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少为人过于死板,做事刻板,整天板着一张脸,冒充新时代的‘包公’,可实际上在孙大先生的周围,他就是一个王朝马汉的角色,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白瞎了哈佛经济学博士的高冷身份,整天像是一个龙套似的出现在孙大先生的周围。
这么说,可没有轻贱这位大公子的意思。但有人反对了,‘国党’怎么说也是民国的第二大政党,是仅次于北洋军政府的一股政治势力,在民国也是唯二的党派,就混的这么惨?
没错!
就这么惨!
前清的时候,一个‘乱党’的身份,躲了好些个年;到了民国,只能做万年的在野党。没税源,没产业,靠什么活都是一个大问题。于是,这么一个在民国拥趸无数的政党只能整天靠着募捐过日子,穷的连让宋大公子这位留洋经济博士练手的机会都没有。
要不,在广州的时候孙大先生第一个就顶上了税收,而且还是英国人控制的关税。这当然和广东以贸易经济为主决定的。
冒着驻港英军的威胁,敢于武装夺回广东关税的自主权。这都是被钱给闹的,说句不好听的,‘国党’的人都是穷怕了的,看到钱都走不动道了,就想着捞到兜里,才安心。用一句俗话来解释就死: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可在掌握广东大半军权的督军陈炯明兵变之后,‘国党’的好日子再次到头了。
一部分人去上海募捐,或者干脆去南洋募捐。从一个不被承认的地方政府,再次沦落成为流亡政府,其中的心酸和危机,让国党内部的人心遭受了一次更大的危机。再次回到过苦日子的生活中来。北伐就甭想了,海军也别想了,就是核心成员的生活费用,都是紧巴巴的。可就是再紧张,至少核心机关的经费要保证吧,机关报不能停刊吧?
最落魄的时候。靠着党证卖钱,维持,可这年月也不是辛亥革命刚刚胜利的时候了,那时候上海滩的混混都能整出一本崭新的‘国党’党证来,十块大洋一本,童叟无欺。现如今,惨淡经营,根本卖不出去。不少家里不富裕的成员,连吃饭的钱都不够了。就差上码头做工去了。
这关节,宋大公子的重要性再一次被低估,‘国党’都靠着‘化缘’维持了,还有他什么事?让他发表政治文章恐怕难一点,让他去筹备军事力量,也不是他的专业。
要不是姐夫的威望太重,宋大公子真不知道他还有坚持下去的理由吗?
来了一次宁波,别的没有。涨气势了……这不,有前袁世凯的顶级幕僚。也有现任大总统府的秘书长,还有胡汉民这个算是政坛的熟面孔,可就是人家王学谦单独请他了。眼下的王学谦,其势力已经不弱于传统的地方督军,就算是曹锟买对东南的局势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不是两年前靠着政治献金。才能进政坛大佬门的富家子。
地位改变了,当然表现出的气场也就强大了。
单独请宋子文,已经是给老朋友撑腰了,以后的‘国党’内部还想将宋子文边缘化,就要考虑一下王督的怒火了。
胡汉民在会馆里是心焦不已。一团乱麻塞在了胸口一样,让他坐立不安,眼瞅着宋子文迈着四平八稳的八字步,晃晃悠悠的走进了院子,忙迈开双腿冲到宋子文的面前,拉着对方的袖子就进了房间:“保罗,你见着王子高了?”
“嗯!”宋子文打了个嗝,有种气势瞬间破去的无奈,心说:当时少吃点就好了。
可惜了,很久没有吃过正宗的意大利菜了。
“见着了。”
胡汉民脸上顿时焦急起来:“你就没有问杭州发生了什么?”
“重要么?”宋子文装傻道,在人家的地头,还和可能叛乱的势力搅合在一起,这不是等着挨刀挨枪子吗?
这么傻的事,宋子文是绝对不会搀和进去。不但不能搀和,而且还要和自己撇清干系。再说了,‘国党’内部他也不过是一个边缘人物,除了在孙大先生面前有点地位之外,其他人都将他这个‘国舅爷’当成瘟神一样看待。
是个人就有脾气,宋子文也不是跑堂的出身,整天就是笑脸迎人的挨夹板气的主。
在宋子文的眼里,胡汉民虽然整天摆出一副练摊老头的无害样子,可人家也是鞍前马后跟着孙大先生几十年了,和他根本就不是一挂的,有点戒心是必然的。
胡汉民气道:“保罗,宋子文,宋大少爷……你就不能关心一下‘国党’的前途?我们这次来谈判,目的就是搅合直系军阀和东南的关系,这可关乎着国家大计,民国的前途……”
宋子文心说:“骗鬼呢?还民国的前途?就‘国党’这点人马,没看出来还有这么大的政治抱负,就算是有这么大的政治抱负,关键有这个本事吗?”
不过这些话是心里的牢骚,自己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在外,他还是知道一点轻重的,拉下脸来问:“你说‘国党’和浙江是什么关系?当初我可听说浙江财团对孙大先生是非常支持的,可为什么才几年的时间,就不闻不问了?”
胡汉民沉吟了一会儿,觉得宋子文有点年轻气盛,政治和感情怎么能纠结在一起?这是两个根本性的问题,绝对不能混淆了,“第二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你也知道,很多决定我都没有话语权,也影响不到什么人,但是第一个问题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们和浙江是兄弟关系,是盟友……”
“既然是兄弟关系,是盟友,还会在背后下刀子?”宋子文冷笑道。
他最看不惯这种两面三刀的作法,当然,这也是他涉世未深的原因。宋大公子踏入社会才几年的时间,虽然有着很高的天赋,但在政治这摊墨水里面,他扑腾的还不够。
“这不过是一小撮人,再说了,我也位卑言轻。没几个人会听我的。”胡汉民寥落道,风评不佳,做事畏首畏尾,先看利害再谈做事,在政坛的人缘也够呛。
可再怎么说,他也是元老不是?
地位足够高,唯独尴尬的就是说话不好使。
可‘国党’说话不好使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多他一个。就算是孙大先生,真心听他的也没几个人。都这么些年了。胡汉民不是没有想过安安稳稳地过几天安稳日子,可问题是他在‘国党’这艘破船上,已经下不去了。
就他这知名度,回老家,要是换一个喜欢耳根子清净一点的当官的,得把他整到牢里去,吃苞米饭,数星星。度日如年啊!可在‘国党’眼下又没有他的位置,论真才实学。他比不上宋子文这类拥有正儿八经名校博士;论激进,他连汪兆铭都比不上,人家好歹也刺杀过一回摄政王,甭管成没成?论务实,廖仲恺那样任劳任怨,里里外外都料理的井井有条;论军事……好像孙大先生把‘国党’内部能打仗的都送出去了……
胡汉民就想着。在有生之年,能够安稳的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这次来浙江,是没有办法了,躲不过去了,可谁没有想到。‘国党’内部还有人窥欲起浙江的政权来了。
不管事情最后成没成,就胡汉民在宁波,在王学谦眼皮子底下,小命就要悬。
“老弟啊!别的就不说了,可是你看浙江这边都已经有准备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主还幻想着‘国党’能够通过兵变控制浙江的政权,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你我兄弟的命可就悬了!”胡汉民语重心长的说着,不免有种被卖了的感觉。
宋子文心头也是怒气,胡汉民还好一点,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骗来了:“我看这事成不了,对方都已经有防备了,张开了一个口袋就等那些人往里头钻呢?反正要传递消息,你去,我不去!”
宋子文这一表明态度,胡汉民慌了:“保罗,你消消气,这些事我也是那次听孙大先生和张静江临别时候的说的话,才发现的,事出机密。再说,想要传递消息,我也没有那个本事,就这院子,我都溜达了好几回了,门口就有站岗的,出不去啊!”
“我看你也别折腾了,这都是明摆着的,我看这些人蓄谋已久,说不定子高也是等了很久。他是什么人?眼力进了沙子,能不想办法对付吗?再说了,这其实和我们没有关系,浙商之内的关系复杂。湖商是丝绸和盐业为主,杭州也是,不过杭州的钱庄和绍兴的钱庄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加上宁波以买办、五金、银行为产业的商团;远比广州的商团要复杂的多。张静江代表的是湖商,但他只是代表一小部分,盐税自主之后,张家损失惨重,我觉得这是他的私愤而已,顺带着让不明深浅的潜伏下来的钉子觉得是个机会。”宋子文从来没有在一个国党元老面前说出自己的看法,而且是这么长的论断。
但胡汉民却惊异的发现,宋子文的政治并不幼稚,反而有着独到的观点。
只是他的身份太过尴尬,导致在决策层饱受排挤。
胡汉民轻声问:“老弟,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有事?”
宋子文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人生安全肯定能够保证,但想要教唆王学谦和曹锟斗,门都没有。”
“这也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曹锟势大,也不是说说的。不过,我们最好能够有点行动,福建的仗害得继续打下去,不然对于‘国党’接下来的行动可能会出现阻扰。”胡汉民道。
宋子文问:“不会是广东?”
胡汉民大有深意的点头,两人都闭口不言。
政治就是这么奇妙,陈炯明在广东的政权并不稳固,赶走孙大先生并没有让他顺势掌握广东的军政大权。反而上下猜忌加深,这样的结果是陈炯明想不到的。
但眼下民国的目光并不会关注已经平静下来的广东政坛,而是在东南,在福建,在浙江。
夏寿田和杨度参加了私人晚宴,虽然没有军政大员的出席,但一个王学谦就已经足够了。
更让他们诧异的是,原本准备一场艰难的讨价还价的谈判,几乎主要的条件王学谦都答应了下来,唯一的一个要求是:孙传芳和其投降的士兵需要在福州呆上一段时间,但不会超过一个月。
两人带着满脑子的疑惑离开,路上担心司机的窃听,憋着疑问回到了住处。
夏寿田、杨度等沏茶,等人走了之后长叹一声:“多事之秋啊!”
杨度琢磨了一阵刚才的宴会上,王学谦的表现,大度,却不失精明。这样的人很难让人厌烦,但绝对不会让自己吃大亏。眼下的局势肯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师兄的意思是?”
“才华横溢不敢说,就曹锟和王学谦比,丢大街上都没人要。”夏寿田吹着茶碗,随即眼神有些发愣的放下了茶碗,怔怔道:“打仗是假,摆出一副危机四伏的政治局势是真,看来王子高是已经完全掌控了浙江的局势,这次的战争其实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剔除浙江政坛内部的毒瘤。想不到啊!国内竟然有如此一位封疆大吏,也不知道是国家的幸运,还是政府的不幸。”
“师兄言之过矣,他王子高的目的不难猜,多半是要对湖商下手,其中几家可是和‘国党’走的很近,欺负他年轻气盛也是有的。不过有一点我却很纳闷,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杨度摇晃脑袋,反而显得有点神神叨叨的样子。
夏寿田冷冷道:“这不难,危机感!”
“你说他王子高这个人疑心病太重不就完了吗?”杨度笑道,气氛轻松不少:“不过我也看出来了,眼下这位没有争霸天下的想法,师兄是否再考虑一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