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大败黑山贼张燕,平息河内郡动荡局面的消息,传到洛阳后,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董卓自不必说,一连几天,脸上都是红光满面,笑意满盈,见谁都是哈哈大笑,极为得意。一众朝臣,人前也是喜逐颜开,可有些人,回到府邸后,却立即变脸,时不时地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这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太仆王允。
就在吕布率军漏夜往临汾城进发时,太仆王允府上,盛大的筵席已经结束,但客人并未走光,有几个留了下来。
骁骑校尉曹操,就是留下来的客人之一。
好友袁绍逃离洛阳的那一夜,曹操还是西园八校的典军校尉,麾下还有未补齐兵员的数百残兵,结果,就在那一夜,西凉、并州军大肆兴兵,一夜之间,尽扫各部,曹操这个典军校尉,当机立断,下令部属放弃抵抗,向时任前将军的董卓投降。
也因此,他在董卓掌控朝政后,被拜为骁骑校尉,品秩不低,可手底下无一兵一卒,只是个显贵的虚职而已。
如今,太尉董卓独掌朝政,征辟天下名士入dì dū洛阳,录用在野党人,声望与日俱增,朝野之间仿佛都忘却了,月前董卓行废立之时的悍然,转而为他摇旗呐喊。
不过对于朝政,曹操早就不报什么希望,此时,就更加地死心了。
筵席上,曹操看着饮酒作乐的一众朝臣,心底里泛起阵阵厌烦,便借口酒醉,一个人跑出来,到主人王允的书房静坐。
窗外月光清冷,曹操手捧书卷,读到会心处,不由眉飞色舞,恨不得手舞足蹈,方才能一舒胸中豪气。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曹操收回目光看去,见是太仆王允,忙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来施礼。
“孟德无需多礼,坐,坐!”
王允年过五旬,身材修长,俊朗的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仍可看得出当年年轻时的美男子风采,尺许长的长须梳理得油光可鉴,黝黑不带一丝杂色,腰背挺拔,光当面看,定会以为他只不过年近四旬而已。
在王允面前,曹操可就逊色多了,身材矮了一头都不止,五官也与俊美沾不上边,唯一值得称道的,也许就只有他那饱满的额头,以及浓眉和大眼。
“谢过太仆大人!”
王允话虽如此说,曹操还是恭恭敬敬地道谢,而后待王允坐定,才老老实实地坐下。
只是淡淡地瞄了一眼,王允就知道,曹操方才低声诵读的,正是,并且还正是“高渐离击筑”,盖因此卷正是他时常诵读的书卷,放在案桌上,方便随时取放。
“孟德也喜燕赵悲歌之士?”
王允呵呵一笑,抚须笑道。
曹操点头,手拍书卷,啪啪作响,神色凌然,答道:“燕赵悲歌之士,见载于史册,当今之世,却也渐不可闻,令人掩卷叹息啊。”
王允心下了然,收起笑容,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孟德此言,甚得我心,如今帝室暗弱,权臣遮天,可叹朝野不察,多的是阿谀奉承之人,可悲,可叹!”
短短几句话,两人已尽知彼此的心意,沉默良久,曹操脸现愤然,拍案而起,慨然道:“太仆大人何作如此悲言,朝中多的是有志之士,只是无人作表率尔,操愿效击筑之事,唤志士,正天下人心。”
“好!”
王允亦是拍案而起,大声叫好,正正衣冠,对着曹操躬身一揖到地:“孟德有此心,允受教!允有家传“七星宝刀”一把,吹毛断发,愿赠与孟德,共襄盛举。”
说到做到,王允当即令家仆前去取来宝刀,郑而重之地双手持刀,交到曹操手中。
果真是好刀!
刀长尺余,刀鞘七宝嵌饰,灯烛光亮映照下,熠熠生辉,曹操手握刀把,微微用力,“铿锵”之声犹如龙吟,静室之中,听起来是如此地清脆悦耳。
刀刃锋利异常,闪耀着幽冷的辉光,曹操毫不怀疑,此刀刺肉入体,必定会如利箭破布帛,轻而易举。
“好刀!好刀!”
曹操将宝刀举到眼前细看,双眼亦如宝刀一样,泛着神采。
出得府来,更漏声大作,正是亥时三刻,曹操翻身上马,适逢月上中天,皎洁如盘,只是残缺一角,四周清冷幽远,恰如此时的大汉朝堂,朝野间似是熟睡了一样,任由董卓胡作非为。
仰头观看良久,曹操胸中豪气顿生,心中一横,拨转马头,朝太尉府驰去。
曹操虽然心底里对太尉董卓不满,有除他之意,但平时,可没少往太尉府跑,一个是为好友袁绍说情,另外一个,则是想要从太尉董卓那里要来一些兵卒,或是容许自行招募也可,好让他这个骁骑校尉名副其实。
为了平定河东、河内寇乱,董卓令牛辅和吕布率大军出征,如今的dì dū洛阳,少了许多成群结队的凉、并兵卒,就连宵禁之后,巡逻的兵卒,也比以前要少上许多。
太尉府前,也是如此,这么晚了,太尉府前的大道上,仍旧停满了各色冠盖马车,都是排队拜见太尉董卓的朝臣官吏。
曹操每天都来,太尉府的守门家仆已经熟悉了,再加上曹操家世显赫,父亲曹嵩也任过太尉,这座太尉府邸,曹操也曾在里面居住过,是以一经通报,就被带进府内。
董卓原本就身躯雄壮,如今入主洛阳,出入皆是步辇大轿,少有骑马步行之时,再加上日日美酒珍馐,短短的一个多月,腰围竟然又大了一圈。
太仆王允家宴,原本就亲自登门盛情相邀,董卓嫌人多,出入又麻烦,心底里又着实舍不得何太后所赐的数名美人,婉言谢绝后,一个人在府里,好好地欣赏了一番美人歌舞,品尝了一番美色佳肴。
如今他正觉神困身乏,听得曹操登门,当即令人带进来,准备见见他,问问太仆王允家宴之事,就准备歇下了。
不片刻,曹操健步入内,恭敬执礼拜见过踞坐在宽大榻床上的太尉董卓,静立一旁。
“孟德,今日怎地来得如此晚?”
曹操踏前一步,躬身答道:“禀太尉,属下马瘦无力,自太仆府上出来,很是耽误了些时辰。”
“哦?!”
董卓对曹操如此坦然相告,甚是满意,遂朝向左右侍立的护卫:“来人,去将今日送来的西凉好马选一匹来,赐予孟德!”
左右侍立的护卫应声出门而去,董卓体胖,不耐久坐,干脆斜卧在榻床上,双眼微眯,问起太仆王允家宴上的事来。
曹操有问必答,过不片刻,见董卓再未发问,微微抬头一看,不由心头狂跳,口干舌燥。
原来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董卓竟然就此入睡,鼾声大作,脑袋支在手肘上,正在那里一点一顿。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曹操双眼只是稍稍犹豫片刻,即精光一闪,下定决心。
方才的犹豫和决断,是他想起数年前,入大宦官张让府邸刺杀张让的事,也就是临阵犹豫了那么一会儿的工夫,原本大好的时机就已消逝,以致刺杀功败垂成。
这次,他决定不再犹豫,当即右手入怀,掏出七星宝刀,屏息静气,紧咬牙关,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地往董卓一步步走去。
殿外,阿娜多姿的俏丽婢女手托托盘,其上放置着杯盏香茗,脚步细碎,身躯左右摇摆,更显得翘臀圆浑挺翘,刚刚步入殿门,就这么一抬头,她不禁全身一僵,双手再也托不住托盘。
“砰!”
托盘掉落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旋即她手足无措,失声尖叫,高亢的尖叫声立时响彻整个夜空,整个太尉府都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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