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海军陆战队军官能够天真的以为,他说几句好话,就能化解彼此的矛盾。
但是如果英**队不放行的话,对于这次大游行来说,还是欠缺些什么。
英国人之所以不对苏州河北岸的租界派兵把守,原因有很多。比方说,苏州河北岸自从日本人越来越多,英国人已经失去了对公共租界北区的控制,既然日本人想管,就让日本人去管理好了。
但是苏州河南岸,是公共租界的核心区域。
从北到南,从大马路,一直到六马路,黄浦江沿岸一直到西藏路是整个上海的经济、金融中心,也是远东最繁华的地区。这里集中着数百家的洋行,银行,还有港口。
也是英国人在远东最大的利益所在,必然会严防死守。
当然也有意外的时候,如果英国人继续压制民意,势必掀起更大的反抗。而作为英国驻沪总领事,统领英国在华贸易最重要的华东几省,总领事杰弥逊爵士的日子非常不好过。这些天,他一直在等待着燕京方面传来好消息,但愿英国驻华公使艾斯顿爵士能够说服曹锟军政府,让他出面干预。除此之外,他也在积极寻求比如美国驻沪总领事克宁翰,法国驻沪总领事魏尔登等在沪的外交官,希望能够从外交上,对卢永祥产生足够的压力,迫使卢永祥派兵驱散,甚至镇压游行。
但是这些都没能成功,卢永祥显然也在犹豫,但是当他发现整个上海乃至全国的民众都有被煽动起来的可能,顿时也乐观的认为,拿回盐税的可能性大大的增加。
先把蛋糕抢下来,至于怎么分,那是关起门来自己家的事。
对此,江苏方面也开始从侧面支持游行,甚至给游行提供很多便利。
事情发展到这一幕,作为杰弥逊爵士来说,只能等待最终的结果。动武是绝对不可能的。
其实,游行队伍能够从容的进入公共租界北区,苏州河以北的区域,已经是默许了这种反对的声音。只不过,英国人想要攥着最后的遮羞布,想要将苏州河以北的游行队伍阻挡在苏州河以北。
保持公共租界最繁华的区域的虚假繁荣。可是在断水,断电的公用租借,当夜晚来临,一片漆黑的世界,街上空无一人的景象,还能算是远东最大的城市,世界第四大都市吗?
站在总领事馆阁楼的窗口,杰弥逊爵士能够非常清楚的看到对面街头,人潮涌动的场景。
这一刻,他也明白,想要平息时代,已经不是他一个外交官能够办得到了。
正在这个时候,领事馆电报室又传来一个坏消息,广州也开始针对大英帝国的罢工和游行,在广州罢工之后,几乎相隔不久,香港也……
就像是一堆干柴之上,一开始不过是一星半点的小火苗,可随后火焰顿时窜了上来。
怎么办?
杰弥逊爵士拿着心爱的烟斗,一时间无法决断。如果让游行的队伍进入公共租界的中心区域,那么等于是宣告了大英帝国的失败。可他看到游行队伍的旗帜甚至已经开始冲击外摆渡桥了。一旦隶属于远东舰队的陆战队和民国的游行者发动攻击,那么后果……
“先生,已经搞清楚了。美国领事馆已经通告了租界内美国侨民,必要的时候躲入法租界。而美国驻沪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已经搬到了军舰上,在租界仅有的几百士兵也在随后上船了。”
“这帮狡猾的美国佬!” 杰弥逊爵士心中暗骂了一句,随后才想起道:“那么租界西部的防御……”
“没有防御,只有一些巡捕。但是在松江,浙军的一个团的兵力就驻扎在边界,一旦租界发生冲突,他们就有了进入的借口。”秘书失望的摇了摇头,在他印象中,大英帝国好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么糟糕的情况了。外交被孤立的原因,他也猜测到了一些,只不过他一个外交随员,位卑言轻,哪里敢妄加猜测?
“进入租界?”
杰弥逊爵士低声的自言自语,心中也是略带失望。在欧战爆发之前,大英帝国何时会让民国的地方军阀窥欲?可是没想到,一场欧战结束之后,帝国的元气还没有恢复,在外交上却已经被孤立了。
除了对付十月**之后的俄国,法国人和美国人都表现出一种积极的态度出来。
但是针对其他地方,英国的这两个盟友,却越来越贪婪的想要染指远东的事务。
甚至原来对帝国言听计从的日本,也在日俄战争之后,变得离心离德起来。
这种局面,对一个英国的外交官信心的打击是致命的。
继续用强硬的态度,肯定是无法解决矛盾了。再说,现在的公共租界,除了少数街区还保持着燃气、供电和自来水的供应之外,大部分区域都处于停水停电停气的状态下,对于租界当局是非常不利的。而即便是维持城市基础供应的区域,也是从法租界拉过来的电线和管道,公共租界需要支付一大笔费用,才能缓解眼下的困局。
自从罢市之后,公共租界已经没有多少税源可以收取,而损失最大的不仅仅是工部局无法收到足够的税收。
而是公共租界内部,数以百计的洋行。这些主要依靠贸易的洋行,都处于停滞状态。这才是公共租界当局面临的最大困境,因为这些洋行不仅仅有英国的,还有美国,意大利,德国,比利时……世界各地的洋行。原本,杰弥逊爵士深信只要他出面,各国在沪的总领事一定会支持他的。但实际情况是,杰弥逊爵士已经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各国总领事面对本国的商人遭遇的损失都强加到英国人的身上。
盐税的问题只是其中之一,在公共租界,引发大规模罢工和罢市的最终愿意,还是杰弥逊爵士本人提出的‘内四条’,即公用租界内部税收增收四条。
可以说,租界内部的罢工潮和罢市潮,和租界外部的反对游行完全是两个性质的反抗。
杰弥逊爵士长叹一口气,问道:“租界工部局的损失有没有一个完整的数据?”
秘书偷偷的看了一眼爵士的背影,虽然看不到表情,但他也能猜到,爵士的表情肯定不再是愤怒的样子,而是一种无奈和悲凉:“每天的损失超过10万英镑,如果罢工继续下去,即便最后解决了罢工,但也需要帝国本土至少500万英镑的财政支持,才能恢复公共租界的繁荣。”
“而且,还有香港,新加坡等地……”
杰弥逊爵士沉下脸道:“有什么话,就说。”
“据远东经济统计研究所的专家认定,如果帝国在民国的租界都受到这样的抵制,整个帝国将损失超过5000万英镑。而重建商人的信心和维持包括香港,新加坡和上海的贸易繁荣,本土至少需要拨付1200万英镑的财政支出……”
杰弥逊爵士揉着隐隐发胀的脑门,他也知道,有很多同僚在背地里骂他‘蠢猪’,把原本帝国在远东最重要的利益区域竟然搞得一团糟。
甚至波及到了其他租界,这让杰弥逊爵士的能力受到了很大的质疑。
良久,杰弥逊爵士失落的让秘书去下达一个命令,让租界所有设置的拦截点都放行。放游行队伍进入租借。这等于是承认,英国人已经输掉了面子和里子。
只不过这种示弱是有条件的,杰弥逊爵士要求罢工的高层直接来领事馆进行谈判。
消息传到外白渡桥的游行队伍中,顿时一片变成了一片欢呼的海洋。
甚至有不少人激动的留下了眼泪,一种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尤其是在防抗之后,终于获得了平等回话的机会,这让人们相信,只要坚持他们的态度,似乎一切强权都是无法阻挡他们的步伐的。
“什么,谈判?”
章炳麟有些发愣,什么时候,英国人这么好说话了?
连‘国党’的重要人物,汪兆铭在心中感觉似乎听错了。陈教授高兴的样子,宛如要提亲庆祝胜利一般。
而眼下对于派谁去谈判,如何谈,就变得至关重要起来。
章炳麟心知肚明,要是只有工人的罢工,这场谈判绝对是一场鸿门宴,说不定谈判代表前脚进入英国驻沪总领事馆,后脚就被带上镣铐,送监狱了。
只不过,眼下上海各界的代表都齐聚一堂,英国人也不敢玩弄小花招。
章炳麟只是觉得,这次反帝运动中,自己的学生王学谦当然不让的应该作为谈判代表的身份出现。另外代表的人数不该太多,免得触动英国人的神经。
“子高在外交部任职,拥有官方背景,可以从官方层面和英国人谈判,但眼下出面不合适。”
章炳麟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汪兆铭和陈教授,英国人最忌惮的并不是罢课,而是罢市和罢工。尤其是水厂、电厂、煤气公司还有码头的罢工,更是让英国人如鲠在喉。但这些行业,其实组织者都是王学谦,只是有些人不清楚而已。
让学潮代表出现,似乎也不太妥当。
不过,王学谦并没有打算自己这个时候就出面,因为没有国家层面的交涉,他是不适合在商量公共租界内部罢工潮的调解的会场的,而是更应该出现在外事宴会上,或者是政府层面的谈判。
他想了想,看向了陈教授道:“这次被捕最多的是学联的同胞,陈教授要辛苦一趟了。”
“我没问题。”早就跃跃欲试的陈教授非常爽快的答应下来,点头道。
王学谦随即在汪兆铭和章炳麟之间抉择,可是没等他决定,章炳麟却开口道:“我是一个闲云野鹤一般的人,英国人就是要怀疑也怀疑不到‘国党’上头来。”
他的一句话,等于是将代表‘国党’出面的汪兆铭给拦在了谈判代表的名单之外。
这让汪兆铭的脸一下子被气的酱紫,鼻子呼哧、呼哧……的往外喘粗气。
虽然汪兆铭也知道,这次谈判肯定不会又什么实质性的结论,但无疑是一个上头条的好机会。而且还是国内报纸,外国报纸相继争斗的头面人物,章炳麟也就算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争不过这个同盟会的三号人物的,但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学教授抢先了,这让他心里如何能服气?
但是这些,对于政治并不太敏感的陈教授来说,无疑是曙光普照大地一般的光明。
非常会来事的陈教授建议,游行队伍马上就能通过外白渡桥,他们几个组织者应该站在游行队伍的最前列,互相挽着手,唱着一首气宇宣扬的战斗歌曲,浩浩荡荡的进入苏州河南岸。
说着左手挽住了王学谦的手臂,右手挽住了章炳麟的手臂,抱歉的笑道:“前辈,您看如何?”
突然间的变故,让王学谦吓得面无颜色。眼神看向在不远处傻笑的顾竹轩,作为码头工人罢工,并鼓动水厂工人罢工的顾竹轩显然也有走在前排的资格,但是他却被吓得脸色惨白,直打摆子。
(感谢书友mabol提出的‘权利’和‘权力’的错误使用。是水鬼使用的输入法的原因,导致这两个读音相同的词出现了错误,在改稿的时候没有发现错误,实在抱歉!今后尽量避免这种错误,谢谢!)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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