事地对伊斯米埃尔导师道别,随后推开门,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半遮掩的门缝中传出老人慈祥的关怀:“路上小心。”
威亚戈看见,学院的广场上已经有许多学生在朝体育训练场走去了,他们都没能得到进入决赛的资格,可是他们总要来看看是谁进入了决赛。其中,有些人昨天看见过威亚戈疯狂的表现,于是立即小心地对他指指点点起来,同时和身边的同伴小声交谈着。
威亚戈不是容易骄傲的人,即使他们对威亚戈的赞美之辞掠过威亚戈耳边,他也面不改sè。他的xìng格已经被打磨得不允许做出任何修补,这意味着有些想法威亚戈永远不会改变。
“他们赞美我是因为我做了足够出sè的事情,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而不是因此而自认为已经无需进步。”威亚戈一边想着这句话,一边往体育训练场走去。
他在体育训练场门口往看台上望去,今天果然出了点变化。以前学生们都是分散着坐着,如今大部分却集中到了威亚戈他们之前所坐位置的附近,估计是想近距离观察这支足够强大的队伍。还有一部分集中在另外一侧,威亚戈判断那里是基哈沃的位置。
当看到威亚戈走进来时,学生们讨论的声音顿时升高了几分。
威亚戈没去在意,他关心其他伙伴们到齐了没有。他朝老位置望去,只有卡斯珀咬着一根羽毛笔,在翻着一本白sè的笔记,估计昨天晚上他又抓到了几个不守规矩的学生。
卡斯珀在出勤的时候是相当严厉的,可他一次都没有抓到威亚戈在晚上偷偷带着艾琳娜出去玩的证据。光这一点,威亚戈就足以使其他学生们敬佩了。
“席迪拉估计又去潇洒了,”威亚戈想,“早上吃晚饭以后,他拉着海拉茜不知道去了哪里。艾琳娜身体不好,回宿舍休息了,特地嘱咐我不要去打扰。他们来比赛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我就一边等着,一边看看苏洛的小推车里又到了什么新商品吧。”
打定主意,威亚戈很快就从楼梯走上了阶梯看台,在卡斯珀附近坐下。
“威亚戈。”卡斯珀简短而含糊地朝威亚戈打了个招呼,他将嘴上叼着的羽毛笔拿下来,往笔记上写了一个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的名字。
“以前没看你这么匆忙啊?”威亚戈好奇地问道。
“没办法。”卡斯珀用羽毛笔的笔杆敲了敲本子上沿,目光迅速地变换了好几个方向才稳定下来,他摸着自己的额头,“我们吃早餐时坐在我旁边的女生,我们两个度过了难以忘怀的几个小时之后,我才想起来还有一大堆工作还要处理——于是我就将她扔在了她的宿舍里。我想这样应该不会招她生气吧,不会吧?威亚戈?”
“好像是不会的,放心吧,女生么……嗯……我也描述不清楚,但你放心就是。”威亚戈安慰道,他觉得和卡斯珀在一起的女生肯定会经常面临长时间见不到爱人的尴尬。
“那就好……”卡斯珀和威亚戈一同听见了苏洛小推车的声音,他立即盯着威亚戈,语气刻板,“你帮我注意一下,他推车里有没藏酒,上次被我扣除四十分以后他狡猾了不少。”
当苏洛将车子推过来的时候,威亚戈气定神闲地对苏洛说道:“来两瓶上好的果莓酒。”
“好嘞。”苏洛殷勤地说道,将推车顶上的小翻盖打开,拿出里面的一排排酒瓶,娴熟地拿出其中两瓶递给威亚戈,“承蒙惠顾,两瓶‘菘蓝果园’一共三个银币。”
“你这个学期的学分现在扣光了。”卡斯珀干净利落地对苏洛说道,“留级吧,苏洛。”
威亚戈一边听着卡斯珀和苏洛激烈地辩论,一边喝着果莓酒。在酒这方面,威亚戈还是喜欢大城市。在家里的时候,父亲只能在冬天里将一树的苹果丢进大木桶里,再让两袋草莓和它们作伴,才能在四年后的夏天,收获半桶又酸又涩的液体。
威亚戈的酒量不怎么样,否则也不会喝这种虽然美味但是不够浓烈的酒。刚喝了小半瓶,威亚戈就觉得门口进来的是四个席迪拉和五个海拉茜了。
席迪拉和海拉茜很快就来到了阶梯看台上,此时苏洛抱怨着他来之不易的学费,而卡斯珀已经将一份学院规章制度背了四遍。席迪拉和善地将他们两个分开,随后轻轻地将苏洛的小推车往阶梯看台下推去。卡斯珀和苏洛之间的争执就这样愉快地结束了。
“幸好没有直接翻下去。”威亚戈眼神迷离,隐约看见苏洛成功挽救了小推车里的货物。
“别关心这个了,艾琳娜来了,你没看见?”席迪拉拍拍威亚戈的肩膀。
“艾琳娜?”威亚戈酒醒了一半,他看见她正带着几分怒意站在他的面前。
“我不喜欢酒鬼。”她生气地说道,伴随着一长串的咳嗽。
“偶尔喝点酒也没什么。”威亚戈坚持,他觉得半梦半醒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于是威亚戈和艾琳娜就开始了温和却漫长的争吵,直到院长的声音响起为止。
威亚戈往主看台看去,他这时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一下“皇冠之下”学院的院长,这所学院的最高领导人。院长身材中等,有两撇小胡子,神情冰冷高傲,人到中年但个头很高,短短的红sè头发中间秃了一圈,穿着一件比学生要华丽得多的白sè制服。
“皇冠之下”学院是阿塔克帝国直接出资兴建的学院,此前从未有哪个国王如此重视教育问题,他们顶多就是修建一两所供年轻贵族锻炼社交、学习知识的学校罢了,而索兰铎十五世则是一个敢于大刀阔斧改革的人,他建立起了一座只要付钱,任何适龄者都可以进来学习的学院。威亚戈虽然不是这里的学生,也了解过这所学院的故事。
而主看台上的这位院长,从学院刚开始修建时就已经在管理这里的大小事务,是这里资历最老的人。他的声音一出来,学生们的声音立即就小了很多。
威亚戈最不喜欢听演讲,他强迫自己浸泡在果莓酒带来的舒适幻觉之中。他没在意艾琳娜偷偷地将瓶子里的酒倒掉一半的举动,他不想去责怪她,更何况半瓶酒已经够了。
大约过了漫长的二十分钟,院长才结束了单调的演说。
“这一战出战顺序已经随机抽取出来了。”席迪拉拿着一张纸条,从场地中走回来,“艾琳娜第一个,威亚戈第二个,我第三个,卡斯珀第四个,海拉茜第五个。顺便我还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艾琳娜问道,她一边试图从威亚戈手里夺下酒瓶一边说。
“我弄明白了对方的出战顺序。”席迪拉嬉笑着说道。
“你所谓的‘对方’只是基哈沃一个人。”威亚戈叹气。
“只是活跃气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