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撤?!”
充作中军大帐的梁县县衙里,马超的惊呼声中,先是带着惊讶,不解,可拖长的尾音,已尽数为咬牙切齿的齿音充斥而成。
吕布站在一旁,看向传令兵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双唇紧抿,没有开口的意思。
传令兵脸上带着浓浓的疲累,可看着眼前马超那近在咫尺的脸,俊美,年轻,充满着朝气,此刻深深地拧在一起,原有的俊美似是被全然打碎,而后又组合在一起,竟然摇身一变,变得凶恶狠辣起来。
他悄悄地干咽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着,目光游离,可又不敢离开马超的视线,艰难地张开嘴,唯诺着:“车……车骑将军……有令,后……”
话未说完,他已被马超一把握住颈脖,单手提得双脚离地,咽喉里发出“嗬嗬嗬”的挣扎声,双脚无助地踢蹬,双手握在马超的右手上,徒劳地扳着,试图将自己从马超的魔掌中解救出来。
马超虽然刚刚十五岁,身高体型却已与普通壮年男子无异,眼前的传令兵也是西凉大汉,个子比普通壮年男子要高出整整一个头,可此刻他被马超单手拎在手中,却毫无反抗之力。
“马超!放下!”
吕布沉声低喝,话语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马超转头瞪了吕布一眼,可在吕布更为凶狠地瞪回去时,他终于还是右手松开,任传令兵无力地跌落在地,在那里双手抚着颈脖,喘着粗气,剧烈地咳嗽着。
尽管马超已经将不甘的目光挪开,吕布仍旧狠狠地瞪了他一会儿,方才转向传令兵,用尽量温和的声音令道:“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传令兵艰难地站起,颤抖着手,拱手对吕布禀道:“卑职,卑职,还得……连夜赶回复命。”
“嗯,回禀车骑将军,明日我会率军回撤。”
“谢过将军!”
传令兵恭敬施礼,转身离去。自始至终,他都没再看向马超一眼,今日的事,不管他心头如何恼羞成怒,他都知道,身份地位还有个体实力上的巨大差异,让他除了默默地咽下这口气之外,别无他法。
马超对传令兵的情绪反应更是直接无视,传令兵的背影尚未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他的咆哮声就已响起。
“刚刚率军到这里,还未与孙坚相遇,为何就要撤军?!”
吕布仿若是没听到他这句话,自顾自地举步往后院行去,与背影一起留给马超的,还有他撂下的一句话,轻飘飘的,却仿若又有万钧之力。
“你可以不后撤啊。”
直到走进后院,吕布都没听到预料中的马超那怒不可遏的咆哮,只能微微摇着头,在心里暗自苦笑几声。
马超,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小将,虽然没有真个动手,称量下他有个几斤几两,可仅凭记忆中的资料,以及这般年纪,就让雄霸西凉的马腾放心将麾下精骑交给他,就知道他必定不凡。
个人武力方面倒还罢了,“吕布”自己,可也是十多岁开始,就在五原边郡境内的大草原上,和境外的大漠里,与鲜卑人厮杀,可那个时候,“吕布”可还没有率领一支三千精骑的能力。
不过也许是有,只是那时没那个条件而已。
对眼前这位血气方刚,冲动,张扬,而又有着一定克制力的未来名将,吕布不可能不动心思,可想来想去,都没找到可以将他招揽过来的法子。
记忆中的刘备能招揽到马超,那是刘备捡到了个大漏子:马腾被曹操杀了,马超又被彻底击溃,处于走投无路的境地。
要是将来有一天,这个场景能够复现,马超才有可能被吕布给招揽到帐下。
可这个希望,实在太过渺茫了些。
既然如此,吕布也就暂时老老实实地息了这份心思,可他并不介意在这段时间里,好好地在马超那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一份不可磨灭的“好”印象。
把他打得不得不心服口服是一种方法,激怒他,磨磨他的性子,也是一种方法。
吕布带着这些盘算,暂时忘却了孙坚这头江东猛虎,回到住处,安然歇下。
次日午后,他在做足准备之后,探得孙坚大军前锋已出现在梁县东南十里外,毫不犹豫地率军出城后撤。每名骑士的马背上,都驮着一袋可供人和马食用三天的食粮,在大军身后,梁县城里几道浓烟冲天而起,隐隐可见火头。
那是来不及搬走的府库粮草,既然搬不走,与其便宜了孙坚,不如付之一炬,烧个干干净净来得痛快。
马超虽然面对传令兵时,愤怒地责问为何要后撤,可此时,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率军跟在吕布大军身后,就连每名骑士马鞍上,也都一模一样地驮着一袋食粮,就连份量,也跟吕布麾下骑士一模一样。
六千精骑从阳人聚前进到梁县时,是轻装疾进,一应辅兵辎重,都留在阳人聚,位于李傕所率大军之前。
阳人聚是一处村镇,位于梁县西北三十里处,当吕布率军不紧不慢地赶到此地时,日头还有丈许高,辅兵也已奉令撤离此地,不过一应军营帐篷都留着,方便吕布大军直接使用。
大军安歇下来,吕布就带着宋宪、侯成,还有马超及其亲卫,趁着天色尚早,纵马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在阳人聚四周查勘地形。
可花费整个时辰在周围转了一大圈,山谷位于两侧山岬之间的最窄处,也有四十余里,在此地迎击孙坚大军倒是可行,可想要在两侧山谷间埋下伏兵,就不太现实。
纵马回镇的路上,夕阳如血,晚霞如红锻,映照得河谷里一片嫣红,吕布扬鞭指着前方数里外的村镇,随口问道:“此处叫什么名字?”
“阳人聚,这里叫阳人聚,往汝水行十里,即是广成聚。”
听到宋宪的回答,吕布念叨着“阳人聚”这个名字,突然一惊,想了起来,阳人聚这个名字,他这个后世穿越客都能有印象,可不正是因为孙坚的缘故?
据记载,孙坚就是在这里,与董卓帐下大将胡轸、“吕布”和华雄等人连番大战,互有胜负后,孙坚一举斩杀华雄,逼迫“吕布”和胡轸仓惶退回洛阳。
此战令孙坚名声大振,此后,他更是攻破大谷关,杀入洛阳,并在洛阳的废墟间得到传国玉玺。
但如今,时空早已发生微妙的改变,董卓已然身死,而这里,阳人聚,只怕会成为孙坚的伤心地。
吕布心里如此坚信,回到大营,车骑将军李傕派来的信使也刚刚赶到。
这次的军令,要详细许多,对照着舆图,信使将李傕和郭太等人商议确定的作战方略如实禀报。
“新城!”
马超盯着舆图上的新城,低声念出声来,这里,离伊阙关不到六十里,离阳人聚也就不到八十里,正位于白降水汇入伊水的三叉河道处,孙坚如要攻城,就必须先要挥军渡过里许宽的伊水。
此时尚未到春汛季节,河道干涸,兼且河道宽平,水深不过膝盖,所能起到的障碍有限,可是毕竟还是一道障碍,多多少少还是能起到些作用。
“好!就在这里与孙坚决一死战,看孙坚能有多少能耐!”
吕布沉吟片刻,猛地一拳砸在案桌的舆图上,呯的一声大响,犹如一记低沉的战鼓,敲响在众人心头。
只是一瞬间,不光是马超,就是宋宪和侯成,也都心潮澎湃,面露期待。
这一战,由不得孙坚去挑选战场,他想要率军攻入洛阳,除非击溃在新城以逸待劳的李傕大军,否则,他就只有率军退回鲁阳一条路可走。
可是,在西凉和并州精骑的虎视眈眈下,他如挥军退却,又怎能如愿安全无损地将大军撤回到鲁阳?
此战,他不得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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